【宁静•秋】梦醒(微小说)
我独自坐在纪检监察办案点的留置房间里。天花板上的日光灯,正对着我的桌子闪耀着刺眼的白光。桌上摆着的笔和纸对我说,来吧,快将心里话写出来,写出来就可以回去与家人一起过中秋节了。是的,我没有记错,我进来之前还在酒店预订了位置,就是为了中秋节时能与家人一起共进晚餐。
写吧,抓紧时间。从哪儿开始呢?就从我刚参加工作开始吧。
大学毕业后,我通过了省委组织部选调优秀毕业生到基层工作的考试,成为了一名国家公务员。在王山乡从包村干部、土地管理员、副乡长、乡长到乡党委书记,我是一步一个脚印靠自己努力打拼出来的。那时的我一心扑在工作上,扑在田间地头、扑在村里寨里与群众打成一片。可从王山乡调任南柯区任副县长后,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变了。是从第一次收下属的年节红包开始?还是第一次在麻将桌上只赢不输开始?还是第一次进洗浴桑拿掉进陪侍小妹的温柔乡开始?反正从那以后我就总是在半夜里才回到家,甚至不回家,但老婆从没怪我。老婆好啊,贤惠。一人在家要服侍两个老的,还要照顾两个小的。年轻时她也是水灵灵的小美人一个,可随着时光的打磨,再名贵的化妆品也挽救不了她暗黄的皮肤,再漂亮的时装也遮盖不了她肚子上的赘肉。所以,我越看她越不顺眼。所以,当那些嫩得像花骨朵一样的女下属向我投怀送抱时,我自然不会拒绝。
可我不至于因为这些被纪委监委的人带走啊,一定是他们冤枉我了。我最多是收点红包,打点麻将,与那么几个女下属有点暧昧关系。大不了我把收的红包和打麻将赢的钱退了,从此与那些不清不楚的女下属断了来往,从此回家去守着妻子、孩子和老人,给我一个党纪处分得了,为什么要把我带到留置点上来呢?从留置点出去,一般下一个地方就是看守所了。
赶紧想,这些年收了好多年节红包,打麻将大概赢了多少钱,算出来,让办案人员告诉老婆,让老婆去筹钱来交了就可以回家了,我不想去看守所。
我写了好久,办案人员才说,你今天累了,先休息吧。
第二天一早,办案人员进来后先看了我写的材料后很满意,然后问我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有?我说,没有。办案人员站起来,说,那好,我们去通知你的家人,让你的家人帮你把违规所得的赃款退了你就可以出去了。我兴奋得跳了起了。走到门边的办案人员突然转身问我,你认识田梅吗?
我没有与田梅走得很近。田梅喜欢花,我亲自到花店去订花,让花店的工作人员送到她的房间。田梅喜欢吃一种炒粉,只有市里小吃城有卖,我存了那家店的电话,只要她来我就让店里送。
田梅是谁?这个女人温文尔雅、风姿绰约,第一次接触我就对她产生了好印象。她才三十二岁,就是天盛集团财务总监及水立方传媒投资人,来到南柯区投资考察,是我出面接待的。
几次接触下来,我便喜欢上她。她的身体散发出的淡淡清香让我情不自禁地想要与她靠近。她很善解人意,她说,凭我的能力,早就应该再上一个台阶了。她告诉我,从省到市的主要领导人都认识她,因为她是国务院某部委领导的亲属。如果我还想上一步,她可以帮忙。原本我是不信的,可有一次与她亲热后,她当着我的面给一个省领导打电话,还专门用了免提,电话那头的声音我听得出,就是那个省领导。
从此,为了方便我们约会,我在南柯区的一个宾馆,专门为田梅布置了一个房间。只要她来,我是不会回家的。田梅并不是我认识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个,为什么我会如此相信并讨好她?因为我想她帮我实现往上爬的愿望。我不甘心啊,从市里调任的区长不就是因为有关系吗?年纪轻轻没有基层工作经历,老百姓的那些鸡毛蒜皮都不知道就来当区长。
我已经四十五了,如果再在副处的位置上呆几年,可能永远没有升迁的机会。所以我对田梅背后的“关系”是多么仰望啊。只要对田梅好,就能让她帮我对上斡旋。
但我对田梅好,没有人知道啊,我做得非常隐蔽。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不说,坚决不说。于是我对办案的工作人员摇了下头,说,我不认识。
第三天,我从留置点出来了。老婆在门口迎接我,一上车便让我将身上的衣服全脱下换新的,说是去晦气。我们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吃饭的地方,老父亲和母亲带着两个孙子都在那儿等着呢。中秋节这天,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饭后,把二老送回家,我们一家四口回到了自己的家。那晚,我抱着老婆睡得很香,但是,我做梦了。
我梦见市委书记给我发了一条信息,要我想办法转300万元到指定的账户。300万元对我说难,但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主管的工作部门有城建部门,那些房开老板向苍蝇一样整天围着我飞,烦得我赶都赶不走,我想起曾自称和市委书记“关系很铁”的田梅,于是将这条短信拿给她“求证”。田梅带着我到银行去,拿出一张户名与市委书记姓名一模一样的银行卡请工作人员查询余额,说上面已经有200万元,但不够领导渡过难关,她说市委书记因经济问题确实需要500万元了难。于是我深信不疑,为获得市委书记的关照及提拔,找了一个关系较近的房开老板向该账户转入了300万元。
一天,田梅说怀孕了,要100万元。我又找了另一个房开老板打钱给她。
又有一天,田梅过生日,我陪她去商场购物,给她买了4万多元的包、戒指等物品作为生日礼物。这笔钱最后以协调关系开支为由,在区招商引资局报销了。
之后,我还利用主管财政、国税、地税、审计、统计、物价、政府办、金融系统和协助县长分管人事等工作的职务便利,先后多次在中国人民银行南柯区支行、南柯区统计局、财政局、环保局、国税局、招商引资局、地税局等单位,采取虚报开支方式报销了近100万元,都为田梅所用。
老婆哭着对我说,田梅就是一个骗子,把我骗得团团转。我不相信。老婆说,你不离开田梅,我就与你离婚,不仅与你离婚,我还要去举报你。我说,田梅不是骗子,她告诉我再过几天组织就要来考察我了,准备让我去邻县当县长,等我当了县长,你就跟着我好好享福吧。老婆对我大叫一声:去做你的黄粱美梦吧!然后一脚将我踢下床。
睁开眼,我的梦醒了。随着一左一右两个高大魁伟的办案人员将我拉下车,我看到了纪检监察办案留置大楼的电动大门正对着我,徐徐地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