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手术 (散文)
一个秋高气爽的早晨(9月5号),我早早起床,收拾得干干净净,神清气爽,心情像天高云淡的万里长空。今天要到医院做个小手术。想到手术做完,折磨我几十年的病患就被切除,脚步也轻盈了许多,对手术充满希望,有些许兴奋。
当我被推进手术室的瞬间,心情陡然黯淡,仿佛与世隔绝,亲人、朋友、邻里,还能否再相见?术前签协议时大夫说得很清楚:任何手术都有风险,这个风险要患者承担。我果断签字,没有多想,就把这一百多斤交给大夫了。可一进手术室却有些后悔。
麻醉师的话清晰地传入耳鼓:“给您扎个针,一点不疼。”
我应着:“好的。” 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俩人对话:“不行,找不到缝隙,再试一次。”
随之,我感到左腿胀痛,“大夫,位置不对!左腿憋疼得厉害。”
“再扎一针,您忍着点!”
“好吧!”我无奈的应着。又被蜜蜂蛰了一下。
随之,右腿胀痛难忍。
“大夫,右腿,右腿憋胀!不行,不行!”
“再试一次,忍着点。”蜜蜂又蛰了一下。
整个臀部憋胀难忍。
听俩人对话:“针拔不出来!怎么办?”
我吓坏了!脑海里立即浮现出堂弟因手术瘫痪的情景:堂弟顺利做完手术,从手术室推出来,大夫对家属说“手术很成功,回家好好养着”。农村人朴实善良,对着大夫千恩万谢,高高兴兴地带着堂弟回到家,祝贺手术成功!
一个月过去了,堂弟却下不了床,双腿没有了知觉,只好扶着墙下床,像踩着棉花,拄着拐杖移坐到轮椅上才能行走!去问大夫:我们做脊椎手术,怎么腿却废了?是不是做错了?大夫冷冰冰地回答:“手术有风险,你们签了字的啊!”是啊!我们签字了,可责任在医院,你们在手术室,做椎管手术,怎么能做到腿神经上啊?大夫回答:“又不是我做的手术,冲我嚷什么?再不走,叫保安了啊!”
一行人抬着堂弟耷拉着脑袋又回到家。那年堂弟还不到30岁。从此,这个家庭失去了支撑,年迈的父母,年幼的儿女,贤惠善良的妻子都失去依靠,在农村,一个失去男劳力的家庭如何艰难度日?
针拔不出来了,我不寒而栗,会不会成了堂弟?拐杖轮椅在眼前叠现。儿子还没成家,我是儿子的精神支柱,唯一靠山。我绝不能瘫痪!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咸咸的泪水流进嘴里,咽到肚里。
“再试一次,忍着点!”一个大夫使劲顶着我的腹部,另一个在腰椎间继续找空隙,再次失败。
“再试最后一次好吗?”
我沉默了。记不得第几次了!非要试吗?不是协议里说好全麻的吗?
“停!停!停!我不是试验品!我椎管狭窄,骨质疏松,你们不要把我扎散了架!换一种方式,不是签协议时说好全麻的吗?”我大声喊,我绝不能走堂弟的路。没人应我,只听见有人小声说话。
我脑子里很乱,看见一个个戴着蓝口罩,穿着蓝色防护服的身影在我身边走来走去,并窃窃私语。手术室凝聚着不安的气氛。
无奈、无助、无援的孤独感涌上心头。亲人们被隔在门外,她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大夫用薄薄的蓝布蒙住我的脸,不让我看清眼前的一切。我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鹿躺在屠案上。
“这手术我不做了!推我出去!”我憋着这句话,想喊却喊不出来。
看见他们影影绰绰地忙碌着,听见有人说,“李主任,您先休息一下,药麻几次没有成功,现在准备全麻。”专家进来了,我感到欣喜,希望之火复燃。
中日友好医院的专家李辉主任高大的身影在我床前停留了一刻,隔着薄薄的布看不清脸,他独一无二的高大身影我记得很清。他好像坐到一张凳子上等着手术。
这次手术我就是冲着李辉专家来的,之前我们邻居到北京找他手术,说560元的专家号还要排队,一周只出门诊三天,挂号就等了几天。网上查了,确实是这样。这次专家应邀来临汾,百年难遇的良机啊!
李辉专家早8:00下飞机就来查病房,对我的病情问得很详细,嘱咐身边的主治大夫很多注意事项,我是患者里面年龄最大,症状最严重的。专家认真负责的态度,我感到欣慰,悬着的石头掉肚里了。
看见一个护士往输液管里推了两支药,后面的事儿我就不知道了。
……
“醒了!醒了!”隐约听见有人说话,我使劲睁眼,怎么也睁不开。
“快醒醒!醒了我们就能回病房了。”有女大夫在我耳边说着,亲切温柔的声音。
随后,我感觉到被推出手术室门,模模糊糊听见女儿、三妹、外甥女艳艳与闺蜜东姣妹的呼叫声,我使劲睁眼,睁不开,使劲张嘴,张不开。有人说,你们大声喊呀,可不敢让她睡着了。
“家属里没有男的吗?”
“在路上,还没有到呢。”
“赶快到病房找个男的,要往病床上抬!”
后来的事又不知道了。
在亲人们的千呼万唤中,我终于醒过来了!
第一感觉:渴!给我水。大杯水下肚,平静了许多。
妹妹告诉我:“你在手术室待了两个多小时,我们在外面焦急地等待。从手术室推出来,你面容惨白,半张着嘴,痛苦的样子令人心痛!我实在控制不住,顿时泪流下来了。”
闺蜜东姣感叹说:“亲情真不由人啊!”
术后第一天,不吃不动,麻醉还没过去,伤口有点疼,但能忍住。我没有吃止痛药,硬抗着,止痛药对恢复伤口不好。
术后第二天、第三天、半个月,伤口剧烈地痛,不能动,稍一动,撕心裂肺,咬牙坚持,决不出声。甚至想到江姐受酷刑的场面,这点痛算什么?(我这样说,东姣妹在边上欣慰地笑。)
术后第三天,亲人们闻听消息,来医院看望,与亲人见面,恍若隔世,失而复得,我哽咽着说:“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们了!”姐妹们说“呸呸呸!净胡说”。
顿时,有一种生死一瞬间的感悟:一次手术,看淡了很多。人,没了生命,什么都不复存在了;没有了健康这个“1”,后面再多的零都是零。
(江山文学网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