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月】铁路情缘(散文)
我们家与铁路有缘!
爷爷是“铁一代”,爸爸是“铁二代”。
到了我这里,本来想改换门庭,考个别的职业干干,可能是上天注定,偏偏我被一所交通大学录取。我刚高兴了没两秒钟,再一看录取专业,阴差阳错的我又落到一个与铁路有关的专业,也干上了铁路,自然我成了我们家光荣的“铁三代”。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宿命”吧!
看来我这个铁板上钉钉的“铁三代”只能效忠于铁路事业了。
我跟我老爸“多年父子成兄弟”,当然跟我爷爷可没有胆量称兄道弟。
当我们铁三代齐聚在一起时,家中像歌声一样甜蜜,像笑声一样快乐!
我常常搂着这个大我二十多年的“兄弟”调侃:“老爸”你说你身高只比“武大郎”高个椅子(其实我心里在说,你只有三块豆腐高,没敢说出口,估计此话一出口,我不是胳膊没了就是腿没了),我美丽的妈妈怎么能看上你呢?
老爸听到我的问话,冲着妈妈:“你看看你儿子,让你惯的没大没少,还笑话起老爸来了,咋地,嫌弃老爸了……”
我小声嘟囔着:“我就是纳闷,凭着我妈妈的条件,又漂亮,又高雅,又有学历,怎么能嫁给您一个老铁呢!”
经过我的一番盘问,不仅打劫出来老爸的爱情故事,顺带着把爷爷的爱情故事也打探出来了。
爷爷和爸爸的爱情故事,如果放到今天的人身上,会觉得“好浪漫”“好感动”啊!如果拍成电影估计能赚取少男少女不少的眼泪。爷爷和爸爸的故事,都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英雄救美有几分英雄色彩。
听完爷爷和爸爸的爱情故事,我却一嘟噜嘴不服气地说:“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结果是铁一代和铁二代一人拧着我的一只耳朵向两边拽,差一点把我这铁三代分了尸。
做事要有长幼,还是先说说爷爷的爱情故事吧!
爷爷虽说生在三零末,但受教育在新中国。五七年毕业于一所铁路技校。毕业后先在分局的车辆段锻炼了一年,领导看着爷爷事业心强,又有学问,工作踏实能干,于是提拔爷爷到伊春林区的一个火车站当了副站长。又是因为爷爷工作认真负责,上级就把爷爷派到我家现在的这个终点站当了车站站长,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爷爷当站长时,这个火车站只有一幢小平房和一个货运处。
在小平房里又间壁出来一个小窗口售票,剩下的外间有个二三十平方,靠着北墙根有七八把连在一起的木制椅子,像俱乐部里的那种椅子,供候车的旅客用。
这个终点站,一天只有二趟发往省城的车,早上五点多钟一趟,晚上五点半一趟。一天也只有两趟车进站,上午十点多钟一趟,晚上十点五十一趟。
当时,这个小终点站也没有什么旅客,不像现在哪哪的都是人,人多的快摞上了。当时人穷的没有出门的,短途的大多靠十一轮的大卡车(靠脚),长途的也走不起,更坐不起火车。亲友们几十年见不上面的情况屡见不鲜。
爷爷的这个车站,有时一连几天都迎接不来一位旅客,有时一连几天也卖不出去一张车票。
除了货运每天往外不停地发木材外,还是很清闲的。
到了吃“代食”的那二年,不知怎地,人一下子多了起来,全是一些关内来东北逃荒的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破衣烂衫,看着让人心酸。
这些可怜的人是饿糊涂了,以为东北大地到处是大饼子,到处黄金辅地呢!以为闯关东是一条活路,他们哪里想到,东北一年只能种一季粮食,也不是像报纸上宣传的那样,亩产一万斤十万斤,东北大半年的冬天,吃雪倒是有的是。
不管怎么说,反正是逃荒的人蜂拥而至!
一个极其寒冷的晚上,爷爷把火车迎接进了车站,完成了一天的工作。爷爷例行到候车室检查,然后准备关上大门下班。
结果,看到在候车室的角落里坐着个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爷爷一时半会儿没有判断出来此人的性别、年龄。
爷爷奇怪,这都十一点了,火车进站很长时间了,这个人怎么还没有回家或者是去投宿啊!
爷爷走向这个人,这个人看到有人走近还是蜷曲在椅子上没有动静,但能感觉到他在发抖。
“同志,天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还不出站回家啊!如果是到山上林场,咱们站前就有旅店,车站里很冷,别冻感冒了。”
这个人没有动。
爷爷就上前拽他的衣袖,这一拽不打紧,拽出个大姑娘。
爷爷怎么问这个姑娘,姑娘就是不说话。问她是哪里人啊,到哪里去啊,投奔谁啊?姑娘就是低着头不言也不语。
但姑娘的肩膀一耸耸的,显然在哭泣。
看到此情此景,爷爷告诉姑娘自己是站长,你要信任我,有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因为这样的事在那个贫困动荡的年代一年要发生很多起。
姑娘这才抬起头来,胆怯地用泪汪汪的眼睛看了看爷爷胸前,她看到爷爷果真配戴着绿色的站长胸章。这才断断续续地向爷爷讲了自己的困境。
原来,姑娘的家在山东,由于浮夸风所害,地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粮食,又赶上自然灾害,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村子里的人把田间地头的草都吃光了,野菜更是找不见踪影,又把家中的干草也磨成粉当了代食也吃光了。饥饿的人们开始疯了似地冲向一切叫做生命的东西,奔向一切可以填到嘴里的东西,把周围所有树的树皮都啃食一空,剩下了光溜溜的树干上,全是牙印。
姑娘听说许多人往东北跑,就和两个好姐妹商量一起闯关东,火车上人山人海,根本没有站脚的地方。
她们没有方向和目标,没有熟悉的人领着,就是随着人流乱跑,见火车就上,火车开了就走。
也不知到了哪里,她的两个姐妹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一个跟着一个老跑腿子走了,这个老跑腿子声称自己有工作,家里有吃不完的粮食。另一个姐妹跟着一个四十多岁的转业兵走了,因为这个男人给了她一个大饼子,况且他是个军人很可靠。
姑娘别看落到了这步田地,但她心高气傲,又念过几年书,所以决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嫁人,把自己的爱情交给一个陌生人,一个老光棍子。
她不下车,结果命运之车把她拉到了这里,下车后茫然四顾,举目无亲,才害怕起来,不知道怎么办好。
爷爷只好把这个姑娘领回自己家,想过个一两天把她打发回家。
太奶奶看到爷爷又领回个人,再一看是个大姑娘,头一次没有骂爷爷“二百五”,以往爷爷不是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领回来,就是把比比划划不知东南西北的聋哑人领回家,再就是贫困潦倒的逃荒人。
谁知姑娘可能是由于旅途劳顿,又饥又饿又怕又急,夜里竟然发开了高烧,太奶奶又是拔罐子,又是烧香,好不容易把她的魂唤了回来。
病好了的姑娘真是个大美人啊!人又懂事又勤快,太奶奶喜欢的不得了,就央求爷爷在货运处给她找个活,所以姑娘就参加了火车站的装卸队,和男人一起干活。
再后来这个姑娘就由太奶奶作主嫁给了爷爷,成了我的奶奶。
那个年月,谁家有多余的粮食啊,亏得太奶奶勤快,在山上偷偷摸摸开了几分地,种了十几垄土豆子。
爷爷家里是上顿土豆饼,下顿土豆泥,隔天再烀一锅土豆子,把土豆子吃出来了千变万化的花样。
就这样把奶奶吃得胖了起来,最后怀上了我的老爸,我的老爸就是六三年的土豆孩,是土豆孕育了我的爸爸,因此我的老爸长得也像个土豆。
这就是我爷爷的爱情故事。
我老爸的爱情故事颇有几分惊险刺激,那可是真正的英雄救美。
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还没有我的八十年代末。这不是废话嘛!
从铁路技校刚毕业不久的爸爸,在爷爷的手下当一名车站的信号员。就像“李玉和”拿着的那种号志灯,火站进站或出站,把信号灯按规定一个劲地比划,指挥着火车驶进或驶出。
一个夏天的夜晚,十点五十的火车正点驶进了车站。此时的夜晚,星光璀璨,耀眼灿烂。
下车的旅客从十几节车厢里涌了出来,由于是终点站,没有几个人从正门出站,大家都乱哄哄地按照自己的意愿走向家的方向,有的人跨过铁道,有的人图省事,干脆从火车下面钻过去,大部分人沿着铁道或走枕木走向四面八方。
所以每天的这个时候,车站内显的很乱,没有秩序。
加之这个小车站是单线,没有复线,火车是从南驶进站台的,现在需要车头变车尾,车尾变成车头,以待明天早晨五点半钟火车能正点驶向省城。
车站里到处是忙碌的身影,工作人员把车头摘下来,司机把车头哼哧哼哧慢慢地驶向叉线,又哼哧哼哧慢慢地开向三角线准备调头,这时候下车的人流也跟着火车头嘻嘻哈哈地奔向自家。
爸爸用信号灯指挥着火车头调头,火车头从三角线轰隆隆地倒回来了,从火车喷出的白色蒸汽中隐约能看到司机探出半个身子,往后张望,以保证火车的安全行驶和下车旅客的安全。
我老爸也在紧张地东比划一下,西比划一下地指挥着司机调头。
火车头从摘下来,驶向叉线,再开向三角线,再倒回来和车厢挂上,前后大约得十几分钟。这十几分钟的时间里,下车的旅客也走得差不多了,唯独顺着铁道向南走的旅客是最危险的,此时当他们沿着铁道向家走去的时候,正是车头从三角线调头往回倒车的时候。
所以这个时候,老爸一边紧张地指挥车头倒车,一边还要不停地叮嘱行走的旅客要小心,不要走枕木,要走旁边的人行道,可是总有人不听劝告,老爸的嗓子都喊哑了。
今晚的夜空虽然星光灿烂,但车头如老牛一样吭哧吭哧喷出的蒸汽遮住了一切,遮住了人们的视线,危险随时可能发生。
老爸目不转睛地盯着车头,不停地挥舞着信号灯,不好,一个刚刚下车的旅客摔倒在铁道上了。
原来这名旅客为了借助站台上发出的微弱灯光,不愿意走铁道旁边的人行道,走起了枕木,看到车头倒了回来,想走下枕木躲过车头,由于穿着高跟车,结果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她的高跟鞋踩到了枕木之间的碎石缝里去了,整个人趴在了铁轨上,头枕在左侧的的铁轨上,听着她的惨叫,肯定伤的不轻。
此时,车头还在轰隆隆一点点地向后倒,老爸能感觉到大地在颤抖,铁轨在颤抖。
老爸在指挥地位置上,不能离开自己的工作岗位,他就拼命地大喊:“同志,快起来,火车就要过来了,危险……”
可是眼睁睁瞅着那个人咕蛹,就是起不来,老爸想:不好,这个人肯定伤的不轻,看样子是个女的,她起不来了,车头还有十几米就辗过来了,这不是要出人命了吗?看看前后左右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了这一名旅客了……
千钧一发之即,老爸丢下了信号灯,两大步蹿向了颤抖的铁轨。在朦胧的夜色中,右手抓住了这个人的腰带,左手好像是抓住了这个人的胸罩带,老爸想站起来已经来不及了,老爸就势向后一躺,双腿有力地蹬着铁轨外侧的枕木头,把自己的双腿当成了轨道,把那个女人沿着自己的双腿一下子拉到了胸上,车头倒过来了,白色的蒸汽遮挡住了一切。
车头过去了,惊魂未定的老爸再低头看胸前的那个人,已经昏过去了,她伤得很重,胳膊已经骨折,满嘴都是鲜血。
老爸也顾不得继续工作了,抱起这个女人就往医院跑,这个女人后来就成为了我老妈。
我妈当时从车上下来,那一天也怪,往南走的人特别少,我老妈不敢走旁边的小道,就大着胆子走起了枕木,越着急越走不快,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老妈告诉我:“当她摔倒后,她能感觉到车头驶来的震动,铁轨就在自己的身子底下颤抖,可是她颤抖着怎么也爬不起来,眼瞅着车头辗向了自己,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妈妈的胳膊摔骨折了,小腿也擦伤了,牙也碰掉了,满嘴是血。妈妈足足在医院里躺了二十多天,每天老爸都去看望妈妈,照顾妈妈,帮助妈妈康复,姥姥看在眼里,喜在心头,对妈妈说:“这样的小伙子上哪找去,心眼多好啊……”
妈妈有点不乐意:“心眼好是好,就是太矮,二级残废……”
“啥,二级残废,人家要是不冒死把你从铁轨上救下来,你就身首异处了,还二级残废呢!残废的就是你,别挑了,就这么定了,我喜欢……”
妈妈嘴上那么说,心里就喜滋滋地嫁给了老爸这个好人,老爸的英雄壮举,最后的回报是“抱得了美人归”。
第二年就生下了我这个小“铁三代”。
现在最让我心烦的就是,当我休假在家的时候,铁一代和铁二代像蚊子似的轮番在我耳畔嗡嗡。一唱一和地跟我磨叽。
一个说:“你啥时候把孙媳妇给我领回来啊……”一个说:“你啥时候把儿媳妇给我们领回来啊!趁我们现在还能动……”
听烦了,我就顶他们:“现在又不是困难时期,找大饼子的姑娘遍地都是,又不是一二十年前手提信号灯的时代,车站铁轨都用铁丝网罩上了,我上哪去英雄救美啊,更别说抱得美人归了。我可没有你俩那狗屎运。”
“哎,这小子越来越没正形了,你大学没有女同学啊?研究生里没有女生啊!找媳妇这点能耐都没有,是不是学傻了?”
听他们嘟嘟烦了,我只好夺门而逃。
门后边还不依不侥地传来老铁们不满地追问:“别逃避问题啊!抓点紧,上点心啊!”
“小兔崽子,跟你说正事呢!你跑啥呀?”
“我上铁道转转,看能不能给你们捡回个孙媳妇来,最好直接给你们捡回个铁四代来……”
“哈哈……这小子越来越不服天朝管了,走,咱也上铁道上转转去……”
于是,我的身后又跟来了铁一代和铁二代。
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写于乌伊岭
他们没有雷锋那样显赫的荣誉;沒有惊天动地的耀眼功绩;也没有薪酬优渥的待遇,但他们用生命的坚守,凭着自已的朴实无华,不求回报的奉献着;谱写着“人民铁路为人民”的动人篇章!
如果说祖国12万公里的铁路是条巨龙,那么204万铁路人就是忠诚的“护龙神”!他们同样是新时代最可爱的人!
我为师妹的佳作喝彩![强][强][玫瑰][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