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故乡的土炕(散文)
梦回故乡,首先想到的就是家乡的土炕,它就像一块磁石般始终吸住我的心,牵动着我温暖的旧日时光。
在我的童年吴起大地植被薄弱,光秃秃的山野,几乎没有过冬填炕用的柴禾,那段时期给我的记忆就是生活极为贫寒。
每年的初冬季节,刚刚忙完秋收的父亲就开始准备一年的填炕料了。每天清晨,当我们兄妹三个还在土炕酣睡时,父亲就早早地穿衣下炕了,胡乱地洗漱一下,拿条绳子,扛着镢头,“哐啷”一声打开大门走了。他是山野里寻找可以填炕的烧柴……
在我上学的时候,放学后看到的是远处崄畔或多或少的炕料在微弱的光线下晾晒着,烟囱中冒出的白烟在空气中温馨地缭绕着。饭时,寻找填炕料回来的父亲,早已冻得满脸通红,他伸出僵硬的手,冰我们的脸蛋儿。吓得我们三个争先恐后地躲开了,这时,父亲就乐了,笑得像一朵花,随后,他又往炕洞填了些柴火,才吃早饭。
为了有足够的御寒炕料,父亲一天比一天起得早,越来越辛苦。我每晚都看到他就着煤油灯,往冻裂的手上涂抹棒棒油,然后咬牙伸手在灯芯上烤,我的心里就会生出疼痛感。我知道那是父亲日复一日在霜冻的山间讨烧炕柴火震皲的手。孩提时代的我会问父亲,手那样子痛吗?父亲说:“不痛,烤下睡一觉就长好了。”
当白茫茫的大雪覆盖山里山外时,大地到处被冻得硬邦邦。我们躲在厚实的土培窑洞里,父亲用废报纸把窗户贴得严严实实,土炕被烧得火辣辣地热,就连泡菜的菜盆子,圆溜溜的洋芋蛋子,各种透着香味的水果都搬到了炕上和我们一起过冬。虽说日子依旧在洋芋蛋子熬酸菜中过活着,但只要坐在炕上,总感觉一股热流从脚上、屁股下面温暖至周身。
隆冬的季节是最寒冷的,而隆冬的炕也是最火辣的,当我们欣喜地在炕上捋完一棒棒玉米时,我们日夜盼望的新年终于在满天飞舞的雪花中姗姗而来,于是,母亲整天坐在炕上为我们缝补新衣服,父亲也哼着秦腔逢集,在集市上置办年货。
当鞭炮声在除夕罕有的肉香中渐渐响起时,我们全家换好过年的新衣服,坐在炕上守岁,聊天,吃肉,磕瓜子,扒花生……
这时,辛劳一年的父亲会为自己盛一碗黄酒,趁着肉味,奢侈地喝上那么几口,幸福瞬间溢满土坯屋子,把整个土炕也薰得昏昏欲醉了。
想起小时候那段艰苦的岁月,似乎一切都是冷的,唯有心和炕是热的。
到了九十年代,吴起大地吹起封山禁牧,退耕还林的春风,霎时间,山变绿了,水变清了,物质渐渐丰润了,生活也慢慢好了许多。我们不仅可以吃饱穿暖,就连炕上铺着开窟窿的黑羊毛沙毡,也换成绣着花的白羊毛绵毡。绵毡上面又铺了一层栽绒的花色毛毯。父亲还从集市上买回火炉,但无论时代怎么变迁,土炕依然是庄稼人一生的钟爱。
这时,农作物越来越多,用不完,只好用来填炕烧灰,做成肥料,然后把灰运到田里。于是,家里烟囱一年四季冒着烟,不管家里来什么样的客人,父亲都会热情地招呼。第一句就是上炕,炕必然是热的,冷炕是不会让客人坐的,那和坐冷板凳是一样的,是对客人不礼貌。但凡是不愿意上炕的,上了炕,父亲就会沏茶,递烟……那待遇和家里来了贵宾是一样的。
再后来,我们全家搬迁,远离故乡那曾经和我们日日夜夜相伴的土炕。虽然远离了故乡,远离了土炕,但是,心却永远留在了土炕上。每当夜深人静时,我就会想起在炕上,我和弟弟,妹妹坐一块玩扑克游戏,我在爸爸的帮助下战胜弟弟妹妹,他俩生气的画面。想起我们全家坐在炕上边唱着歌边比赛捋玉米的欢乐,想起煤油灯下,母亲坐在炕上,借着煤油灯的光线给我们三个缝制新衣服时慈祥的面容,还有过年时节,爸爸跪在炕上,揉着面前一盆盆蒸馍馍面,头上留着汗水的样子……
当我想起这一桩桩,一幕幕往事,眼角湿漉漉的。
土炕,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承载了多少贫穷家庭的爱和欢乐。更是在这土炕上,父母屎一把尿一把的拉扯我们兄妹三人。父母将我们抚养成人的不容易,只有他们自己有深切的体会。
只要我们想起这座土炕,就必然想起父母是如何含辛茹苦,任劳任怨,生怕我们饿着了,冻着了,无微不至的关怀着我们,呵护着我们。在那土炕上父爱母爱生长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永远不会忘记,不会磨灭。
有时,我和家人团聚,他们嘴里念叨最多的也是当时在土炕上发生的故事,我想,他们应该和我一样,同样对故乡土炕怀有深深的眷恋。土炕给予了我们太多,不仅陪我走过了童年和少年,也陪我全家走过了沧桑的岁月……不管我们在哪里,我和家人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盘热腾腾的土炕。
新房装修,我和妻子正为次卧选床发愁时,父亲果断地说:“盘成炕吧!”我们顺从了父亲的意见。但,不管铺成什么样子,不管铺得有多时尚,总感觉睡不出老家土炕的那个味道,因为老家土炕的根已经深深扎在我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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