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昨晚梦到娘了，娘的身体明显比以前羸弱了，气也喘得不匀，带着丝丝的声音，他拉着娘的手，娘的手像冰冻一样，他告诉娘，你的病我能治了，娘笑了，他也跟着笑，笑醒了，天赐想起他有一年没见到娘了。
　　 天赐是为了娘才去学医的，天赐家穷，没钱给娘看病，所以他自懂事起就有了学医给娘看病的想法。在医学院里他学的很刻苦，他对照娘的症状专门请教过老师，专门查看过资料。特别是这次实习时他查看了类似病案，并在临床上有了自己的心得，他有把握去给娘治病。今天是五一小长假，天赐要回家看娘。
　　 天赐在充满汗臭味、脚臭味中费力地推开拥挤的人群寻找着自己的座位。他的座位在离火车的两个车厢连接处不远，这时他闻到了令他厌恶的烟味。他看到了一个穿着还算整齐的五十多岁的男人，后来天赐知道他姓汪。
　　 坐在这样的位子上是件倒霉的事，但天赐还是感到幸运。没有这样的位子他就要像某些人那样站到目的地了，至少他现在可以在烟味缭绕中坐在那闭着眼睛假寐，将火车上那些嘈杂的画面丢在脑后。
　　 火车开动的时候天赐睁开了眼，火车上的人都已就了位，原先的拥挤得到了缓解，少数没有座位的人大都集中在车厢连接处抽烟聊天，天赐渐渐理解了他们。不这样这么长的旅途是无法打发寂寞的，那个老汪站在那里看着车窗外，这时他没有抽烟。
　　 天赐的对面坐着一对母女，他不知道她们是去探亲还是去旅游的，天赐试图和她们聊天，可她们没有给他搭讪的机会，母女俩在旁若无人地做着她们的游戏。女儿抓住女人的手，一边拍着一边喊出眼睛，女人的手却指向了耳朵。这让女儿很高兴，银铃般的笑声引来了许多人的目光。天赐出于对女孩的喜爱拿了一个苹果给她，苹果是黄色的，上面有红色的条纹，小女孩的手不由得伸了过来。她的母亲适时在她手上敲了一下，这边却客气地对天赐说：“谢谢你，我们有。”
　　 天赐还想再让，女人已经不理他了，女人低下头训斥女儿，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依然传入天赐的耳朵：“告诉过你不能吃陌生人的东西，小心坏人。”
　　 天赐看到女孩正用疑惑和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天赐尴尬地将苹果放在桌上。现在的人怎么了，防人就像防贼似的，百无聊奈的天赐再也不想理睬周围的人了，他拿出手机还是做个低头族好。
　　 手机里有朋友圈刚发的微信，看过这条微信天赐更郁闷了。他的脑海里老是想着这个叫李芊的医生，李芊在火车上为一个孕妇接生，又帮她送到医院，结果因为孩子患羊水吸入性肺炎被家属告上了法庭。法庭认为李芊脱了白大褂走出医院从事的医疗活动就是非法行医，判她赔偿病人的损失。天赐就有些想不明白了，如果李芊当时不出手帮助，孕妇就有生命危险，好事就不能做了吗？天赐想如果他今后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去做呢？
　　 “你好！你的手机能借给我打个电话吗？”老汪眼巴巴的盯着天赐手里的手机，“不好意思，我想给我家的那位报个平安。”
　　 天赐没有多想将手机借给了老汪，他对老汪在电话里说些什么不感兴趣。于是他看向了窗外，窗外的民居和树木飞快地向后退去。
　　 “你怎么能随便将手机借给一个陌生人呢？”对面的那个女人压低声音对他说。天赐虽然对刚才的事还心有芥蒂，但对女人的好心提醒还是心存感激的。他对女人笑了一下，这时他发现老汪已不在他身边，他的心跳了一下，他想起以前听过的骗手机的故事，他不想在女人面前暴露出他的惊慌失措，但眼睛却在车厢连接处搜寻，老汪不在那。
　　 就在天赐后悔不该这样好心肠的时候老汪出现了，千恩万谢地还了他的手机。他看着回到车厢连接处的老汪，心里有些愧疚，这世上人并不都是想象的那样坏。
　　 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天赐判断还有几个小时他才能到家，对面的母女相依着进入了梦乡。车厢内那些交头接耳的人也失去了聊天的兴趣，在各自的座位上东倒西歪昏昏欲睡。天赐也感到了困倦，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天赐被列车上的广播声音惊醒了，列车上的人都从睡梦中醒来坐直了身子倾听着播音员焦急的播报。
　　 “乘客同志们，请问你们中间有医生吗？请到某车厢的连接处来，这里有位乘客昏倒了，请你们伸出援助之手帮助我们对这位乘客进行抢救……”
　　 某车厢连接处不就是天赐所在的车厢吗，天赐终于清醒了反应了过来，他看到车厢连接处有几个手足无措的乘务员在焦急地等待着有医生过来。
　　 没有人过来，难道乘客中没有医生吗？
　　 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天赐虽然只是医学院的学生，但他已经毕业实习了，他相信自己具备抢救的基本能力，天赐站了起来。
　　 天赐突然想起了李芊，这个在列车上对别人进行施救的医生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她上诉了吗？结果又会怎样天赐不得而知，不言而喻这是一个教训。他算什么呀，一个实习的大学毕业生，他没有行医资格，万一在施救中出现了某些偏差，他这一生也会就此毁了，天赐坐了下来。播音员焦急地反复重播着同一信息，依然没人出现。多拖一分钟病人就多一分危险。天赐坐不住了，他不能见死不救，他相信四年来的刻苦学习使他具备了救死扶伤的本领，他也相信世上自会有公道，救人绝不等同于无照行医。
　　 天赐分开人群挤到前面去的时候，他赫然看到趟在地上的是老汪，他的面色苍白，不规则的呼吸深沉且有鼾音，天赐翻看了老汪的眼睛，老汪两只眼睛的瞳孔大小不对等，已经没有了反应……天赐判断老汪是高血压昏厥。
　　 高血压昏厥的人可在数小时至数天内死亡也可在数天至数周内逐渐清醒，老汪命悬一线。天赐将老汪的头部稍垫高,使其平卧、这样老汪的头稍后仰,以保证脑血回流灌注。天赐解开老汪的领口，然后清理他口鼻腔内的分泌物及呕吐物，防止这些污秽流入气管，引起窒息或吸入性炎……
　　 天赐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他将询问的目光投向列车长。列车长告诉他，列车将在下一站临时停车，并已为老汪联系好了医院，他希望天赐能护送一下。
　　 天赐是列车上所有的人中护送老汪最合适的人选了，他没有理由不答应。列车长最后一句话给了天赐些许安慰，夜里还有一班车到某地。列车长还说了一些感谢的话，天赐都没有听进去，他只记住了凌晨两点这个时间。
　　 老汪的入院手续办的很顺利，这多亏了列车长的精心安排，但是列车长和天赐都忽略了一件事，住了院的老汪还处在昏迷状态，他的身边是离不开人的，天赐必须继续留下来。一个护士看出了坐立不安的天赐有些焦躁，她安慰天赐不要担心，老汪昏迷不深，也许明天就可能清醒了。
　　 天赐并不后悔对老汪实施急救后陪他下车，他也不担心钱的问题，天赐要操心的是如何在凌晨两点之前将老汪的事情交接好。可他对老汪的身份一无所知，老汪没有手机，天赐也就无法查找和老汪有联系的人，天赐很后悔当时不该从手机上随手删除老汪的通话记录。如何找到老汪的家人是天赐面对的最大的难题。
　　 天赐在翻老汪物品的时候有着罪恶感，可他又不得不这样做，老汪的所带的物品很简单，一个破旧的旅行包里几件换洗衣服和牙膏牙刷之类，还有一本已经翻破了的明星画报，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天赐将这些东西抖了又抖，希望能抖出一张写有文字的纸条，最后他不得不失望地放弃他的努力。
　　 天赐将注意力集中到老汪的身上，老汪换上了病号服躺在重症室里，他换下的衣服在3号病床上，这里也许有天赐想要的信息。天赐翻遍了老汪衣服上的口袋。口袋里除了零钱外还有一张某工地欠他工钱的欠条，天赐的心被刺了一下，他突然明白了老汪发病的原因。生活窘迫的焦虑和火车上长时间的站立引发的疲劳致使了老汪的血压上升，天赐小心地将老汪的零钱和欠条放好。
　　 一无所获的天赐此刻有着前所未有的绝望，他已放弃在老汪这里找到线索的想法。他将老汪换下的衣服叠好，小心地放进旅行包里。
　　 今晚的夜班火车天赐是赶不上了，他只能静心等待老汪醒过来，也许护士说的对，明天就会出现奇迹，老汪会告诉他如何联系到他的家人。就算明天联系上又如何呢，他的时间不够用了，这次他没有时间回去看娘了。
　　 天赐无意探究老汪的生活，翻看他的画报纯属无聊，画报破旧不堪，上面那些可疑的污点让天赐感到恶心，他不想再看下去了，在他将画报放回去的时候发现画报上的一页有组签字笔写下的号码，这个发现让天赐兴奋。这组号码也许可以联系到老汪的家人，顺利的话天赐可以赶上晚上的火车。
　　 天赐灵活的手指在手机的键盘上敲击着，一串号码带着天赐的希望在时空中飞了出去，现在的科技太神奇了，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将远在天边的两个不认识的人连在一起。接通了，手机里传出了悦耳动听的音乐，天赐有些激动，他的努力很快就会有结果了。电话没人接听，天赐耐心等待着。
　　 电话响了很长时间，还是没人接，难道她手机没带在身上？手机里的音乐声突然消失了，是对方挂断了电话，天赐猜测可能是陌生号码她不愿接，也可能是不方便接，不管是什么原因，天赐的心里都燃起了希望。
　　 天赐再一次拨通了她的电话，这一次，被她很快摁断了。这出乎他的意料，虽说是陌生人的电话，也不至于这样果决，就是接一下又有何妨。天赐想精诚所至，玉石为开，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有不屈不挠的打下去，直到她接听为止。终于在N次接通后，她不甚其烦了：“你找谁？”
　　 虽有不耐烦的意思，但还是很客气，这是一个好兆头，只要向她说清情况，天赐就可以卸下重负了，接下来的时间虽然有些紧，他还是可以赶上末班火车。天赐按捺住急切的心情，字斟句酌地说：“请问你和老汪是什么关系？”
　　 天赐知道这样问有些不大合适，可他必须先确认对方的身份，这样说出老汪的事情才不会唐突，可他忽视了陌生的电话陌生的口音试探性的询问会给对方造成疑虑，果然对方沉默了一会才小心地问：“老汪在哪？我是他老婆。”“那太好了，我有你老公的消息……”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我老公出了什么事，或者住进某家医院，现在需要钱。”她不客气的打断了他的话。她怎么知道？天赐很惊奇，不过这样也好，他不需多费口舌三言两语就可以说清楚了，但老汪老婆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你的这些说辞也太老旧了，想当骗子，也要换点新鲜的玩意。”老汪老婆挖苦道，并挂断了电话。
　　 第一次被人认为是骗子的天赐有些窝火，老汪老婆也太自以为是了。不等人将话说完就挂断电话也太不礼貌了，既然你不想听我的解释，我还懒得说呢，天赐准备收拾行装去赶火车。走之前，他去看一下病人，这是做人最起码的礼貌。老汪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他还很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更别说用电话联系家人了。听到脚步声，用感激的眼光看着天赐，显然他已认出了这是在火车上借给他手机的人。
　　 天赐不是做事有头无尾的人，这时候不顾一切地离开老汪显然不合适，他的内心在经过一番挣扎后深深地叹息一声，还是好人做到底吧！他安慰老汪：“你别着急，我正在和你家人联系，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他安慰完老汪，然后退了出去，为了他对老汪的承诺，又继续拨打老汪老婆的的电话。
　　 天赐冷静地思考后已经谅解老汪老婆了。当今的电话诈骗不少，老汪老婆小心一点是对的。
　　 这一次电话接听的很快，也许是老汪老婆想明白了，没有像天赐这样锲而不舍给她打电话的骗子。“喂！”天赐试探着打声招呼，出乎他的意料，这次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天赐感到错愕，看看拨出的号码并没有错，手机的主人怎会变成男人呢？管他是怎么回事，有人接听就是好事，“有什么事你说吧。”男人很干脆，天赐喜欢同这样的人打交道。
　　 于是，天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男人很耐心，没有打断他的话。要不是他不停地“嗯”。他几乎怀疑男人没有听他的诉说。天赐终于说完他要说的话，这时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是放下重负的感觉。男人沉吟了片刻，然后试探着问：“到哪里才能找到你？”天赐想了想：“我在某医院某病房等你。”
　　  男人说：“由于要准备钱，加上路途遥远明天早上才能赶到。你将账号告诉我好吗，需要多少钱我给你打过去。”乍一听到账号和钱的事天赐有些犯糊涂，愣了片刻他终于明白了，对方是给他当成了骗子。天赐想解释一下，男人说，“很感谢你替我们照顾老汪，钱我们会准备好的，明天医院门口见吧！”
　　 这件事总算可以了结了，如释重负的天赐想到没有时间回去看娘有些懊丧。他给娘打了个电话，请娘原谅他的食言，下次一定回去看娘。娘的话让天赐很温暖：“儿啊，你做的对，救人比看娘重要，娘好好的，你就在那安心地照看老汪吧。”
　　 电话里传来娘的咳嗽声，天赐的心里很难受。
　　 第二天，天赐买了早点，老汪已经可以进食了。天赐的心里有了些许安慰，虽然耽误了回家看娘，但老汪总算没事了。天赐现在能做的只有耐心地等待老汪的家人。他很奇怪，老汪的家人到现在都没有来电话和他联系，拨过去时电话也一直是盲音。
　　 天赐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医院大门前，他已经将自己的特征告诉了接电话的男人，他们如果来的话会一眼能认出他的。
　　 一个女人急匆匆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小心地说：“我是老汪老婆，请问是你打的电话吗？”天赐高兴地说：“是啊，我可将你盼来了。”话还没说完，天赐发现他的身边已经围上了几个警察，老汪老婆还是将他当成了诈骗犯并报了警，她咋就不相信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