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点】上门保姆(微小说)
说起上门保姆,得从李爷的儿子虎子说起。
二十年前,李爷的女儿远嫁,同年秋,虎子突然死于非命。打那起,无法言说的失落伴着巨大的悲痛,开始日夜撕咬老两口的心。李爷的老伴更是日夜悲泣,哭瞎了眼睛,哭昏了神智,在一个雾蒙蒙的阴霾天里,一头栽进了门前的运东河。
老伴离世后,女儿把李爷接去待了大半年,最后,人生地不熟的李爷还是坚持回到了自己的老窝。
而那个上门保姆,就是在他回家不久后遇到的。那一天是儿子三周年忌日,大清早的,他就开始了沉默忙碌起来,浑然不觉中,门口多了一位牵着孩子的年轻女子。
女子呐呐地喊他叔,他应声:“你认识我?”女子回说:“我叫桂香,租房子在这附近几个月了。”
言来句往里,这位桂香说起了自己目前面临的困境,她问李爷,能不能让她入家做个保姆。还说,工钱无所谓多少。一听这话,他连连摆手喊不行。听到李爷回绝,桂香的眼里噙满了泪,她抽抽噎噎道:“叔,您看我和孩子,无依无靠的,就算帮帮我吧。”这一来,倒让李爷为难起来,最后,唉了一声,算是允了事。
李爷家的老屋还是儿子在世时翻建的,一排三间,分东西厢房,中间堂屋。进了门,李爷让桂香入住了原先儿子住的西厢房。
这一天,桂香帮着李爷做了一应祭祀的事。让李爷感动无比的是,祭祀中,她居然教她的孩子对着虎子的遗像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当时,李爷很是尴尬,他说:“这怎么使得,怎么使得。”桂香满脸凄恻,幽幽道:“叔,不碍的,就算给干爹磕头吧。小强的爸爸也是三年前去世的,也许,在天堂,那两个人也是有缘的,孩子这一磕头就算,就算……”说到这里,眼中扑簌簌掉下泪来。见此,李爷知道眼前的情景触动了她的悲伤,不再多说。
不知不觉间,桂香上门做保姆三年了。三年里,桂香话不多,人勤劳,待李爷更是周到温和。而李爷的女儿对这保姆一事也是举双手赞成的,她每月会打给父亲一笔钱,用于支付保姆费。可每每李爷要支付工钱,那桂香总是客气道,叔,您收留我们娘儿俩在这白吃白住的,哪还有拿钱的道理。
日子像小河的水,汩汩地向前流着。转眼,孩子要上学了,李爷想方设法为孩子联系了学校,承担了小强的一应借读费、学杂费等。
三个人就这样自然而然成了一部现代版的《红灯记》,平日里桂香除了负责家里的所有事务外,会觅一些手工活在家里做,而李爷呢,就帮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或者陪着孩子。
李爷原想着,能这样一直过下去,未尝不算幸福,可谁想,天有不测风云,小强刚刚跨进高一的门槛,桂香突然病了,更想不到的是,这如山的病势没多久就把活生生的一个人病死了。
几乎是顷刻间,小强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看着眼前茫然无措的孩子,想起孩子母亲这些年来待他的种种好,李爷悲从中来。痛定思痛,李爷决定,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孩子继续上学。
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日子在一天天爬山,李爷也在一天天老去。这期间,小强一如既往地叫着爷爷,亲着爷爷,而李爷更是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只是在生命与记忆并行的长跑里,他心湖里的旧瘢痕总会隐隐触动记忆树上最醒目的那片落叶。末了,总要叹息一声,我的虎儿啊,这孩子要是我自己的亲孙子该多好!
八十多岁的李爷病倒了,得知消息,女儿女婿赶了回来,小强更是衣不解带守候在床前。
这一天的夜晚,屋外的天空,一勾浅月悠然而悬,几颗星星围绕在周围。屋内,久病的李爷突然精神好了起来,依着被褥坐着的他,拉着小强的手说:“想我这辈子,不算白活。我儿子虽然没给我留下继承人,但上天给了我一个比亲孙子更亲的孩子,小强啊,我真的心满意足了。”
“爷爷,有一句话埋在我心里七年了。我,其实就是虎子爸爸的亲儿子,您的亲孙子。”小强说着手臂搂着李爷,带着哭腔又叫了声:“我亲亲的爷爷。”接着,他把几年前母亲留下的那封信拿了出来。
原来,二十年前的虎子与桂香同在一个服装厂打工,共同的工作中,两个年轻人因为志趣爱好,慢慢成了一对情投意合的恋人,谁想,就在两人谈婚论嫁的关键时候,却遭到了桂香父母的要挟,他们提出了五十万的彩礼外加一应金银首饰和一辆十万的车子,还说,没钱一切免谈。要知道,当时的李家,虽然父亲有一份低微的工资,但比起这些彩礼,却是芝麻与西瓜的悬殊。无奈之下,虎子只能离开,谁知,神思昏沉的他,刚刚抵达那座打工的城市,就被一辆车撞了。
虎子离开的时候,桂香的父母在第一时间里,就把她锁在了家里,他们劝她忘了虎子,还说,家里早已经替她谈妥了一门亲事。
桂香做梦都没想到,这个时候的虎子已经与她生死两相隔,等到她接到闺蜜电话,从家里偷跑回到那座城市的时候,虎子的骨灰已经被他姐姐姐夫接回了老家。从那时起,她断绝了与父母哥嫂的一切联系,在她的心里,是她的父母家人害死了虎子,而她,作为与虎子相亲相爱了四年的恋人,又怎么能放下!
这时的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讲,孩子都必须生下。七个月后,她的心愿达成,虽然孩子早产了,但作为爱情的结晶,她无怨无悔。
之后,桂香熬过了最艰苦的两年。第三年,她带着孩子回到了虎子的老家,彼时,李爷恰好去了女儿家。
李爷回来后,桂香以上门保姆的身份入了门,她也曾想,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就把真相告诉老人。可踏进家门,她才惊觉,虎子的死对这个家的打击有多大!面对此情此景,桂香不敢再说,她想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就这样,好多次的欲言又止,好多次的犹豫不决,时间像流水般淌走了,想一吐真相的欲望也在日积月累的生活中淡去了。
桂香也想过,只要能够日日陪着老人,守望着老人,让老人感觉快乐幸福就行,至于真相,来日方长啊。谁想天不假年,她自己却病倒了,而且这一病,再无希望。于是,在生命即将枯萎的那个夜晚,她给儿子留下了这封信……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