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忆】无言的结局(小说)
一
那天晚上,确切点说是二零一二年初秋的一个的晚上,在乌落木齐的一家酒馆里,我想到过自杀。
故事发生在夏末,久违的莫亚提着一对“伊犁王”来看我。我请他吃罢饭,俩人便到阳台上抽烟。
夜色很美,月儿弯弯,繁星满天,一片灿烂辉煌。比天空更加灿烂的是眼前的湖,璀璨的霓虹从两岸的高楼大厦照射下来,一个原本就十分美丽的湖,便成了如梦似幻的海市蜃楼。
莫亚,最近好吗,忙呢?
唉,别提了,忙死我了,大哥。
忙啥呢?
最近我在新彊搞了一个新项目,忙得一塌糊涂。
是什么项目呀,回报高吗?
是煤矿,回报率甚是可观,为了拿下它,我整整折腾了两年,怎么,你有兴趣?
可以吗?我能搭一股吗?
换作其他任何人,都没门,但大哥你是谁呀,想咋的,给句话。
我听了,心里暖暖的,感动啊。
我是一个开服装店的个体户,前些年吧,生意马马虎虎的,但近年来由于受电商的冲击,形势急剧下滑,难了。因此,我急待转型,寻找新的门路。
还是莫亚靠谱,讲情义。
我与莫亚的关系,一点都不吹,形象点讲,就像两条不同株的南瓜蔓子,曾经阴差阳错地缠绕在同一个瓜棚上。我和他,吸吮过同一个母乳,拥有过同一片天空,分享过同样的阳光雨露。只是那段日子十分短暂,瓜藤上还没开出娇艳的花朵,我们就天各一方了。
我三岁那年,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酒窝甜蜜蜜的,皮肤白嫩嫩的,比仙童还可爱。
我妈对我说,这是你新来的弟弟,叫莫亚。
他是公社干部阿兰的小儿子。阿兰的花儿开得密,五个儿子连年生,犹如一串小葡萄。她一个人奶水有限,养不过来,就把莫亚抱给我妈养。因此,我妈就成了他的奶妈,我也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奶哥。莫亚在我家待了两年。两年后,阿兰调到县城去了,他就跟着回了城。此后,他成了城里的花朵,我则继续当乡下的苦瓜。
长大后,我到城里开店,他先是去当了三年兵,退伍后分配到一个清水衙门当差了几年,便嫌弃生活太清苦,出国去了。十几年回归祖国,一年到头天南地北闯荡,不管什么生意,只要是能赚钱的,都做。听说,他现在身价不菲,腰包很鼓。我想,跟他搭伙搞项目,一定错不了。于是,回家后,我便去全部积蓄,而且把店面也抵押贷款了,凑足二百万,投资发财去。
莫亚信誓旦旦地说,大哥,你就等数钱吧。我说需要买台点钞机吗?他说必须的。我开心死了。
二
一个月后,莫亚打来电话,叫我马上到新疆去,说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事相商。我牵挂着那笔投资,丝毫不敢懈怠,火急火燎地飞到乌鲁木齐。
刚住下,莫亚便哭丧着脸,说,大哥,你救救我!
这是咋了!我大吃一惊。
胡蝶从国外回来了。
你呀,胡蝶回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不成她要把你活吞了。
胡蝶是他老婆,是我的表妹,一个华侨,一直在国处经商,人好,事业也发展得很好。
我没命了。莫亚慌兮兮的,对我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我听罢,惊呆了。
他太荒唐了,居然背着胡蝶,包养了一个乌克兰女朗,而且还生下了一对双胞胎“二毛子”。不知咋的,此事被胡蝶知道了,胡蝶要跟他离婚。
离就离呗。我说。
不!不能离!他说,她是你表妹,你得帮我把此事摆平了。
我说她未必听我的呀。
不听也得听!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否则,咱们的煤矿也会泡汤。
此言一出,我就不禁地打了个激灵。我用力吧,我说。
见到胡蝶,已是次日下午。事先,我给她打电话,表妹,许久不见,我很想见你。
表哥,我在新疆呢,待我回家再见哦。
我现在也在新疆。
你在新疆是旅游吗?
不是,我和莫亚一起在开煤矿。
什么?你说什么?
我们一起在开煤矿。
天哪,这个天煞的莫亚,居然连你都敢骗。
什么?你说什么?莫亚骗我?
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知情?电话那头,胡蝶叹息道,你这个人呀,一点都不了解你奶弟的底细。
到底是出了什么妖娥子,你快说。我有点急了。
这事在电话里不好讲,她说,这样吧,你在哪?我到你那去,咱们碰面再讲。
我说,好的,我在天山宾馆,你过来吧。
虹比我预想的要来的快。
院子里,有四棵大雪杉,两棵古香樟,还有一棵银杏树。银杏树长得很高,我的办房间在五楼,它的绿荫居然掩映了窗棂。我总觉得,今年的银杏比往年要黄得慢一些。立冬过了,那银杏仍然绿绿葱葱的,没有一丝衰老的模样,惹得一只尾巴长长的翠鸟喳喳来此观光。
大气越来越暖,人的寿命越来越长,四季越来越不分明,疾病灾难越来越多,美利坚合众国越来越乱,世界变得越来越不太平,我慨然。
此刻,那只翠鸟又飞来了。
翠鸟一来,胡蝶就到了。
胡蝶是个善于保养打扮的人,一头金色的波浪,如菊。凝脂白肤,秋瞳剪水,黑色的紧身衣套着一件白色的风衣,飘逸。肥臀翘翘的,胸部突突的,纤腰细细的,徐老半娘,风韵犹存,惹人。
表哥,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莫亚的事?她是一个直肠子,模样娇艳艳,性格火辣辣,说话处事干脆利落,就像大平原上的高速公路,从来不搞弯弯绕,刚一坐下,便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我说,我前天刚知道,还是莫亚告诉我的。
她掠过了一丝不屑的眼神,他是咋说的?
他说你发疯了,要跟他离婚,是真的吗?
闹离婚是真的,但我没有发疯,他还说了什么?
我支支吾吾道,他,唉,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嘛。
除了养野女人,生野孩,还有呢?
没有了。
就没有了。
有,叫你不要闹离婚。
婚是离定了。
这怎么可以,不可以的。
怎么,你向着他。看到我着急的样子,她嗤道,春去春又来,花谢花会再开,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难道你不同意?。
这可是要命的事。她的漫不经心令我大为不满,我提高调门说,君子要成人之美,我可不能纵容她。
虹挑了挑眉头,睨着我说,我就跟他离了,咋的?
错,错错错!这下我真急了,沉下脸说,你不能这样的,男人嘛,犯点错误是难免的你可要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她看了下手表,说,表哥,下午我还点事,晚上我请你吃饭,咱们再慢慢聊。
三
当天晚上,胡蝶请我到一个酒楼吃羊肉。终
她的状态比我想象的要好,一脸春风,气色甚好,仿佛时光倒流,她显得比以往更加年轻,一点也看不出闹心的样子。
表哥,你是要白酒,还是要红酒?
我说,许久不见,给我来瓶红酒吧。
我琢磨着,我得喝点酒壮壮胆,不然,有些话就难以出口。
很快,服务生就送来了酒和菜。酒是好酒,意大利进口的,两瓶。菜是好菜,烤羊肉、烤牛排、蘑菇汤、鹅肝、烤虾。她的酒量不高,但每次总喜欢跟我斗酒。我们把灯调亮,彼此相视一笑,开喝。酒吧里放着悠扬的音乐,周华健的歌声在深情地回旋: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为何不牵我的手,共听日月唱首歌。黑夜又白昼,黑夜又白昼,人生为欢有几何。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
表哥,我知道你是莫亚请来的说客。她首先打破了沉寂。
既然你知道,你就给我说说你和莫亚的事吧。
说来话长了,我不知从何说起。她怔怔地说。
你就一切从头说吧。我惭愧,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她的家庭,我这个表哥当的真不称职。
她举起杯,湿着眼说,咱们先干一杯再说。
哐当一声,满满两杯紫红色的至醇液体,我们干了。
坐下来,她不急不缓地跟我叙说了她鲜为人知的一面。她的故事好长好长,我听了,口瞪目呆,胃内一阵翻腾,说不出的滋味。
分手的时候,已是子夜。
她泪汪汪地对我说,表哥,我这辈子算是白活了,下步何去何从我真的还没想好,我非常迷茫。
我说,老妹,你先别急着做决定,离婚之事非同小可,一定要慎之又慎,想好了再说。
我目送她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心里亦是一片茫然。
整个晚上,她几乎没动筷子,她以红酒代茶,和我边呷边聊。她说,她和莫亚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不可挽回了。原因有三。一是他们的结合,原本就是一个错误,莫亚与她不是同路人。二是莫亚瞒着她,在外边乱搞,这是决不能原谅的。更令她气愤的是三,莫亚根本就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他就知道花天酒地,吃喝玩乐,乱搞女人还不算,还在外四处坑蒙拐骗,乱投资,现在欠了一屁股的债,他是一个荒唐的人,什么煤矿,都是骗人的鬼话。
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委屈求全。她咬着嘴唇说,老哥,我先声明,离婚之事,你就不要劝我了,这事没商量。
我的喉咙被酒水呛了一口,转身往垃圾桶里一阵咳,咳出了泪水。天哪,此刻轮到我五雷轰顶了,我的二百万哟!
表哥,你不要多费口舌了。她颤声道,我扮演了半大辈子的悲剧角色,和他同床异梦了三十多年,现在梦该醒了,悲剧该结束了,你还想让它重演吗,这事就此打住。
她说得很决断,不留一丝余地。
我强忍着泪水,把半杯酒喝干,再三思量,狠下心说,既然你决意要离,我会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你要慎重考虑呵。
胡蝶说,我想好了,就这样吧。说着,她叫来服务生,买了单,暗然离去。
初冬之夜,天凉了。
有风吹来,寒意阵阵。
我踩着夜色,沿着寂寞的大道走在回宾馆的路上。
绚丽的霓虹灯,仍然在夜空中闪烁。路灯很亮,路旁树影婆娑。在斑斑驳驳的灯光下,我看见,有许多花谢了,但又有许多花开了。开得最热闹的,是三角梅,纤纤的枝,绿绿的叶,摇曳着红艳艳的微笑。
那一刻,我突然想到了轻生。但很快我又想开了。因为,我看见,还有一种花,也静悄悄地开放了,叶子扁扁的、长长的、碧碧的,茎上长着小球球,像洋葱,开着淡黄色的花,在夜风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
这是什么花呢?绽放在冬季。我瞧仔细了,发现竟是美丽的水仙花。
祝福写作快乐,生活美好。期待佳作连连,不断绽放柳岸,展示您的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