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程少楠被一阵小鸟的唧唧声叫醒，他看看小麦，小麦仍在深睡中，昨天一整天情绪亢奋，把她亢奋累了。
　　 程少楠轻轻起床洗漱，然后下楼准备早饭，不知小麦什么时候醒，他准备了面包鸡蛋牛奶和安石村自产的杂粮，然后编了一条短信，刚想发出，立马忍住，他悄悄上楼，拿着小麦手机走到阳台才点击发送，然后悄悄放回原处。
　　 下楼后，划着小船离开芙蓉舍，去清风舍转一圈。
　　 清泉潺潺，早晨的阳光自天际撒落下来，小村从朦胧的睡意中苏醒，袅袅炊烟给这片世外桃源增添了几分烟火气。
　　 此时，禾风已经在清风舍工地，远远的，程少楠见他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俩人正情绪激动在争论什么，知暖在一旁相劝。
　　 “难道是村民？不会啊，村民个个对清风舍爱之有加，牵涉到青苗费，禾风都是按年成倍补偿，村民们都不要，禾风让手下人硬塞给他们。是工地施工人员？工资月月准时发放，也不会产生纠纷啊。难道有人被石头砸伤了？”程少楠快步流星向他们走去。
　　 那个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禾风生父钟伟，正缠着禾风要钱。
　　 “儿子，老爸也不想来，老爸没办法啊，你不能看着老爸被债主打死啊。”
　　 “你回回来回回这么说，没见你少一根头发啊，还有，你到底欠了多少？我又给了你多少？怎么总还不清？”
　　 “本金不多，利息多，天天在滚。”
　　 禾风警觉问他：“多高的利？”
　　 “反正很高，儿子，还了就不高了，你快给我钱。”
　　 “爸，我不是印刷厂，这个月刚给了你两万，月底还没到你又来要，我哪来这么多钱。”
　　 “是啊叔，清风舍还在基建，禾风只领工资。”
　　 “儿子没有他妈有。”
　　 “你让我问妈拿？你不怕她跟你拚命？”禾风气极，“你害惨了她，好意思向她伸手？”
　　 “当初我若不好心揽下债务跟她离婚，她能嫁个有钱人？说到底，是我成全了她，她就该报答我。”
　　 禾风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道：“你好心揽下债务？那些赌债是你欠下的还是我妈欠下的？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怎么跟你爹说话？怎么？有了有钱的爹不认我这个穷爹了？别忘了，我才是你亲爹。”
　　 “现在知道是我亲爹了？那些债主把我们堵在家里的时候我的亲爹在哪？我们娘俩最困难的时候我的亲爹在哪？妈妈四处给我筹学费的时候我的亲爹又在哪？”
　　 钟伟竟然理直气壮：“我也在努力赚钱啊，我也想当一个有钱的爹啊，只是没成功而已。”
　　 “你所谓的努力，是不分昼夜赌博吧？”
　　 钟伟不以为然：“赚钱的手段不同，目的是相同的。”
　　 “然后呢？又负债累累债主成群？”
　　 “不走运而已，但我不可能一直走霉运的。儿子，相信你爸，你只要给爸足够资金，爸一定翻盘。”
　　 禾风变了脸色：“你一次次来要钱，原来不是还债是拿去赌博？”
　　 钟伟知道说漏了嘴，干脆示明来意：“好儿子，我欠下那么多，靠你每月还要还到猴年马月？还是再去赌一把碰碰运气，运气好了一把就回来了。好儿子，再信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这次你多给我点本金，我保证赢回来。”
　　 禾风被父亲的执迷不悟气得脑空，斩钉截铁一口回绝：“一分都没有，早知道你还在赌，我就不该给你。”
　　 “真不给？”
　　 “不是今天不给，永远不会再给。”
　　 钟伟见儿子如此绝情，耍起无赖来：“你不给？好，我找你妈要。”
　　 “你敢。”禾风不知道他是不是知道妈妈在这里，才一大早来清风舍，要真让母亲碰上可怎么好。
　　 “我有什么不敢的，老婆成了别人的老婆，儿子成了别人儿子，还一口一个亲爸叫着，我还有什么不敢的？反正我什么都没了，就剩这条命，你们看着办。”
　　 面对如此死皮赖脸的亲爹，禾风气得脸色发白，不知如何反击他。
　　 钟伟却晃悠着一条腿，指着眼前的清风舍，说道：“你们就不同了，更美好的生活在等着你们，你看看这里，一旦开业，人山人海财源滚滚。”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拉条横幅，为我曾经的儿子做宣传。”
　　 “你？你还是我爹吗？”
　　 钟伟见这招奏效，放软态度：“好儿子，我知道我不配做你爹，可我们毕竟流着相同的血，反正你不能不管我，今天拿不到钱我就不走了，回去也是挨打。”
　　 一旁的知暖拉过禾风，低声说道：“给吧，别真来清风舍闹事。”
　　 “他就是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满。”
　　 “看这架势，你不给他还真不走了，爸妈在呢，一会碰上就麻烦了，妈要知道他总来要钱，杀他的心都有，别真弄出什么事，今天先打发了再说。”知暖劝禾风。
　　 是啊，不能让爸妈碰到他，那会多难堪，便低声吩咐知暖：“少拿点，他一把就能赌光。”
　　 “我知道。”
　　 知暖刚想回去取钱，被人拉住胳膊，她一抬头，吃一惊，“爸，你这么早？”
　　 禾风看到程少楠更是大吃一惊，忙四下寻找，还好，妈妈没来。
　　 “这位是？”程少楠目光如炬看住钟伟。
　　 “你就是禾风有钱的爸？我是禾风没钱的爸。”钟伟一听知暖唤他爸，知道这位就是有钱的主，忙向程少楠伸出手，见程少楠不搭理他，只好讪笑着收回手。
　　 “禾风，你和知暖去那边看看，这里交给我。”程少楠已察觉个大概，支走禾风。
　　 “爸。”
　　 “去吧。”
　　 “爸。”知暖把程少楠拉到一旁，说了大致情况，“爸，我们都瞒着妈呢，你千万不能让她知道。”
　　 程少楠点点头，安慰她：“交给我，放心去吧。”
　　 “禾风，禾风你别走，你不管我了？”钟伟一见禾风离开急了，想跟上去。
　　 程少楠一把拖住他：“和我谈。”
　　 “我和你说不着，我和儿子说。”钟伟有点怕程少楠，那威慑的眼神能看透他所有谎言。
　　 “如果你想放弃这个机会，可以，马上离开，以后一步也不准踏入，不然你试试。”程少楠眼神凛冽。
　　 钟伟迈不开步了：“去，去哪谈？你，你想怎么谈？”
　　 “怕我揍你？”
　　 “不是-----也是。”
　　 “你觉得你值得我凑？”
　　 钟伟一听忙连声说：“不值得，不值得，真不值得。”
　　 “那就跟我走。”程少楠说完也不理他，直接往禾风本来住的宿舍走去。
　　 钟伟心里不愿去，双脚却不听使唤跟在他身后。
　　 走进宿舍，程少楠示意他坐下，这才上下打量起这个小麦曾经的丈夫。
　　 这个男人不难看，五官清秀，只是神态狼狈颓丧，眼神晦暗不明且躲闪游离，一看就是个毫无责任心且又谎话连篇之人。
　　 程少楠在注视和观察了他三分钟后，直截了当问道：“欠了多少债？”
　　 “没，没多少，不，不怎么多。”眼前的男人不是儿子，钟伟不敢直着身板说话。
　　 “真没多少？”
　　 “有，有那么一点多。”
　　 “说真话。”
　　 “三，三百多，多万。”
　　 程少楠威慑地看他一眼，“说说清楚。”
　　 “本金三百万，加利息六百万。”钟伟鼓起勇气说出实情，说完后低下头不敢看程少楠眼睛。
　　 “所以来找禾风？”
　　 “这不也没办法吗。”
　　 “你怎么知道这里？”话落，程少楠发现自己说了句费话，清风舍名声在外，找来很容易。
　　 果然，钟伟说：“打的来的，的士都知道这里。”
　　 “你很聪明。”
　　 “我没闹事。”
　　 “你还想在这里闹事？”
　　 钟伟急忙表明态度：“不敢，我哪敢，看在儿子份上我也不会闹事。”
　　 程少楠问：“你来了几次？”
　　 钟伟想了想：“七八次。”
　　 程少楠又问：“问禾风拿了多少？”
　　 钟伟又想了想：“没多少，也就几万块。”
　　 程少楠加重了语气：“几万？”
　　 钟伟只好怯声回答他：“几万面前再加个十。”
　　 程少楠一听怒火中烧：“你知道禾风一年收入多少？”
　　 “他是这里管事的，肯定不会少。”
　　 “所以，你隔三差五过来找他要钱？”
　　 “如果能多给一点，我不会隔三差五过来，也麻烦。”
　　 “你还嫌麻烦？要的很心安理得啊，禾风欠你的？”
　　 “也不是，我也没办法，债主不放过我。”
　　 “债主不放过你就来问儿子要？”
　　 “我不来他们就来了，他们来还不如我来。”
　　 “他们敢来这里要？”
　　 “他们说父债子还。”
　　 “你配做他父亲？”
　　 “债主不这么认为，如果是他们来，闹事是肯定的，所以，所以我死都不让他们来。”
　　 “是吗？我是不是应该表扬表扬你？”
　　 “这个不需要，只要儿子每月能替我还上一些就好。”
　　 “六百万，你让禾风还到什么时候？一辈子？”
　　 “如果这里开业了，不会那么久的。”
　　 “算盘打的不错，所以肆无忌惮？”
　　 钟伟低声申辩道：“不是我肆无忌惮，是他们肆无忌惮，儿子现在有钱，他们才没有要了我命，不然，不然我早不齐全了。”
　　 程少楠意识到禾风惹上了麻烦，他能来，那些债主也能来，尤其让他一次次来纠缠，不如来个痛快解决，杜绝后患。
　　 程少楠再次盯住他，厉色说道：“你回去把债主们叫到一起，然后通知我。”
　　 “你想，想做什么？”
　　 “帮你一次性解决，但你必须保证，如此不赌，从此不来清风舍，从此不来纠缠儿子，更不能让小麦知道这事，她若知道，我想管也管不了你。”
　　 钟伟大吃一惊：“六百万你都帮我还？”
　　 “做梦！我只还本金，他们同意，你打电话我，不同意拉倒，一分都没有。”
　　 钟伟狂喜，心里一阵扒拉，然后，一边偷偷打量程少楠脸色，一边小心说道：“要不，要不，你给我，我还给他们，他们都是些无赖，你这身份，没必要见他们。”
　　 “你还本金他们能答应？”
　　 “我试试。”
　　 “拿三百万试试？”
　　 “我-----”钟伟不敢耍奸了，“那，那你来吧。”
　　 “你记住，我不可能帮你还第二次。在此之前，我不想再在清风舍看见你，不然，你懂的。”程少楠严厉地看他一眼，这一眼让钟伟不由打了个寒颤，忙点头答应。
　　 “你走吧，马上离开。”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
　　 钟伟慌慌张张往外走，边走边扯自己头发，发觉不是在梦中，里面的男人，肯替他还债？三百万啊，花三百万让他不纠缠禾风，看来对他的儿子是真心疼爱。钟伟一会又后悔不已，早知道他如此大方，刚才就该多报一百万啊，有了这一百万，说不定他就能翻盘，说不定能赢更多，那么，他也是一个有钱的主了，看儿子还敢不敢给他脸色。钟伟忽又想，不赌也罢，有了这一百万，后半生他何愁不逍遥，再一想，不行，他那双眼睛多犀利啊，能看透他一切，假如他多报，说不定一怒之下一分都不会给他还。还有就是，还本金，他没有办法让债主们同意，但他可以，他身上有一股令人生畏的东西。
　　 钟伟兔子一般逃出清风舍，唯恐速度慢了程少楠不满意反悔。
　　 程少楠在确认钟伟走后，惦记着小麦，急忙返回芙蓉舍，路上他打电话禾风，让他不用担心，也别分神，一切交给他解决。
　　 “爸，你想给他还债？”
　　 “杜绝后患，唯有如此。”
　　 “他有说多少？”
　　 “不是很多。”
　　 “肯定不少。”
　　 “儿子，你管好清风舍就成，别在这事上分心。”
　　 “爸。”禾风不知说什么好，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可让程爸去替他亲爸还赌债，心里真正五味杂陈。
　　 “我是你爸，交给我。”
　　 “爸，我听你。”禾风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当他把这一情况说与知暖听，知暖不由也是两眼含泪：“到底谁才是你亲爸啊。”
　　 “知暖，千万不能让妈知道，她若知道肯定气得发疯，还会埋怨程爸，你父母面前也不能说。”
　　 “你放心，我知道。禾风，我们以后对程爸要更好更好。”
　　 “嗯。”
　　 禾风忽然对知暖说，“我不放心奶奶，他这次回来，肯定又祸害了奶奶。”
　　 “等程爸把这事处理好，我们去看看奶奶。”知暖说。
　　 “本来早就去了，爸回来后我不想去，不想看见他，坐没个坐相，站没个站相，说起话来，没一句能入耳。就刚才说的那话，我们能有今天，是靠他的成全。”
　　 知暖苦笑：“是啊，说得那叫啥话。”
　　 “无赖话。知暖，我有点担心，他知道我们现在有钱，会更肆无忌惮。”
　　 “程爸一定会警告他，你没看见他刚才看程爸的眼神？禾风，我发现程爸身上有一股英气，好人见了踏实，坏人见了害怕。”
　　 “你才发现？就怕我那个无赖父亲转身就忘记，出事了又来找我要钱。”
　　 知暖听禾风这么一说不由又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知暖心疼地拥抱住禾风，“不怕，如果他真如此，我相信程爸会有办法对付他。”
　　 “不能总让程爸出面，我情何以堪。”
　　 “程爸爱你如己出，不会有想法，你要相信他。”
　　 “我当然相信，可心里就是不是滋味，我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亲爹，以为恶梦已经结束，谁知道会卷土重来。”
　　 知暖挽住禾风胳膊，安慰道：“不想他，我相信程爸知道怎么对付他。”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