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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晓荷】此生记得常美丽(散文)


作者:大路白杨 进士,11906.43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369发表时间:2021-01-07 01:20:44
摘要:预言,代表着预知,这是世间天才人物才有的能力。常美丽说她的身上就有,她说我也有;所以,我们能遇到一块,互相信任的说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时,向人们说些什么时,小城的人们不会信我们说的事情,而是面带讥讽的表情,调侃地嘲笑道,俩个大傻瓜,凑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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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记得出生时,有人走过来,拎起一个替我洗身子澡盆子,洋灰铁皮匝出来的。后来,这个历经磨难的盆子,又被砍出一个深深的豁口,这是我爸爸喝醉酒后的杰作,他声声扬言,要立即杀掉他的领导,手起刀落,豁口用家里那把菜刀砍出来的,像小孩子的嘴巴。当时,谁也拉不住他,也懒得去拉,就让他发酒疯去吧。只听得叮当作响,只看的火星四溅,一刀刀下去,盆子翻过来倒扣着,刀却卷了刃,而且豁了口,不止一个豁口。生活总要继续,害得我妈拎着菜刀,像找仇人似地四处找人去磨。我说这些事情时,就像置身剧场看电影。
   你记得清楚吗?有人怀疑我叙说的这一件事情,包括铁皮豁口、盆底生锈有裂隙,房子里有漏水的地方。
   没有人相信我说的话,都把我说的当屁听,甚至包括我的母亲。谁会相信一个才初生、只会吃奶的狗屁婴儿,,在屁都放不全的年龄,能有如此记忆?对这样的怀疑,我很生气!非常愤怒的样子,肯定早就让冷眼看我的人们,咧着嘴吃吃发笑。
   你别听他胡扯了,他不是神仙,有三生三世的本事?邻居来串门的胡大妈,是小区里最有权威的消息灵通人士,此时正站在房间中央,用满脸讥讽的、不屑一顾的口吻,抿着厚厚的大嘴唇,拧着通红的鼻子对我妈反问道。
   我当然记得,只是没人肯相信我。有时,为急着证明自己,那副急得要哭的小脸蛋,反而会让他们表情怪怪地发笑。他们看我,他们听我,就像看电影里别人的故事、听睁着大眼编瞎话的孩子那样,看着我张着嘴不知说什么好的窘态,哄然地引起调门各异、节奏和声频繁杂的笑声。那时,我越是着急,他们就越不急;我越想说清楚,他们就越变得安静,故意任着我的性子,笑料一般,看着我说不清楚、出尽洋相的窘态。
   自那以后,我开始不再相信成人,他们常常想一套、说一套、做一套,即使是心里最希望的事情,却故意不去做,甚至故意去反着做,仿佛不小心把坏事做坏了,最后做反了,做成他们心底最想做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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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成人世界相处,我最喜欢去当袖手听热闹的看客,从不相信那个世界的所谓真理,避免参加他们的事情,原因很简单,就是免得惹上纠缠不清的麻烦。
   只有一个人能被例外,那就是常美丽。我相信常美丽,因为,常美丽相信我!
   人间有些事情,原本就很有意思,这才是能让人活出的幸福。这么大的世界上,很多的事、很多的人,多数均与我无关,甚至涉及自身后,也会让我有无尽的反感。
   唯有常美丽,她会相信我说过的话,我们俩人只是在大众时间的差距里,一对并行的忘年知己。常美丽是一个普通女人,在这里虽然生活多年,除了同事、教友外,却没有几个好朋友。很多人说起她来,都会说,这女人信了教,是基督徒,就变得与常人不一样啦。所有脑子正常一些的人,都有自己的观点和判断,根本不会相信别人的梦话。只有信教的基督徒,才会因为善良的心态,真正相信我这么个傻孩子梦呓般的胡说。
   常美丽是小城的情调,不论做人办事说话想问题,还是穿着衣服的风格,都与小城大多数女人不尽相同。她在一家驻在小城的国有企业里做财务,每天走着路、挎着包准时准点上班下班,每逢月末月初、年初年底,都会自觉地默不作声去加班加点,从来没有人听到她有过一丝的抱怨声。当然,整个小城也没有几个人,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她说在一起、玩在一块、想在一起。我知道她的想法,谋一份生计,讨一份薪水,尽一份职责,做人的理所当然。她听凭自己的感觉做事情,做事时会默声地念念有词,显得不猴不急不躁,甚至把做的事情和想说的话,故意慢上半拍,仿佛等着身后的灵魂过来,再把自己当成旁人,站在一边,自己看着自己做人行事。
   每周七天中,有半天时间,是她雷打不动留给主的时间。尤其礼拜六,总是嘴唇嗫嗫着,默念着一本厚厚的小书。那本小书早早就毛了边,可能与她常年带在身边、揣在包里有关。虽然大家都信奉基督教义,是顺从于主的臣民群体,但是,群体也分为几大类,与成群结队信教、结伴结伙从事教会活动不同,常美丽属于天马行空、独自信教的一类。除非教会必须参加的集体活动,几乎都是孑然一身。好在小区里信教的女人们都相信一个共同的主,因此,无人计较她这份独立于世、从不合群的犟劲。
   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每天跑到她家,然后安静地看自己的书、写自己的作业,再安静地听着她闭目诵经,看她一次次经过灵魂之门,在神圣的世界里优雅地进去出来。她家是普通二居室,居于最高的六楼,是半边楼结构,整个楼层仅她一家,只在楼下才有邻居,却无走道对门和楼上面邻居。家里陈设也极简单,甚至到了简陋程度。一张单身床铺,床铺上只有必要的铺盖;厨房用具也很简单,只有锅碗盘筷铲勺;客厅显得空空荡荡,只有四把木椅,二只小板凳,一张四方小木桌,靠墙的老式木柜放着几排本书,除单位发放的学习书籍,就是宗教用书,极少其它书籍。房间整齐简洁,透着一种独身女人特有的冷清和宁静。
   离婚二十多年间,到小城来看过她的亲人,只有女儿。女儿在内地上大学工作然后成家生育,几乎很少回来。她与女儿的唯一联系就是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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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美丽与我结识,纯粹偶然,都是因为我们在同一座小城、同一时刻里,被同一的众人当成了异类分子。
   我说,我真的记得自己出生时的情形,记得父亲发疯一样砍盆子的场面。她总是满脸欢喜地看着我,一句一句地听我讲完,再一句一句地提出自己的想法,从不为某种记忆或认知的差错失误,认为我是在故意骗她。我说,我隐隐记得自己有一个命运上世的记忆,在做很多事情前,我都会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隐隐有一种感知结局的预感,有时会完全想像到事情发生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常美丽从不说我在胡说八扯,而是顺着我的话题和思路想事情,让我顺从自己内心的想法,说自己记清的事情,那怕记不清的事情也说出来,即使出现什么的结果都要说出来。如果这些事情讲给别人听,恐怕就要被别人斥责,认为我是胡说作道,我在发癔病,像常美丽一样不正常。
   若是有人问起,一生之中,我喜欢的事情,就是和常美丽呆在一起的时光。
   我们俩呆在一起,根本没有俩个人的嘈杂,有时居然就是一个人,谁都不说话,那怕发出一丝杂音;她做她的事,我想我的事,她在默读圣经,我在做作业、写日记,看小人书;我们都被一种陌名的安全感充满了身体,既不怕别人看到和打乱,不怕别人顺手抢去,更不怕别人前来闯入,干扰和惊动一层厚厚的宁静。有几次,我因为和不喜欢的老师对抗,被爸爸揍得鼻青脸肿,跑到这儿时,第一次被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我感到了她的心嗵嗵跳着,像一对小拳头有节奏地捣在棉花堆上;女人才有的软暖体温,让我有了一种白天从不曾出现过的、欲睡还休的催眠感。
   常美丽是我们这条街道上,最让人感到神秘和美丽的一个女人。她从北方到西南,然后又众西南回到北方,九十年代才回到城市后,就住在我们的小区。据说,她是北京某名牌大学高材生,专门搞让我头痛的数学理论研究,而且是数学系为数不多的女生之一;能在数学的男性王国里灿若星光地出现,又能淋漓尽致一枝独放,并尽情地绽散放着浓烈的花香,遇上这种才能和相貌杰出的女人,挺值得让男人们终生记忆,也让男生们跃跃欲试,尝试着用种种不同方式追逐求爱。毕业那一年,系里组织年轻的精英人才,进驻国家某科研所专门参与破译敌国秘码项目,众多高精人才中,也只有她一个女性。她是第一个运用拓朴学和概率论原理,力超群雄,孤身深入,率先破译出敌国正在使用的一部最高级别密码,成为受到业界公认却不能被公开表彰的英雄之一。
   因为小区里喜欢中国象棋的人很多,他们在参加过几次全市组织的比赛后,才知道,他们身边的常美丽,中国象棋也下得极好,不仅思路清晰、棋风大胆、行子不定,而且,着数凌厉,敢于胜在常人对奕的意料之外;她不仅成为这一带棋界高手,也成为街道社区贯彻男女地位平等政策、甚至见证女人能顶半边天事例的象征。每逢全市举办棋类大赛,众多参与比赛的女选手,只有她在皆为男性的画面里,只身进入冠亚军决赛。众多的喜爱下几手棋的中年男人,都会聚精会神地围坐在电视直播屏前,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纤纤素手、行云流水的棋步。
   因为常美丽的参加,她单刀直挑霸道的对手、一剑封喉直指老巢的作风,让我越发地喜欢看这种直播节目。漂亮的女选手出场,一身浅色素装,背披着一尺长的马尾辫,袅袅婷婷径直落坐,电视播出着众多男选手群里,素身女人的出场,正如初春时节最先绽放的百合,一眼望去满场春色。
   不知为什么,我始终没有见过她的女儿。后来,常美丽也因为国家的政策照顾提前退休,卖掉房子,从新疆回到南方父母的城市。
   走前,正逢中专学校放假,我跑去送她。她要带走的行李很简单,两个黄帆布大包,一个装着日常用品的小背包,浑身上下仍然是她平时爱穿的一套素服。
   常美丽给我留下的礼物,就是一副楠木象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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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非常感激在自己的生活中,有过常美丽这样的女人。以她的年龄而言堪称我的妈妈,以她的行为又成为我一生的老师,最为关键的一点,就是她是唯一的、始终相信我的人,也是唯一的、不被大家认可却又不得不被认可的女人。我的中学老师喜欢数学,喜欢下棋而且下了半辈子,他有自己对常美丽的评价:她具备仅能被人陌名敬仰,远距可以欣赏的美丽;绝不具备民家柴米油盐、人间烟火的温暖。
   我知道老师喜欢这样的女人,却说不清老师为何喜欢。这样的女人,属万人挑一,为世间绝品,类似于珍贵稀世的天然钻石。
   对于自己的老师,对于和常美丽的交往,我意识到世界万物,有时就是在做一次次无尽的重复。在我年轻的时候,就有过一些莫名的焦虑,我仿佛又一次复苏,重新活过一次那样,总觉得很多事情的起始,有一份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相信自己有这种天生俱来的预感,就像女人相信的预感,或是人们说的第七感觉。每当说起这些事情,几乎就像人生开始时一样,还是无人相信我;后来,我不再向身边人诉说,即使感觉再强烈,预感再正确,我也不说。最终,我安静地看着,无法拯救很多事情的结局,虽然它们恰恰是我知道的结局。
   预言,代表着预知,这是世间天才人物才有的能力。常美丽说她的身上就有,她说我也有;所以,我们能遇到一块,互相信任的说在一起。我们在一起时,向人们说些什么时,小城的人们不会信我们说的事情,而是面带讥讽的表情,调侃地嘲笑道,俩个大傻瓜,凑齐啦。
   常美丽离开小城落叶归根以后,学乖学聪明的我,更不会说了;即使别人遇事问起我时,我会学着美国人的样子,耸耸肩膀,双手一摊,嗯嗯,这是我的回答,随便你猜吧。每个人出生时带来的许多超级功能,都会随着世俗气息的熏染,一点点地消失、麻木或迟钝起来,慢慢地变得平常,再也无法找回少年时的感受。我也一样,随着年龄的不断长大,很多隐含神秘的感觉变淡了许多,而且正被无穷的作业和考试消磨掉了;尤其是工作以后,又被各种领导的愚昧决断一点点地否定着。即使它们再鲜活、再正确,甚至早早就能预防恶果的先知,也只能成为记忆;悄悄地如柳宗元《伤仲永》里的主人公,像我们城市边缘那座曾经辉煌繁华,现在什么也不曾留下的废弃水库。
   活过2020年的疫情元年,才知道,当世之人犹如鱼儿。水被污染,鱼儿就只能为活着而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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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过几趟老家的小城,找过问过也寻找过,却毫无成果。
   我出生时用过的大铁盆,不知丢在什么地方啦。那个被菜刀砍出豁口的洋灰铁盆沿上,是不是又多出几道?洋铁皮的大盆子,让我浮想起那些浮世的记忆。我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常美丽,想着此时的她正在做什么:满脸的绉折,苍白的短发,直身盘坐,低道默经,这是常美丽应该有的样子。想着她身上闪着金属光泽才有的表情,甚至想着她四顾茫然地独步趔趄,正站在我们小城的十字路口。置身于小巷浓浓阴影里的我,终于在有生之年,亲眼看到了她。
   如今,我都活到了50岁,如果常美丽还活着,肯定活出了70岁。
   二〇二一年一月五日于乌鲁木齐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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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神秘的世界,充满了许多未知谜团。就如埃及的金字塔,英国的巨石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就如作者和常美丽,他们有他们的信仰。小编是无神论者,也很希望世界有神的存在,只是小编的信仰是自己,是科学。即使再相信科学的人,也有很多搞不懂的问题,然后就出现了神学。每种信仰都应该被尊重,因为信仰是支撑人类繁衍的精神支柱。世界出现过很多伟大的预言家,并且很多预言都已经在当下实现。我们不怀疑有极少数的天才,卓越发达的脑洞,有未卜先知之能。中国有一个轮回村,记得住自己上辈子的事。就如文中常美丽和作者一样语出惊人。然而身处这样的群体,难免会让人看成是异类。一个孩子,说着悬而又悬的东西,正常人是很难理解的,久了,人们还当你是傻子,一个笑料。文中作者就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不被成人认可,只有常美丽认可他。就这样,他和常美丽结下了不解之谜,一个亦师亦友,亦母的传奇女子走进了他的世界。精彩好文,文章描写细致细腻,生动精彩,情感充沛,佳作推荐共赏,感谢老师赐稿晓荷社团,欢迎继续来稿。 【编辑 陌小雨】【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2101130004】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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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陌小雨        2021-01-07 01:22:54
  拜读老师佳作,问好老师。
山本无忧,因雪白头……
回复1 楼        文友:大路白杨        2021-01-17 20:16:31
  谢谢你。辛苦你了!祝你新年新气象!
2 楼        文友:何叶        2021-01-07 19:56:26
  大路哥的文依然那么好!学习了。
何叶
回复2 楼        文友:大路白杨        2021-01-17 20:17:12
  谢谢小朋友的关心!祝你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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