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床头闹钟再一次响起。二成没有睁开眼睛，伸手将闹钟关了，继续睡觉。
　　 窗外，风呼呼地吹着，寒气顺着窗子的缝隙钻进来，二成又使劲拉了拉被子，将身子蜷缩得更紧些。
　　 “嘟嘟嘟……”床头的电话响了起来。
　　 “哪个孙子那么早就打电话来？”二成心里暗自骂道。顺手拿过手机，用惺忪的眼睛瞟了一眼来电号码，原来是学校分管教学的小张打来的。
　　 “孙老师，您好，有个情况我跟您说一下。后天就期末考试了，我们学校有十二个班考试，单人单座，分二十四个考场。学校只有二十三间教室，按照期末考试安排，你们班第二个考场的学生要到实验室去考试。本来我想安排小杨去贴桌签，带学生去看考场，但小杨是个实习生，我担心她弄不好。您是班主任，又是老教师，所以打电话给您，您待会到学校找我拿实验室的钥匙，安排好学生后把钥匙还回来。”电话里小张说明来电的目的。
　　 “好的，小张。”二成回了一句后没有多说便挂了电话。
　　 “这个孙子，这种事情不能到学校跟我说吗？非得打电话，扰人清梦。”二成心里极为不爽，很是痛快地暗自骂了一通，才觉得解气不少。
　　 瞌睡也被吵醒了，二成没有了睡意便穿衣起床，走到客厅打开窗子一看，地上虽然雪不多，但池塘里的水被冻得锃亮锃亮的，看来又是一个倒霉的天气。不管三七二十一，班还是要去上的，不然又会被学校里的那些嫩崽子说道，想自己一把年纪了，经常被一群乳臭味干的小子吆喝，心里也忒不爽快。
　　 出门，走进电梯，到地下室，上了奥迪车，点火，开车。
　　 从小区到学校约三十里路，出城后是乡村公路，路倒是不难走，只是天气寒冷，里面有些结冰。平日里，二成开车半个小时就到了，今天倒是开得不快。走在路上，二成打开车载放着流行的音乐，身体情不自禁地随着音乐摇摆，再点上一支中华，悠哉地抽着。二成包里有两种烟，一种是平时里在学校抽的，是二十三块一包的“软云”，另一种就是平时自己一个人抽的“华子”。不过，偶尔出去玩的时候，二成也抽“华子”，只是，一般一包要抽好多天。
　　 到了学校门口，校门是紧闭的，门卫好像并没有在，二成按了按车喇叭，等了几十秒，还是没见门卫来开门，心中顿时就有些不爽了。再次按了喇叭，幸好，门卫此时从厕所方向走来给二成开了门。
　　 “这个孙子，早不上厕所晚不上厕所，偏偏趁老子来的时候去上厕所。”二成心里又是一顿咒骂，这才开车进了学校。
　　 阳光透过灰蒙蒙的天空洒下一丝丝光，斑驳地照射着校园，操场上那一点点雪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雪融化后的痕迹依稀可见。
　　 “这个阳光好，我又可以去打打篮球了。”二成心想。平日里，二成是每天都要抱着篮球在操场上自顾自地玩上一两个小时的。毕竟，年纪大了，再不锻炼，万一哪一天就一命呜呼了，岂不可惜。再则，留着这把老骨头，还能多看几眼抖音里的摸腰扭臀舞。
　　 反正早上是实习生小杨代课，二成也就懒得管，停好车，拿出篮球便到操场上开始干了起来。你甭看二成虽然今年都快五十了，拍球和运球的动作是极为熟练的，从三分线起步后，左脚上前，右手运球，一个三步上篮，球进了。
　　 “好球。”二成看着从篮筐里滑落的篮球，嘴角扬起一丝丝微笑，暗自给了自己一个大大的赞。
　　 约莫半个小时后，二成抱起篮球，到学校的周转房洗漱了一番，等着开饭。拿起手机一看，一个未接来电，又是小张打来的。
　　 “这个孙子好烦呀！一天没事打我电话干什么，管它的。”二成懒得理会，心里很是鬼火。开学时排课，学校给年满五十岁的老教师都减了课。二成差一个月满五十，小张就没有给他减课，理由是，如果二成差一个月减课，那么，也不好给差一个月零几天或差两个月的老师们交代。不过，在二成看来，这都是这个孙子的借口，所以，内心对小张是怨恨的。
　　 洗漱完毕，看看时间，才十一点过些，突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但马上又要吃饭了，二成只能忍着，心里极为不舒坦，心想：“要不是小张那孙子把自己吵醒，老子还能睡个自然醒，来学校就可以吃饭了。”反正闲着无聊，二成就打开抖音开始刷了起来，看着抖音里的小姐姐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尤其是跳舞时候小蛮腰一扭一扭的，实在是好看极了。
　　 看着看着，学校工作群里发来了中午开考务会的信息。
　　 “一天就知道开会开会，开个毛线，烦。不过还好，是中午开会，要是下午的话，我又接不到小孙子了。”看到工作群的信息，二成一般都会暗自骂上一通。尤其是开会，学校要是选择下午放学开，那就会影响二成接孙子，这让他极为反感。
　　 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溜走，这不，二成感觉只看了一会儿手机，就听见楼道间响起了勺子敲击饭碗的声音。看来是吃饭时间到了，二成收起手机，拿上碗筷，准备去食堂吃饭。
　　 走到食堂门口，看见几个年轻教师抬着饭菜往二楼走，二成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心想：“我都一把年纪了，是该你们这些小年轻为我们服务了。”刚到门口就遇见小张了。
　　 “孙老师，刚才给您打电话，待会您吃了饭，把准考证贴好，带学生去熟悉下，如果您忙的话就找个学生把钥匙还回来。不然，我担心明天打不开门影响学生考试。”小张说道。
　　 “好！”二成应道。
　　 “真是个啰嗦的人。老子工龄都是你的年纪了，屁大点事，你不会自己去整，要三番五次的安排我。”等小张回头走后，二成心里又开始了骂骂咧咧。
　　 话说回来，二成已经工作三十余年了，工龄和小张的年纪差不多。想当初，高中毕业后因为没有考上大学，二成也就在村里代课，后来遇到党的好政策，转正了，成了一名真正的教师。如今，国家对西部地区教育尤为重视，工资待遇提高了，像二成这样的，临近退休的老师，一个月到手的工资也一万左右，也算是高薪一族了。
　　 吃了饭，按照学校安排去开会。不过，这样的话，教室里的学生就没有人管了。但而成转念一想，这又关我什么事呢？反正是学校通知开会。于是，在食堂门口将碗筷很是干干净净地洗了一遍又一遍，才慢悠悠地回到宿舍，放好碗筷，准备去开会。
　　 开会是极其无聊的。反正二成也没听，就左右滑动着手机，至于校长说了什么、副校长说了什么，在他看来，都不重要，反正我只有几年就退休了，你们也奈何不了我。
　　 开完会后二成就去了教室。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学生吵成一片，有打闹嬉戏的，有大声喊叫的，甚至还有哭喊的。
　　 本来今天天气就不好，天寒地冻的，二成还开着车来上课，加之没有睡好，肝火自然就有些旺。再听到学生吵闹，顿时怒火中烧，一掌拍在门上。顺势一推，教室门“砰”的一声就碰在了墙上。巨大的响动让学生顿时安静了下来，尤其是正在哭闹的那个学生，更是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双腿发抖。
　　 二成老师往讲台上一站，眼睛往下面一瞟。一个个学生都低着头，不敢吱声。尤其是看着二成老师手上的竹条子。刚才打闹的几个学生只是悄悄地抬起眼皮往二成老师处偷看了一眼，便立马收回眼神，担心那细细的条子落到自己的背上。
　　 “吼个脑壳，再吼一个给老子看看……”二成怒不可遏地训斥道。都是一年级的小孩子，看到老师这个样子，自然是不敢再说话了。
　　 “拿书出来自己看。”丢下一句话，二成便抬着茶杯往办公室里走了。二成刚走出教室，里面又像炸了锅一样，吵闹声、嬉戏声、敲打声混合在一起，十分悦耳。
　　 “反正明天就考试了，管它闹不闹的。”二成心里想着，端着杯子也就心安理得地走了。
　　 毕竟是在农村，在编教师是严重不足的，学校里请了一些大学生来代课，放假这几天，一般都是一个老师管上午，另一个老师管下午。本来，按照二成的计划，今天早上可以睡到自然醒，然后来学校吃饭，再带学生玩玩，也就交差了，哪知时运不佳，遇到个较真的货。
　　 下午第二节课还是二成的，实在有些无聊，二成便打开电子白板，从网络上搜了一个动画片放给学生看。这下，学生可安静了，他也就能安心地去办公室和另外几个老同志一起喝茶吹牛了。
　　 刚坐下不久，电话又响了起来。平日里一般电话很少的，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又有电话，二成心里还在纳闷，摸出手机一看，是儿媳妇打的，连忙接了起来。
　　 “爸，老师打电话来说小成在学校被同学打了，我在下乡，随后赶过去，您先去看看是哪个天杀的把宝贝打了。”儿媳妇急切地说道，言语中似乎有要杀人的感觉。
　　 “知道是哪个小杂种打的，有娘养没娘教的杂种。你等我去看看。”二成听儿媳妇说完后，火冒三丈。老脸上的肉都开始了颤抖，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挂了电话，二成哪里还会顾忌教室了里的学生。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办公室。开车便朝孙子的学校赶去。早上来的时候，因为路面有些结冰，二成可是开了四十多分钟。这时，冰已经融化，二成用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小成的学校。
　　 冲进孙子学校老师的办公室，见几个老师站在办公室里和另外两个家长在说道着。
　　 “是哪个打了我孙子？”二成怒气冲冲地上去就问道。
　　 “您是小成的爷爷吧？”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年轻女教师看老人进门，急忙上前问道。
　　 小成看二成来了，哭得更是厉害了。这一哭不要紧，可把二成心都哭碎了，他连忙上去把孙子抱在怀里，一口一个“我的心呀，我的肝呀”地喊道。
　　 “事情是这样的，马浩宇在操场上坐着玩，孙小成就从马浩宇头上跨了过去。马浩宇有些生气，起来就踢了孙小成一脚，然后小成就哭了，说腰痛。”年轻女教师解释着事情的原委。
　　 “是不是你打的？”二成听年轻女教师说完，恶狠狠地瞪着站在旁边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本来就是小孩子，犯了错，心里自然是慌乱的，看着二成这幅要吃人的样子，当时就吓得躲在一位年轻妇女的身后去了。
　　 “您也不要激动，我们先看看孩子有没有啥问题，该检查我们就去检查，该赔钱我们就赔钱，您不能这样吼小孩子。”站在年轻妇女旁边的中年男子看这个老人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的孩子，把孩子吓着了，就连忙说道。
　　 “钱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有得是钱，来，我给你钱，你让我打你家娃娃一顿。”说着，二成放下小成，就站起来摸口袋，向着靠在妇女背后的打人的小孩靠近。
　　 “老人家，您这样说要不得，小孩子在学校哪里没有磕磕碰碰的？我们家孩子是打了您家的孩子，但您家孩子从我家孩子头上跨过去，这也有点欺负人。”中年男子看老人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开始和二成对峙了起来。
　　 “跨一下怎么了，又没有少块肉，你看我孙子，现在都还在哭，要是他有个不是，我和你们没完。”二成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两位家长不要争吵了，我们先弄清楚事情的经过，该去检查就去检查。”年轻女教师看两位家长似乎要争吵起来，便提出解决的办法。
　　 “你们这些老师，下课只晓得在办公室里烤火，咋个不去看着学生呢？”二成转向便追问年轻女教师。
　　 其他教师见状，知道这是个不好招惹的主，怎么又把事情扯到老师头上了，莫非还要搞个监控不到位的罪名出来。
　　 “这样，马浩宇家长，小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在所难免。今天你家孩子动手打了人，就是不对，你们陪着老人带孙小成先去检查，检查完我们再处理。”办公室里一个年级稍大些的带眼镜男教师提出了解决的方案。
　　 “好，老师，我们先带去检查。”中年男人应道。
　　 “老人家，您看是去哪里检查？”中年男人转头问二成。
　　 “你看你这话说的，我咋晓得去哪里检查。”二成极为不爽地回道。
　　 “那你们要不要去检查，不去检查就算了。”中年男人似乎有些耐不住性子了，放出了狠话。
　　 “人是你家的孩子打的，你不带去检查，那我就报警。”二成拿出了杀手锏。
　　 “这位老人，他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的意思是，周围有好几家医院，是问下您，去哪个医院检查。”戴眼镜的男老师忙解释道。
　　 “肯定是去第一人民医院呀，难道还去县医院那种破地方。”二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两家人带着孩子去第一人民医院，找医生看了。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只是踢着的时候鞋子有些尖，小孩子感觉有些痛，不用检查，也不用开药，没啥事。不过，二成死活不答应，要医生开CT检查。医生还是遵照二成的意思，开了单子，让他们去检查，结果自然是和医生的判断是一样的。
　　 “刚才的那个老头怎么那么浑呀？”待家长走后，几个老师就在办公室开始了议论。
　　 “刚才那个也是老师。”戴眼镜的男老师一句话把办公室就点燃了。
　　 “哎哟，我的妈呀，是哪里的老师呀？”
　　 “难怪，他会说我们怎么下课不去看着学生，是行家呀！”
　　 “他家的是宝，人家的是草，真不叫人！”
　　 “真是替祖国的教育事业担忧哟！”
　　 一时间，整个办公室像炸开了锅一样。
　　 “同志们哟，要是你们去农村待上几年，你们就会见怪不怪了。都不讨论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散了。”戴眼镜的男老师说完，都各自忙去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二成带着亲爱的小孙子刚走出医院门口，电话又开始响了。
　　 “会不会是儿媳妇打来的，如果不是，要么是哪个孙子的骚扰电话，要么肯定是学校里的那个小张，刚才忙着来处理孙子的事情，贴准考证的事情也忘记了。”二成心里想着，摸出电话一看，是校长打来的。
　　 “肯定是小张这个孙子，见我没有贴准考证跑去校长那里告状去了。”二成心里揣度着，接起了电话。
　　 “孙老师，你在学校没有？”校长问道。
　　 “那个，校长，不好意思，我小孙子在学校被人打了，我来处理了，没在学校。”二成回道。
　　 “那你们班谁在上课呢？”校长再次追问。
　　 “我喊班长带他们做作业。”二成想了想后回道。
　　 “老孙呀！有事您要跟我们说，您不能这样将学生丢着就跑了。您看，刚才你们班的学生就打架了，有个学生鼻子就被打出血来了。”校长好像有些生气，但语气还是较为缓和的。
　　 “哦，那你看怎么办，我现在还带着孙子在医院检查。”二成将皮球踢了出去。
　　 “您先带您孙子看病吧！我联系家长来处理。”校长说完挂了电话。
　　 “这群小杂种，真××不给人省心，老子前脚才出门，后脚就闹出事情来，等回去一定好好收拾他们。”挂了电话，二成又是在心里骂了一通，然后才带着孙子回去。
　　 因为孙子的事情，二成被校长记了考勤，扣了一百块钱，二成心里很是委屈，便找校长去闹了一通，倒不是为了钱的事情，在二成看来，不能随随便便就让这帮小崽子把钱扣了，老教师的资格还是要摆出来的。
　　 期末考评时，二成又是全镇倒数第一，被扣了一千多块钱。钱倒是无所谓，只是，看着领奖台上的小张，二成心里很不舒坦，总觉得他们在搞鬼，但又拿不出证据来。
　　 春天来的时候，阳光很好，二成依旧开着他的奥迪去上课，只是，听说，学校分配来了几个大学生，不是代课的，是招聘考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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