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世界名人(话剧剧本)
人物
徐思铭——某单位领导
吴世达——徐思铭的最信任的朋友。
孙氏——徐思铭之妻
徐伟——徐思铭之子
黄经理白经理——都是徐思铭在位时结交的企业家。
时间:2005年左右
地点:县城某单位家属楼。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正面墙壁上挂着徐思铭用别扭的正楷写的一首老干体绝句:“忠于共产党,勤奋几十载,政绩像小山,多艺又多才。”另一面墙上挂着自己临摹的老虎。
幕启,徐思铭独自喝水沉思,时而自言自语。
妻子孙氏进。
孙氏:你又在自言自语的什么!痴呆症呀!
徐思铭:我可不是痴呆。谁不说我越老越聪明!告诉你吧,在咱们这里,能比上我的还不多。
孙氏:你就知道吹?你这样的人,在位子上是条龙,下台了一钱不值,你怕连个环卫工也比不上。
徐思铭:叫你说,我还真是落市凤凰不如鸡了。别忘了,我曾经是过五关斩六将的人物,我的事迹,县报市报都登过,省电视台也报道过。谁不知道我徐思铭?就咱家庭来说吧,咱不是富豪,可也算小康了。这可是我挣的。
孙氏:就算是你挣的,退下来不可以安分守己快快乐乐地过个晚年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孙氏:这个你们娘儿们就不懂了。现在咱吃不愁穿不愁,有车有房,是好样的了。可是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不能只停留在物质享受上呀。
孙氏:你不是县里、市里、省里都有名了吗?
徐思铭:我不满足这个。
孙氏:那你要什么名?
徐思铭:你看看,咱县里人家明昌文托人弄了个省作协会员,还要托人加入国家作协,人家文长新也弄了个省书法协会会员。明昌文不就是写了几篇报道吗?文长新也就是在办公室里练了几天毛笔字,我看也一般情况。他们也都退了,可都觉得了不起,春风得意的样子,留起艺术头,成艺术家了。
孙氏:你也想跟他们一样?我看,你没有那个才分。
徐思铭:你还真是门缝里看人,把我看扁了。我就不信那个邪!
孙氏:不信邪,你又不是神仙,就你写这样的字(鄙夷地看着墙上丈夫写的字),你能当什么书法协会会员?你写过几篇文章?(看着墙上的诗)就你这样的诗,要是也能进作协,那老母猪也成作家了。
徐思铭:(有点火)滚你的吧,净说些破气话,低俗话,不文明,跟你的形象不相称。
孙氏:我不是说破气话。你到这把年纪还想这想那的,那些东西好吃还是好喝?安安顿顿地过天日子吧。
徐思铭:难怪人家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胸无大志,也让我蹲在家里老死?
孙氏:那我要看你鸡毛上天的本事了。
徐思铭:(脸色阴沉下来,叹了口气):这刚刚退休,就门前冷落鞍马稀了。想弄个书协、作协都不好办。我要是在位上,这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吗?可现办起来就难了。
孙氏:(同情地)孩子他爹,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是,人总不能一辈子都当官,你已经在官场上风光了几十年了,满足吧。这会员那会员的,有什么用处?你还不如去河里钓钓鱼,愿旅游就出去旅游,多自在。
徐思铭:旅游?我什么好地方没去过?泰山、黄山、华山,云南、海南岛,五湖四海都去过。世界上我也到过意大利、法国、德国、日本,好景都看过了。
孙氏:那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徐思铭:就是你说的,那点虚名。
孙氏:那我就不再说什么了。可要是弄不到那些虚名你怎么办?上吊吗?
徐思铭:我当然不会上吊,好不容易混到这一步。
孙氏:这世界上不能什么好都叫你一个人占着。人家会写字的,加入书法协会,会写文章的,加入作家协会,那是很自然的事。可是你什么都不行,为什么要跟他们攀呢?
徐思铭:(恼怒地)我就不服那个气,我什么都行!
孙氏:你看,越说你越来劲了。我不说了。有本事你就使吧。(转身去了厨房)
徐思铭耷拉下脑袋。
徐思铭站起来踱着步子,时而往窗外望去。
徐思铭:(自言自语)那天我叫吴世达给我活动活动,他满口答应,还要了我一张照片和事迹介绍,拿了我三千块钱,他说要给我弄个书协作协的。可靠吗?(一转念)我不能怀疑他,他是我最忠实的朋友,也是个能人,别人说什么我不信,只要对我好就是好人。我对他也不薄,他从我这里赚了不少钱。
门铃声。孙氏去开门。吴世达带着黑边眼镜,夹着一个黑色提包进来。
徐思铭:啊?你来了?坐吧。(对孙氏)给吴老弟倒一杯水。
孙氏倒水。
吴世达将提包放到沙发上,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吴世达:我今天来向你通报一下。
徐思铭:什么消息?(期望着什么)
吴世达:书法协会没弄成。
徐思铭:不就是咱没权了嘛。
吴世达:不是这么回事,我跟你说,我找到书协主席,他这个人还不错,只是太古板,说是协会吸收会员有规定。
徐思铭:什么规定?
吴世达:申请省级的书法会员必须是在省级的书法大赛中获过奖项的。
徐思铭:这个咱没有。
吴世达:市里的可能条件松一些,要在市级书法大赛中获过奖才行。
徐思铭:也没有。
吴世达:这个我有关系。以后举行大赛前,我们花点钱,借用一下别人的字。
徐思铭:也好。
孙氏:还得花钱?
吴世达:这年头不花钱什么也办不成。
徐思铭:(点头)那你费费心吧。
孙氏:你真是着迷了!
吴世达:作家协会我也正在做工作。
徐思铭:什么条件?
吴世达:省级以上作协太难了。市作协要在市级以上文学刊物上发表过文学作品,有文学作品集也行。
徐思铭:这个咱也没有。
吴世达:这个,我找人给写几篇文章署上你的名字,——我得给你取个笔名,叫“梦天”怎么样?——找个报纸发表出来就行了。
徐思铭:这笔名好,就叫这个。
孙氏:也得花钱?
吴世达:现在还有不花钱的事吗?
孙氏:得花多少钱?
吴世达:也就是三千五千的。
孙氏:啊,这是买东西呀!
吴世达:市场嘛,都是交易。
孙氏:这算什么事!
徐思铭:你咋呼什么!
吴世达:老徐,你看着办,不弄咱就不弄了。
徐思铭:(犹豫)这要是还在位上就好办了。
吴世达:那就不弄吧,也很费劲。
孙氏:别弄了,老徐,有什么用处!
徐思铭渴望而犯难的样子。
空气沉默。
吴世达:其实,这协会那协会的也没什么意思。现在的协会也不是原来那个样子了,变味了。不如……
徐思铭望着吴世达,希望尽快听到他的下文。
吴世达慢悠悠地取过提包。
徐思铭和孙氏注视着他的动作。孙氏好像希望皮包里有金子,吴世达好像希望皮包里有可以让他名震世界的东西。
徐思铭终于取出一个设计雅致的紫黑色的大本子。
徐思铭、孙氏:这是什么?
吴世达(故意用手捂住封面):怕是你们猜也猜不到。
徐思铭掰吴世达的手。吴世达捂得更加紧了。
徐思铭:你这家伙,搞的什么鬼名堂。
吴世达:我让你们猜,看到底能猜对不。
徐思铭:我是猜不出来了。
孙氏:这本子值不了几个钱。
吴世达:比钱还值钱。
徐思铭点头。
吴世达:一个人爱好什么,就觉得什么值钱。
徐思铭:开玩笑。
吴世达:我说的是实话。老李,你现在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都知道。
徐思铭:你太聪明了,你是看透我的心思了。
吴世达:不错。你现在什么都有了,只有一样东西你还不满足。
徐思铭:我不隐瞒我的想法,就是名声。
孙氏:你还不够出名呀,谁不知道你徐思铭!你不是说省电台都放过你的电影吗?那还要什么名声?
徐思铭:那个,播放过去就算了,不长久。
吴世达:是那么回事,得弄个长久的。
徐思铭:那个不好弄呀,弄个作协会员、书法协会会员都那么难。
吴世达:有简单的,名声可比这些大得多。
徐思铭、孙氏猜测的表情。
吴世达忽然张开手,让徐思铭看。
吴世达:你看这金字是什么。
徐思铭接过那个本子,两手捧着。
徐思铭:啊?《世界名人证书》!名人证书!
徐思铭眉飞色舞,两手颤抖,重复地念着。然后失态地用嘴亲吻着封面,然后将那本子贴在胸脯上,像个孩子一样。
徐思铭:(喊叫)我的梦实现了!我的梦实现了!真得感谢吴老弟呀。
徐思铭抱着那个证书在客厅里来回地走着,一边喊着,声音很大。
孙氏:世达,你看他得了神经病了。
徐思铭:胡说!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正常时候说不出的话)就像咱恋爱的时候,你答应了我那么高兴呀。
孙氏:老不正经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吴世达:别太高兴了,小心就跟范进中举似的,神经出问题。
孙氏:我看也是。一个小本本中什么用,能当饭吃?
徐思铭:可别那么说,这是我的命。(把证书小心地放到墙角小橱的抽屉里。他转过头,冷静一些了)世达,你办这事不会不花钱吧?
孙氏:花钱?
吴世达:这个小本成本费二百块,活动经费八百多,花了千多块。
徐思铭:不算多呀。
孙氏:还不算多!
吴世达:老徐,咱玩实在的。
徐思铭:咱们都是实在人。
吴世达:光这个小本还不行啊。北京世界名人评委办公室给我打了个电话。
徐思铭:怎么啦?
吴世达:人家都是找的世界著名人物来给评审的,要评审费呀。
孙氏:多少钱?
吴世达:也不多。
徐思铭:多少?
吴世达:五百。
孙氏:那么多啊。
李思明:不多。
孙氏:怎么是个多呀,你一月的工资多少?不吃饭了?
徐思铭:娘儿们少说话。耽了你吃了?
吴世达:按说你是名人,单位里应该给你交上。
李思明:人走茶凉,不可能的事。你没听说,我刚办完退休手续,那个跟我叫爹都干的人,把宣传栏里我的标准像单独抠出来扔在地上?
吴世达:你说的那个会贴照片搞宣传的?
李思明:就是那个人,天天往我这里窜,想叫我提拔他。
吴世达:人在风光的时候,看不出人心来,只有在失利的时候,才看出谁是朋友。
李思明:这个我可有体会了,可是后悔药吃不得。
吴世达:那怎么办?还有,人家要求每个评上名人的都要购买十本书。书里都有名人的姓名、照片和事迹介绍。我给你写了个事迹简介。又已经交了一千五百块预定费。你给的三千块也就花完了。
孙氏:还要买那么多书。多少钱一本?
吴世达:每本三百块,你算算多少钱?
孙氏:三千块呀。这可不是个小数,咱还要给儿子结婚。
徐思铭蹙眉考虑什么。
空气有点沉默。
徐思铭忽然舒展开眉毛。
徐思铭:我在位的时候帮了那么多朋友,我寻思着,这些人里面总还有个有良心的。
吴世达:那是,也有好的。
徐思铭拿起手机打电话。
徐思铭:喂喂,黄经理吗?……现在我正办一件重要的事,缺钱,你能赞助我一点吧?……就六千块,多了我也不麻烦你。……噢,制度很严,不好办?……那就算了,算我白求了。你应该知道你们公司是怎么发展起来的。(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
吴世达:现今的人,忘恩负义,良心都叫狗吃了!
孙氏:我早说过,你现在下台了,没人再拿你当个人物,你不信。花这么多钱,不行咱不要了。
吴世达:不要了?已经定了,那就得我包着费用了。
孙氏:你看你,怎么也不商量就办了呢?
徐思铭:闭你的嘴!你快出去吧,这里没有你的。
孙氏不服气地嘟哝着离开客厅。
吴世达:你再试试别的人。
徐思铭:我在位的时候帮了那么多人,不信都没有良心。(重新拿起手机,拨通电话)喂,白老弟,怪忙吗……你过来一趟,咱一起喝杯……我有点事跟你商量……(放下手机)那本书什么时候印出来?
吴世达:可能正在印,听说先印一部分,有多要的再加印。
徐思铭:看白经理怎么样吧。要是他再不行,那我就破釜沉舟了。
吴世达:怎么破釜沉舟?
徐思铭:我自己花钱。
吴世达:按说这机会不能丢,可是那样俺嫂子同意吗?
徐思铭:反正存款折都在我这里。
吴世达:你有那么多钱?
徐思铭:三十万五十万的还有。
吴世达:这个我相信。
徐思铭:就打白经理拒绝帮忙的谱吧。
客厅里空气沉默。
门铃响了。
徐思铭:来了。
吴世达:(进门)这么快呀。
徐思铭:他公司就在马路那边,很近。
徐思铭开门纳客,让白经理坐下,亲自倒水。
徐思铭:好久不见了。
白经理:是我的不对,也不知天天忙的什么。
徐思铭:生意还行吧?
白经理:还行。这得感谢老兄了。要不是你帮忙,我说不定早就要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