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人间值得】你家我家,何处是家(征文·散文)
昨夜又做梦回娘家。
我背着箩走在娘家的长脚梁子找猪草,微风暖暖地吹,满山的杜鹃红艳艳地笑,还有黄鹂鸟在枝头高兴地唱。灰灰菜、鹅肠草、野洋瓜叶、大藤菜,背箩已装不下。背着猪草,还顺便采了杜鹃花,种在屋后的院子里。母亲笑问,这怎么可以呢?我说,你看,花都还新鲜着呢。说完我跑到河里,用粪箕捉鱼,追赶着,一群鱼进入粪箕,快速往上一提。粪箕里,小鲤鱼蹦跳个不停。
笑醒,窗外,已大亮,几只画眉在学校廉租房后的梧桐树上叽叽喳喳叫。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梦里,永远都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其实,自从结婚,离开家,那些熟悉的山坡和小河已经好久没去过。
母亲常埋怨,你看你,一年也不在家住上一个晚上。的确,我工作的地方虽然离娘家不过十公里的距离,但真的很久没在娘家过夜了。起初,父母总会生气,深更半夜了还要跑什么跑,在哪儿不是睡觉?可看着我曾睡的床都不见了,母亲还要翻箱倒柜地重新给我铺张床,我的心坚定了。
去年父亲住院回家,我放心不下,带上洗漱用品,决定晚上陪着父亲不走了。轻轻地踏进我曾住过的房间,才发现里面已被粮食家具塞满,要想铺张床,肯定容不下了。趁着母亲没看见,我又悄悄地退了出来。看看父亲能吃能睡,面色红润,心情也比在医院好多了。深夜,我又回到了自己的家。
我常回娘家,只是不像那些远嫁的女儿,她们老远回来,会在家住几个晚上,所以,母亲总认为我没回家。的确,每次回家,我都只待上半天、几小时、几十分钟,或是放下东西就走,村里新出生的孩子,刚娶进门的媳妇,我几乎不认识。回家除了问候父母亲,邻居家的事都来不及提起。这样看,我离娘家真的不只是十公里的距离。
这些年我忙着在城里买房,忙着二胎。有时,两三个月都没回过娘家。由于大女儿在城里上高中,每个周末、节假日还要进城陪大女儿,经常从娘家村旁经过,也只是提前给母亲打个电话,告诉她我快到了,让她在村囗等着,我把糕点水果递给她,然后又急急忙忙赶路。父亲耳背,通常我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不进家门,一年见到父亲的次数真的屈指可数,难怪母亲抱怨我没有回家。
每次在娘家住,母亲都要给我们一家大小每个人准备双干净拖鞋,走的时候母亲又洗干净收起。我真的就快成娘家的“客”了。大爹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堂姐一天学都没上过,回到娘家,真的就是客。在门前坐着绣花做针线,大妈堂嫂把饭做熟了,她们被请上桌吃饭,吃完,又在门前绣花了。而我小的时候,母亲要逼着我读书,说,长大不能做睁眼瞎。现在回到娘家,母亲说,想吃啥,自己动手吧。我才不把自己当外人,菜园里挑菜,洗洗切切,按照自己的喜好炒上桌,自由自在地慢慢享受。
哥哥们分家的时候,父亲说,要算上我一份,可母亲阻止了。千万别在村里开了这个先例,你看哪家女儿回家分田分地的,别让人家笑骂。再说,她一个女儿家,又有自己的工作,也不稀罕你的那些山坡。自小我就知道那些山坡不属于我,母亲的话我当然赞同了。
去年母亲宰了两头大肥猪。望着地上堆着的猪肉,她指着其中的一头说,你家不爱吃肥肉,这两条后腿是给你家的,我家嘛,人多,吃饭就像豺狼虎豹一样,肥瘦都能吃。按说,我应该感谢母亲的偏爱,可“你家、我家”的称呼一听完,我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我这个当女儿的真的被娘家“泼”出去了?婆家该收下我了吧?那么就去婆家找找吧,可是,这么多年来,丈夫和我都在外工作,我也很少回婆家。除了婆家的那间瓦房,我真的不知道婆家到底还有啥。每次回婆家,村里的人我都不认识,甚至还把婆家亲戚张冠李戴地混在一块儿,常常闹笑话。后来,公公去世,婆婆也和我们一起生活了,村里就更少去。每当丈夫和婆婆聊起了他们村里的人和事,我硬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说啥,嘴都插不上了。我到底被“泼”到哪儿去了?
一天,小女儿坐在学校廉租房前的彩虹凳上和幼儿园的朋友海海聊天。小女儿说,我有两个家,这里一个家,城里一个家。海海说,我也有两个家,这里一个家,爷爷那里还有一个家。我静静听着,也在心里盘算自己到底有几个家?娘家,婆家,好像不能算了,哪还有乡下的家,城里的家。平时工作和生活我们都在乡下,周末和节假日我们就在城里。我们就像是候鸟,一年里,城市、乡下来来回回跑。
本来也不是太想在城里买房,只是想着离婆家近,大女儿上高中能多照顾,进城逛街自由,再就是父母生病住院方便,最终还是决定在城里买房。父亲不解,用那么多钱在城里买个房,最大的用处就是把它放在那里晒太阳,还要背上那么多债,有什么意思?我在想,每到周末、节假日,周边的同事、朋友都回城里的家,楼上楼下冷冷清清的,多孤单啊。为了不落后,再三犹豫,贷款,买了个小高层。此后,每个周末或节假日都毫不疲倦地追逐在进城、回乡的路上。娘家就位于这两者之间,却来不及回去了。
自从在城里有了家之后,我们每年都在城里过春节。
2020年春节,我们照例带着婆婆在城里过,可突如其来的新冠疫情让我们不能随便出门。离小区不远的公园里,青松葱郁,桃花妖娆,樱花呶着小嘴也想凑热闹。社区的喇叭高声叫,疫情期间,禁止任何人到公园里游玩。婆婆开始坐不住了,念着,你们送我回乡下去吧,这儿不能出门,气都快透不过来了。我知道她心里正烦躁,早就盼着和俞奶奶一起在河沙坝里散步。在这城里,婆婆走出走进谁都不认识,再加上不会刷抖音,也不会玩微信,想追个剧吧,电视还被小孙女霸占着。小女儿在家玩腻了,也吵着要回乡下。乡下有她的好朋友小海,一出门两个人就在门前的樱花树下玩泥巴,骑着滑板车满操场的狂奔、欢笑。听说不能出门,我更慌了,吃的蔬菜怎么办?我的脑海里一遍遍浮现着娘家的画面。菜园里,白菜应该在长薹,放在锅里煮后一定甜极了;还有那嫩绿的小葱、芫荽、花菜,嫂嫂们一定不会为每天吃的蔬菜发愁吧;父亲和哥哥他们玩着扑克,脸上的纸条肯定都贴满了;侄女们在屋后的山崖上采了大把大把的山茶花,窗台都放不下了。
走,回乡下。丈夫一听,正色道,你要想好了,出了小区就回不来了,回乡的路上还有层层关卡,老老小小的,通不过又怎么办呢?任他说吧,反正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放上车,打开驾驶室,说,你走不走呢?
一路上,婆婆心情好多了,两个女儿在后排打闹,我看着车窗外飘过的山川、树木、蓝天、白云,自由的感觉真好。丈夫开着车,笑着摇头道,真拿你们无招。
听说是回单位上班,所有的关卡都在履行好必须的检测登记手续后让我们通过了。其实,马上要上班的只有丈夫,我离开学上课还在很早。
进了学校廉租房,关上大门,外面的病毒好像与我们无关了。婆婆一早起床就在花盆里浇花了,大女儿照样上网课,小女儿已经在楼下喊小海了,我移栽着盆里的多肉,想着空荡荡的冰箱,盘算着午饭吃什么?门卫有人叫我拿菜了。白菜薹、花菜、小葱、芫荽、土鸡蛋、豆腐肠,煮好的猪耳朵,还有一只刚宰的大公鸡,层层叠叠塞了满满一篮子。不用说,是母亲托人捎来的。余下的时间里,我不是和同事们打扫打扫校园,就是看看书,练习练习书法,整个疫情期间都不再恐慌了。
今年春节又到了,婆婆早就发话了。我不去城里过年,要去你们自己去好了。我当然陪着笑脸说,老妈在哪我们就在哪。其实,我也真的不想再去了。在这儿,有娘家,即使有疫情,还会担心没菜吃吗?母亲常说,有我吃的就有你们吃的。为了我们吃上放心的猪肉,六十多岁的母亲拼命似的往家里一箩一箩地背猪菜。猪的伙食可好了,每天都要用灶火给它们精心地煮好。鸡就不用说了,吃的全是包谷籽,根本不用担心饲料的问题。菜园里,一年四季随着季节的变换为我们提供着不同的蔬菜。土墙边,还有蜜蜂嗡嗡地叫,尝尝土蜂蜜的味道,满嘴都弥漫着花香。我真的想回娘家住几个晚上了。晚上陪父亲打扑克,白天陪母亲到背阴地挖则耳根,顺便带着女儿去螃蟹沟抓螃蟹,累了,就回家吃几个炭火烧洋芋,加上母亲自制的豆瓣酱,满满都是爱的味道。第二天一大早再约着侄女爬上河对面的山崖,你看,崖边上的山茶都在看着我笑。
母亲打电话来:我家今晚计划在院子里吃烧烤,你家快来吧?电话都还没挂,母亲就冲着大哥二哥吩咐,你家赶快宰鸡了,你家快来洗菜了。我的两个哥哥也在城里买房,都有各自的家。每到逢年过节又全在老屋团聚,这已是多年的习惯。现在看来,“你家”不是我的专属,只是母亲随口地称呼我们兄妹罢了。
看着我的两个女儿,我在想,如果她们将来也有自己的家,我是否也要使用“你家我家”来称呼她们呢?
我是我妈的大儿子,我妈也会说,给你家几棵大白菜。唉,我这个妈呀!儿子这不就是你的家吗?妈认为,她那儿才是娃娃的家。

生活气息浓郁的文字,浓浓的亲情在字里行间流淌,像山间小溪,奔流不息。
喜欢读这样的文章。灵娥,写得真好,加油,期待新作!

读着作者溢满浓情的文字,心中如是感慨。
作者的文字真美,那份渗透在文字之中的真情,不经意就醉了读者的心。
再次感谢山地兄引来如此有才的作者,墨香了我们的流年!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