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春】父亲(散文)
阳光暖暖地洒在城市。老人们在公共区内三五成群聚集,或打扑克,或聊天,或晒着太阳打着盹儿……
这么多老人里,却没有父亲的身影。他走了,在二〇二一年二月十七日的中午;他走了,不再受病痛的折磨;他走了,带着对亲人深深地不舍。
不知不觉间,爸爸离开我们快一个月了。当我再次点开爸爸临终前半小时的视频,他迷茫空洞的眼神里依然饱含着对生的渴望。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这么多天,我都不愿去触碰内心的疼痛,爸爸走了,我还没痛快地哭一场?
我想说,爸爸,您深爱的大女儿想您了,您在天上,也在想我们吗?
父亲一生正直善良,勤俭节约,谨小慎微。前半辈子,为生活奔波辛劳,后半辈子,被病痛缠绕折磨。
曾经,父亲对我说:“给我写部传记。”我想说:女儿现在还没有这样的文笔,只能循着回忆,记一记您曾经生活的点滴。
父亲生于一九四四年农历八月二十,排行老二,二十岁到辽宁锦州当兵,在部队里学习驾驶,成为了一名汽车兵,成长为一名班长。退伍后半年在队里担任支部副书记职务。在航天“三线”建设时,父亲被招工到〇六四基地下辖厂所,成为厂所汽车队的一员,为厂所基础设施建设运输物资,厂所建设完成后,又承担厂所发展过程中进行各种物料、生活用品等的运输。
刚开始进行厂所建设时,父亲白天就在工地与沙石场之间往复,吃的是干硬的窝窝头,喝的是用军壶装的明月江的水,晚上就睡在货车车箱里,铺的干稻香,盖的薄棉被。父亲说:“不苦,至少我们是国家的人了。”
父亲曾给我讲过他们出车的艰苦条件,那时的公路路面不好,车启动是手摇式的,夏天还容易发动,冬天要发动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得反复摇手柄才能发动。车没有空调没有导航,如果车坏在半道更麻烦。有一次出车,晚上汽车抛锚在深山里的公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也没有其它车辆往来。他只能守在驾驶室熬了一夜。那一夜又冻又饿,山里风呼啸着吹过树林,发出惊悚的声音。在担惊受怕中等到天亮,拦了路上其他车,搭乘去找修车师傅来修车。父亲说,出车在外,这样的经历很多,挨冻受饿的日子不少。就这样,父亲就落下了胃病。
父亲是个严谨认真的人。不仅工作认真负责,保持了多年的安全行车记录,对家庭和亲人,他也充满了责任心。在工资不高的年代,他还是把生病的大伯父接到工作地治疗肝病,花光了近一年的工资。他用微薄的工资供养幺爸完成了大学学业。奶奶老了,他将奶奶接到我家赡养。
人们常说,父爱如山。父亲给予我们的爱含蓄的,也是浓烈的。
这些天,父亲给予我爱的点点滴滴,总会在脑海里浮现。
小时候,家在农村,爸爸在外地工作,春节返家的父亲会给我们买糖果、买新衣服,每次我都会拿着糖果,穿着新衣服向小伙伴们炫耀:“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小时候,喜欢和父亲并排坐在屋前,把头靠在他膝盖上,他一边给我掏耳朵,一边说:“不要动,不然耳朵会聋的。”我就乖乖地倚着他的膝盖,一动不动,享受着父亲给我的一对一服务。
还喜欢坐在父亲驾驶的东风卡车里,开心地在座椅上摇晃着身体,有时还摆出车子颠簸身体跳起来的样子,无论我怎么在驾驶室内忘乎所以地折腾,父亲那张英俊的脸庞上,都会流露出宠爱的微笑。
一九八五年农转非后,一家人终于团聚在一起。记得,我家的第一台家用电器是父亲买回来的落地风扇,后来又添置了黑白电视机。这些朴素的家用电器,伴随我成长,给我的少女生涯带来无限快乐。
在我读技校的三年里,父亲只要出车经过我学校周边,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到学校看望我。有一次下午放学不久,父亲来了。他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他领我去了一家小饭馆,点了一盘炒膳鱼,说:“我吃过饭了,你吃吧!”我叫他吃他不肯。只是微笑着用深邃的目光注视我吃完了一大盘鳝鱼。后来提起这件事,父亲依然说他当时已吃过饭了。其实我知道,一直很节俭的爸爸忘么会先吃呢?
父亲五十一岁的时候诊断为“胃肠功能症”。然而,吃药、住院、偏方都没有疗效。后来,工厂搬迁至龙泉,在华西检查,父亲被确诊为“抑郁症”,继而,又患上了“慢性阻塞性肺炎”。之后多年里,他服用大量药品,用老话说就是泡在药罐子里的。
即便生病,父亲对亲人们依然很关心,操心奶奶的身体,担心三爸的家事,关心幺爸和侄儿们的工作。对我和妹妹更是格外关爱。后来病情加重,身体难以支撑,卧床不起,他虽然挂念我们,却又不愿意耽误我们的工作和生活。照顾父亲的重担一直是妈妈承担着,我每月一次去华西给爸爸拿药。好在我和妹妹住处离父母家不远,我每天都回家,和他说说话,给他理理发、刮刮胡子、掏耳朵、剪指甲。有天,他老人家开心,还逗我说:“我这一病,你还学了不少手艺。”我内心却很纠结。其实,我想为父亲做这些事,因为我爱他。可我更渴望他自己可以做这些事情。
许多时候,父亲受抑郁症影响,对自己的病很悲观,我们总是对他说:“现在日子这么好,您应该拿出当年当兵时那样的勇气,去面对病情,战胜病魔。”然而,这只是我们做儿女的一种心愿,父亲在病魔长久的折磨下,已然失去了当年的英勇飒爽之气,一天天萎顿了。
父亲一生,为别人想得太多,委曲自己太多。所以,他内心深深地牵挂折磨了他的身体,也折磨了他的心灵。
在最后的日子里,父亲很少言谈,他只是默默地坐着或躺着,眼睛里的光也越来越散,直至最后的混浊。那时,我们却未能读懂他眼神里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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