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玉】南台探亲(散文)
二零一九年六月二十七号,我终于登上了去南台的路,这次南台之行,不是旅游,是为送四妈最后一程,以孝顺的名誉,尽一份迟到的义务。
几位叔伯、堂哥搬迁至南台已有三十多年,而我这个不孝子却没有踏上过走南台的路,以至于几位年龄大的伯父、伯母到去世都没见过最后一面。原因很多,最主要的问题是以前晕车严重,加之上班时请假困难。
记得九年前腊月,二妈去世后我和先生陪同母亲,乘坐弟弟的车途径红寺堡二哥家,再转中卫南台奔丧,中途晕车呕吐数次,半路上眼镜从车窗被风吹掉,又返回原路慢走寻找,那时天色已昏暗,路边一眼望不到边的川地,雾沉沉、灰蒙蒙,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幸亏路上车少,眼镜没被碾碎,谢天谢地!路况不熟,走过站也没找到电话里嘱咐的路口,来回折腾几趟,到二哥家已经是灯火通明。由于晕车,晚上吃的东西半夜又吐掉,第二天就取消了给二妈送葬的行程,这一折腾,再没有去南台的意愿了。
今年六月二十六号,农历五月二十四晚上,得知八十六岁的四妈去世的消息后,惭愧感和义务感涌上心头。父亲亲弟兄五个,年龄大的都已去世多年。去年母亲去世后就剩八十多岁的四妈一个高龄老人,且三十五年没见过面了,无论如何,该去送最后一程,洗刷一下不孝之心的愧疚。
次日一大早我问大哥谁去南台,最后决定我和侄子一起走。我从西吉赶到固原与侄子汇合。在路边商铺买了纸张、礼物,匆匆启程。原来南台也不近,走了四五个小时,午后才到。尽管是去见四妈最后一面,但始终没看到已经被白纸遮盖了的面孔。当我走进大门看见摆放在台子上的花圈、花篮时,忍不住放声大哭,哭我来迟的遗憾,不知道四妈能听到我的声音否?不知道四妈还认得曾经扎着两个小辫子的我吗?不知道四妈是高兴还是责怪迟到的脚步?我全然不顾亡灵的感受,只是哭我该哭的伤感,哭我迟到的孝心是那么苍白无力,又惭愧难当。
三十五年前,随改革开放移民政策搬迁至中卫南山台子的堂爸、堂哥们,这一别,便是永久的分开,甚至分开后出生的弟弟、妹妹,侄儿、侄女、外甥,至今我们没见过面,有几个这次见了面,谁也认不得谁。最亲的人,阴差阳错,成了最远的陌生人。即便碰到一起打一架,都不知道是自己人在打自己人。
听说四妈在一次意外摔倒后导致骨折,卧床将近四年,受苦是自然的,但也是命大人,遇了一个好媳妇子,年复一年,伺候衣食起居。可以想象,一个瘫痪老人是如何难伺候,洗衣做饭,协助洗漱,挪动翻身……
邻居指着堂姐说:“你们姊妹要好好感谢你这个姐姐和弟媳妇呢,我看见你这个姐姐经常端吃端喝,帮着翻身洗涮,不是她帮忙,就把你弟媳妇忙坏了,人家两个伺候老人那个干净啊,屋里连一点味道都闻不着,这个媳妇子也真格是用上心着呢,三年多,日夜擦屎擦尿,喂饭喝水,洗头擦身,不容易!”
从这几天过事情的场面看,这个没见过面的弟媳妇性格温和,四十多岁的年龄,憨厚的脸上透着倦意,穿着孝衫戴着孝帽在厨房忙出忙进,虽然请了村里的几个妇女和娘家人帮忙做饭,但她不能离开厨房,取东西,放东西,来回穿梭在厨房与客房之间,还要给二十几头牛喂草、饮水,打扫卫生。晚上又不能睡个囫囵觉,家里所有一切都得靠她着手处理。我用敬佩的目光赞叹了又赞叹。她娘家哥也自豪地说:“我妹妹对老人好,我们娘家人面子上也光彩。”我说,作为儿女,我们也没有做到媳妇子做的事情,我们该感谢这外姓人,家家都要感谢好媳妇子呢。毕竟,没有十月怀胎,没有拉扯一天,人家还比儿女做得好,伺候公婆,打理家务,拉扯娃娃。女人,不容易,修炼成一个好女人更不容易,除了有孝敬心,尊抬丈夫,还要有个好的教养。因此,要致敬女人,致敬孝顺公婆的好女人。
在丧铺,我们几个老姊妹跪草铺,相互问候各家情况,几个没见过面的妹妹、外甥、侄子,经过介绍才知道谁是谁家的,现在在干啥。离别后的亲人,已是饱经风霜的老练,岁月不饶人啊!续一会家常,哭一会四妈,亲情间的牵扯起五味杂陈。
这次去南台还有重要任务,那就是去看望我的岁爸、岁妈(方言中最小的父辈)和几个堂哥堂弟。
上完香,哭罢四妈,我和弟弟去了岁爸家,由于时间紧迫,只能提前走几家,等抬埋完四妈再走几家。几十年不知道他老人家过的怎么样,看一眼就一心了。毛毛细雨中,由岁爸领路。车在平坦的水泥巷道慢进,大概七、八里路的距离,穿过翠绿的田园树影,路边花草繁茂,到处有结着红彤彤杏儿的杏树和枣树、果树,第一印象:南台人真富,这么多杏子居然没人摘?进院后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大杏树,黄灿灿的杏儿吊着串儿,水泥院子里滚落着一层杏子,和树下园子里绿油油的菜相衬出一幅彩画。岁爸拿着一根自制摘杏子的工具,在雨中给我们摘杏儿,一会儿功夫就摘了半篮子,经过雨水的冲洗,越发俊艳,捧着篮子,喜上眉梢。拳头大的杏儿,怎奈,肚子太小,只吃了四五个就没能力吃了。
吃完又去四妈家跪丧铺。临走,岁妈说:“你们晚上再来,睡上一夜,坐了一天车,也撑不住。”返回四妈家的路上再次观察南台村庄风景,被雨水洗涤过的花草树木,与庄稼地相得益彰,不用描绘,川区就是一幅自然风景画。湿漉漉的空气夹杂着一股清甜,如果不是奔丧,我真想细细游览每一处,把远乡亲人生活的环境看个够。
晚上回岁爸家睡觉,半夜进门,在灯光下,岁爸又给我摘杏儿。尽管我已五十多岁的人了,岁爸还是把我当娃娃一样疼爱。睡在两位老人跟前和睡在父母跟前一样。常言说,姨姨怀里娘腥气着呢。那叔父身上也有父亲的味儿,尤其岁爸长得最像父亲。晚上陪老人拉家常到半夜,还有好多话没顾上说,瞌睡虫就爬到了眼角。第二天起来又是摘杏儿,仿佛我们是跑去“解放”杏树似的。岁妈见我不吃肉,就专门做了一碗浆水长面,像细挂面一样精细,上面飘着几叶香菜,让我想起了小时候正月里来亲戚才能吃到的手擀长面。端着岁妈做的浆水面,闻到了母亲的味道,娘不在了,只有最亲的妈妈们才像娘一样心疼我。岁爸见我不常来,不知道给什么吃的好,在储存粮食的房间翻腾出他晾晒的黄花菜,非要我拿上,还问我要不要枣子,我一一推辞,又不好拂了老人的心意,只得拿了一包干黄花菜。
岁爸的长相和父亲最为相似,一米八几的身材,由于岁月的磨练,有些驼背,不论从侧面还是正面看,都有父亲的模样,看到岁爸就想起了父亲,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从小对岁爸格外亲。
抬埋完四妈后大家各自准备回家,堂弟和弟媳妇看着留不住我们,就让把杏儿摘上再走。吃完饭先去岁爸家女儿,我堂妹的果园。
果园有几百棵果树,挂满果子,并已经套上了袋子。红彤彤的杏儿,把树梢压得弯着腰,看一眼都能流出口水来,我怎么也拒绝不了贪婪的念头。堂妹夫拿着摘杏杆子,我则对着果园不停地拍照,憨厚的妹夫言语不多,在堂妹的指点帮忙下专挑最大最红的,给我们摘了两牛奶箱子才罢手。再去二爸家的堂弟家,房屋只有一排房,但院子挺大,多半个院子空闲着,我问:“咋不种些菜啊?”弟媳妇说种多了没人吃还是糟蹋了。也是啊,农村人不缺园子不缺菜,就两三口人,能吃多少呢。寒暄几句还得去堂哥家看看他们家的情况。堂哥去了城里儿子家住,院子空置着,我们只能隔着院墙看看,杏树果树没人搭理,满地铺着熟透了杏儿。发现南台人最不缺的是果树和蔬菜,家家户户都有园子,而且院子大得惊人,一砖到顶的红砖瓦房,家具沙发应有尽有,家里都收拾得干净整齐,明显比我们乡下条件优越的多。首先是居住环境平坦宽阔,川区嘛,最优越的就是一马平川的地势。
看了他们的生活环境也就放心了,每家一亩大的院子,砖瓦房,水泥院,柏油路,十亩以上的水地,耕地离家近,园子连着院子,树木不计其数,枣树,苹果树,梨树,杏树,李子树,枸杞树……据说枣子太多,顾不上收拾只能烂在地里或喂羊,苹果也不太好销售,因为川区家家都是瓜果满园,近处需要者太少,远处又不好运输,只能等运输商贩来了才能大量批发出去,至于赚钱,不是太满意,能卖多少是多少,自己吃喝,绰绰有余。
看来,当年响应国家政策搬迁出去是正确的选择。
最后去了四妈小儿子,我堂弟的庄稼地,专门摘红梅杏儿,唯独他家的地比较远,不顾疲劳的堂弟骑着三轮车带我们过去,他家养着二十头牛,地里的粮食和草,基本是为牛准备的饲料,看得出他是一个会经营的农民,养殖种地两不误。地里的豆角还没顾上摘,恰好成了我的猎物。堂弟也快五十岁的人了,一边伺候老人,一边忙乎地里,还有一群牛等着喂养,可见两口子有多能干,富裕人家,没有一家是过清闲日子的。付出的多回报就多,孝顺之人必有后福,他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幸福。临走时,弟媳妇再三让我多拿些杏子。盛情难却,几家子的杏树几乎被我清理了。四妈的孙子,我帅气又文质彬彬的堂侄子,还不放手强塞了两箱子半生不熟的杏儿,以防路途摔烂,一家人的感情都在这些不算太贵重的土特产里,血浓于水,血缘是扯不断的亲情,无论距离远近,无论见面早晚。
几家娘家人还惦记着几个没去南台的我姐,让把杏儿拿回去每人分些吃。
我和弟弟、侄子拉了满满两后备箱杏儿,带着南台的特产,载着亲人的温暖,启程。
短暂的逗留,不舍的亲情,迟到的拜访,一次南台行,千万感慨浓。远方的兄弟姐妹,疏散多年的亲情,不知下次相聚在何年。
文章虽不华丽,但感情真实。我的亲人,我的娘家,那扯不断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