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那年大雪 (小说)
大家都知道王辉强的脾气,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一人照顾他,其他人先出发。
人马刚出门,王辉强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乾坤颠倒,胃里翻腾,接着昏迷过去。
留在屋里的侦查员大惊,赶紧把人叫回来,开车送王辉强去医院。
由于颅内大面积出血,药液输不进血管,必须给王辉强做颅脑手术,而县医院没有把握做这样的大手术,转院又来不及,怎么办?
院方当即决定,先做好术前一切准备,同时请云海市脑科专家火速赶来会诊和抢救!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一幕,金医生携带医药箱出现在警车上。
但是,王辉强病情急转直下,深度昏迷,县医生意识到与死神抢夺生命分秒必争,不能再等了!
下午4点,手术提前进行。颅内淤血呈喷射状放出来后,王辉强再也没有醒来。金医生从500公里以外赶来时已无力回天了。
六
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秦处长当时的心情,事后他回忆起来,说当时他整个人都傻了,不知道该怎样面对方珍的跪求,他宁可自己倒下,也不想看见民警家属找他要人!
为了把王辉强的遗体送回家,他又一次伤透了脑筋。
为啥?因为过年放假,县医院开灵车的司机回老家了,过正月十五才能回来。等于说王辉强的遗体要孤零零地在异乡停放11天!
租车运回去吧,车主一听过年拉死人,太不吉利了,就是给十万二十万也不干!
侦查员都是从警多年的七尺男儿,听说这件事后,居然抱着王辉强的遗体嚎啕大哭,“兄弟啊,我们就是扎副单架也要把你抬回去!”
最后,总算有了办法,秦处长从临近的铁路公安处借来一辆用于关押嫌疑人的囚车运送遗体。可是。这辆囚车是由一辆日产五十铃客货两用车改装的警务车,车厢太短,无论如何躺不下王辉强1.9米的身躯。处长一咬牙,要人在王辉强胸前塞上棉被,五六个侦查员抱住他的头和手臂一起用力,把那僵硬的身体扳成弓形,好像怀里抱着一个虚拟的排球。王辉强没法吭声,闭着眼睛接受了这个屈体姿势。
方珍打了安定针,神情恍恍惚惚。我俩互相依偎着安安静静坐在囚车副驾驶室。秦处长和几个哭肿了眼睛的侦查员挤在后面,一起护送王辉强回家。
司机老于甩一把鼻涕,用衣袖擦着眼角说:“他娘的!老子好像又回到越南战场上拉战友遗体回家一样,只不过沿途听不见枪炮声闻不到硝烟味罢了。”
他的话提醒了大家,是啊,不能让王辉强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大家不约而同地搜自己的衣袋凑钱,买了鞭炮、黑纱、白花和草纸,一路停停放放,震得冰雪四溅,山谷轰鸣,引来不少好奇的人围观和议论。
七
王辉强的遗体送回云海后,秦处长要我留下来处理丧后工作,自己带着人马又去了冰天雪地的“1.4”案件现场。
方珍病倒了,连续几天不吃不喝。她的父亲怕她出事,日日夜夜守在床边,老泪纵横地劝她:“女儿啊,你可要想开啊。想想战争年代有多少人一去不返,可他们的家人不是也得好好活着吗?”
我到楼下去探望方珍,可是我又蠢又笨,竟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安慰她,只能默默地陪她坐着,陪她流泪,听她讲王辉强生前的点点滴滴。
她从枕头底下掏出王辉强照片,是一张从证件上抠下来的穿警服的彩照。方珍告诉我家里人怕她触景生情,把其他照片都藏起来了,只偷偷留下这一张,她天天带着睡觉。
“你看他是不是好帅?”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不忍心再看王辉强,把目光移向窗外光秃秃的木棉树,心里盼着早点开春,盼着和平地区早点雪晴。
2月28日,有消息传来,犯罪嫌疑人落网,“1.4”、“11.5”和“11.23”三案同时告破。
秦处长回到云海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王辉强的墓前,告诉他破案消息,然后将一瓶五粮液泼洒在地上,红着眼睛大声说:“兄弟,庆功酒,干了!”
第二年春天,从北京来了一名作家,说想写一部关于铁路警察破案的小说,找我要素材。
我把他带到破案现场,站在铁路桥上,说:“去年冬天,这里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雪,我们有三百多名将士奉命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