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大院子(情感小说)
耳鬓厮磨之际,素玉和启旭还时而闲聊起发生在大院子里的奇闻异事。
五
碧花名副其实,皮肤白净,笑颜胜花。男人名叫启文,个子矮小,生性懦弱,但他却会一手篾匠活。那时各地百废待兴,启文便被乡政府征调到乡上搞建设,一年很难得在家,向娃等三个孩子都由碧花照看着。碧花除了家务,也得参加队里的劳动,农活家务不论大小都得一个人硬扛着,那份艰辛自不必说。
为了减轻自己的劳累,更为了孩子们少饿肚子,碧花向大贵申请担任队里的仓库保管员。这保管员的职责除了管理粮食入仓、出仓,还要检查粮食是否受潮、生虫,天气好了也得曝晒粮食,其中尤其是要保管好种子。鉴于碧花识得几个字,大贵觉得她比队里的其他人更合适,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公棚的墙壁本来是用泥土夯筑的,经年日久早已开了几道裂缝。一天傍晚,辉娃捡狗屎路过公棚,意外地听见了仓库里传来的对话声;尽管那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辉娃听了个清清楚楚:
“碧花,这几包粮食,你、我、大祥各一份,你替他拿回去,我叫他抽空上你家去取。”
“要得,要得。”
“碧花,这队里有的人说叔好,有的人说叔不好,你认为叔怎样?”
“叔是个好人!”
“叔哪些地方好呢?”
“……”
“说不出来?叔好个毬啊!”
“叔,您说这话可不像个叔的样子。”
“不像叔的样子,那就像你男人的样子好了。”大贵“嘿嘿”地笑了几声。
辉娃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下。过了一会儿,碧花从库房门里探出头来,四面望了望,提着两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靠着墙壁,从一个角落里悄没声地溜走了。又过了几秒钟,大贵也从库房里探出头来,四面张望了一下,同样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布袋出来,锁上房门,匆匆离开。
辉娃回到家里,将事情悄悄告诉了母亲。素玉一把捂住辉娃的嘴,厉声斥责道:“小孩子不懂事,不准乱说!”辉娃不明就里,见娘吓得脸都变了色,心里也“突突”跳个不停。
第二天傍晚,大贵来到碧花家里,小声问碧花:“侄儿媳妇,大祥来你家拿粮食了吗?”
“还没有,他说改天来拿。”
“吃过饭没有?”
“吃过了。”
“叔还没吃呢!”
“我马上给你煮。”
碧花说完,真的进厨房忙碌起来。大贵走到灶门边,将一块柴火塞进灶膛里,说:“侄儿媳妇,我来‘烧火’(当地人土话,扒灰的意思)了啊。”
“叔,这话说出来多难听啊!”
“这事说不得,做不做得?”
碧花没有吭声。大贵看着她翘起的臀部,按捺不住体内冲动的激情,抓住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另一只手已经搂住了碧花的腰,小声道:“你摸摸,叔这里跳得很厉害呢!”
碧花扭捏着想要脱身,但大贵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双手在她的身上乱摸,继而将她抱到了床上,就势扯开了她的裤带,用尽浑身的力气,把个木床弄得叽叽嘎嘎地响。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这事情一旦开了头,以后就顺理成章,大贵成了碧花家的常客,有时甚至整夜在她家留宿,把妻子端淑当不存在似的。
大贵哪里知道,端淑的心里比钝刀割肉、铁锅熬油还要难受!
六
端淑多病但并不糊涂。夜深人静,她抚摸着自己的嫁妆,想起了结婚时的情景。他们的婚姻并不像“侯瞎子”和大验那种“弯刀对不上斧头、篾门配不上板门”,她年轻貌美,大贵家庭殷实,最难得的是他还有点文化,与她算得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对于这样一对新人的结合,没有人不看好他们的前景。
可是造化弄人,结婚没几年,端淑就得了口臭之病,她也曾想法治疗,但没有收到成效;口臭未除,哮喘之病又上了身,呼呼啦啦的气息让大贵产生了厌恶。夫妻俩如此,一对儿女也长得病恹恹的。
别无选择,端淑和孩子们都只得指望着大贵,要是大贵拿不回来粮食或钱物,她们娘仨只得喝西北风。至于大贵和别的女人的那些事,她并不是没有耳闻,刚开始她也想不开,但自己身子单薄多病,凡事已经力不从心,因此她只有自己安慰自己——自古以来,大院子的成功男人都有三妻四妾,大贵是一队之长,是大院子的猫,其他人是鱼,是鼠,猫儿捕鼠偷腥也算情理之中,她没有不可以忍受的,但前提是大贵不要公然让她和孩子们失去面子;她曾是柏树山地区人人称羡的一朵鲜花,为了面子,她的想法可就不一样了。
大贵对上对下每天一副繁忙的样子,家务事自然难以顾及,即便队里的公事也需要大祥的协助。一日大贵去大队办事,将领工督工的责任临时委派给了大祥。
大祥领着社员们来到大土里的时候,雾气还笼罩着柏树山,人们还有些睡眼朦胧。今天,大祥起得早,体内的荷尔蒙还没来得及发泄,目光老是围着玉清打转。这事被一珍看在眼里,她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怨气。这时正巧一条黄狗从她身边路过,一珍便借题发挥,嘴里骂道:“你个发瘟的母狗,找公狗也不走远些。”
大祥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平时在家对一珍就打骂惯了的,甚至吓得儿女们都战战兢兢。有一次,一珍娘家来人做客,一珍不注意将饭烧糊了,大祥就当面骂她是个“没用的婆娘”,弄得客人郁闷地离开了。此时他听出了一珍的话外之音,寻思,你骂玉清是“母狗”,我不成了“公狗”了吗?他厉声问道:“屁婆娘,你在骂哪个?”
一珍不敢回答,又恨恨地挖土。大祥吃了闭门羹,心里不爽,看见启旭又在帮玉清挖地,对启旭说道:“你娃是不是猫儿想吃肉,围着锅边转?一边去。”撇开一珍,扛着锄头去帮玉清挖地。启旭便听话地走开了。
玉清不想卷入他们夫妻暗战的旋涡里,正要离开大祥到另一处挖地,大祥却说:“你就在这里挖吧,我来帮你。”
一珍见丈夫居然当面护着别的女人,心里更觉窝囊,对玉清骂道:“寡母子,克夫命,害死了自己的男人,又来害别的男人!”
这话触动了玉清最脆弱的神经,压抑在心底的委屈被全部掀翻了起来,她竟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大祥恼恨一珍,冲过去给了一珍一个响亮的耳光。一珍不敢反抗大祥,却把气撒在了玉清身上,冲向玉清,双手在她头上脸上乱抓乱打,嘴里骂道:“骚婆娘,不要脸的婆娘!”玉清一面遮挡,一面更加委屈地哭。
大祥愈发愤怒,又给了一珍一记响亮的耳光,此时一珍已经发了疯,完全把玉清当作了“出气筒”。大祥挥动胳膊,本想教训一珍,谁知一记重拳却落在了玉清脸上,玉清口鼻出血,眼睛和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正在此时,大贵回来了。他埋怨了大祥几句,赶紧叫素玉和启贤的女人桂芳将玉清送回家去。素玉和桂芳听从安排,又风风火火地找来村里赤脚医生。医生给玉清开了外敷内服的药品,几天以后玉清的肿痛才慢慢消散。
大贵并不想深责大祥,因为大祥比他有文化,工作的积极性与他息息相关,再说事情已经发生,责备也没有用,便只有自己多来探望玉清。
玉清伤势逐渐好转,连声致谢。这无心之举却引起了大贵的注意,觉得那声音好比燕鸣莺啼,一字一句都在他的心间回旋。这种感觉自然无法在妻子端淑那里找到,即使在碧花身上也未见得。他的心里如有一只小猫在抓挠,一个不能告人的秘密暗暗产生。
大祥心里的意思早就被所有人看穿了,见到大贵对玉清家的屡次光顾,他的心里更是变得不安起来,生怕到嘴的肥肉落进了大贵的嘴里。
一夜大雨,闪电张牙舞爪,雷声似乎要把天空炸裂一般,大院子的人们都早早躲在了自己家里。大祥不顾雷雨,带着一顶斗笠来到碧花家里,把“属于”自己的粮食提着给玉清送了过去,还嘱咐她好好保养身体。
玉清心有所动,微笑着向他致谢。这一笑不打紧,却牵动得大祥的心尖儿颤动不停。他忍不住走近玉清,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玉清挣脱不开,慑于大祥的权威,她又不敢喊叫,任由大祥将自己抱到了床上……
玉清忍住屈辱,下嘴唇都被咬出了几道血印。大祥心满意足地走了,玉清将自己捂在被窝里,“呜呜”的哭声被滂沱的大雨和厚重的夜色完全吞没了。
大贵没想到大祥居然占了先,暗自后悔自己没有提早行动。他的心里对大祥产生了一股恨意,但这事没法说出口,只有藏在心里。他觉得玉清已经成了“一碗剩饭”,在他眼里不再那么香了,暗自打算放弃,可是一见到玉清,他的心里又改变了主意,觉得玉清“这碗剩饭”还是很“可口”,也趁着一个雨夜将玉清抱到了床上……
自此以后,大院子里两个最强势的男人轮番到来,玉清没得选择,面对尺八凼那一汪绿莹莹的清水,那个可怕的念头一次次地在心里产生……
七
玉米和红苕栽下以后,大土里生机盎然,娇嫩的绿色覆盖着那片猩红的土地。这一片厚厚的泥土经历了一个季节的产出,如同一个受过伤的女人在慢慢愈合着自己的伤口,又在为新的需要而不断付出,娇嫩的植物和青翠的柏树融在一起,柏树山的一切丑陋和伤处都被掩盖了起来。
集体劳动告一段落,社员们可以各自忙自己的家事了。素玉和启旭带着大弟二弟以及孩子来到柏树山的山坡上,将几块狭小的坡地除去野草,将土地翻挖一遍。他们又找来了生产队没有用完的玉米和红苕苗,将它们一一栽在了坡地里,并给它们一瓢粪一瓢尿地施上肥料。
正在忙碌,素玉的娘家来了一个长辈。寒暄完毕,长辈道明了此行的目的——青光山上一个熟人的女儿即将成人,想要提前招赘一个女婿与女儿培养感情,等到将来两个孩子真正长大成人才让他们正式成亲,长辈便想到了素玉大弟。
毫无疑问,这件事对于素玉尤其是大弟,是打起灯笼火把都难以找到的好事,他们当场就答应了下来。长辈又在两家来回奔波才最终将事情敲定。到了送行的那一天,素玉和启旭放下一切家务,和二弟一起将大弟送往女孩家里,一路不断叮嘱大弟到岳父家要好好做人,赢得他们的认可,争取早日完婚。到了女孩家里,素玉和启旭又谦虚地表示,大弟还很年幼,希望长辈们多多教育,如果大弟处事不当,他们一定要宽宏大量。
可是大弟还是没有融入新的家庭,更不善于与女孩子打交道。两人相处并不融洽,终于因一次掰包谷的事让女孩彻底失了望。
那天傍晚,月亮还被青光山遮挡着,山野里漆黑异常,几声狗吠阴森森地传来。做晚饭的时间到了,女孩母亲叫女孩到地里掰几个玉米拿回来做晚餐,女孩便要素玉大弟陪同前往。大弟不懂得女孩的心思,不耐烦地说:“这点小事也要拉扯着别人,你不晓得自己去吗?”
女孩心中责备大弟不知道心疼自己,暗中要娘赶走大弟,娘便将话转告给了女孩父亲,女孩父亲便通过素玉的长辈“退亲”。长辈劝说无效,只得将大弟送回了素玉身边。
素玉将大弟狠狠地教育了一番,但事已至此,责怪也没有用,只得和启旭继续承担起抚养大弟的重任。两个弟弟和孩子们日渐长大,家里负担越来越重,素玉和启旭不分昼夜地劳动,但依然无法改变一家人饥饿的现状。
随着年龄的增加,素玉小弟也可以独自承担一些相对较轻的家务了。有一天午后,太阳红艳艳地照着,地里的红苕藤都被晒得蔫蔫的了。家里缺少猪食,素玉便安排小弟到地里割些苕藤回来。小弟见大土里苕藤长得旺盛,红苕已经撑开了泥土。摆在眼前的食物更加激发了他的饥饿感,他便悄悄扒开泥土,将一根小红苕掏了出来,顾不得上面还粘着泥土,赶紧塞进了嘴里。
正在窃喜,大祥远远地看见了这一幕,冲向素玉小弟,抓住他的衣领,“哐哐哐”给了他好几记耳光,小弟被打得鼻青脸肿,大声地哭了起来,慌忙逃到了素玉身边。
素玉问清了原委,觉得小弟虽有不是,但不应该遭到这一番痛打,便带着小弟来到大祥的家门前,大声地闹嚷,非要大祥向小弟赔礼道歉。大祥怎肯答应?素玉便骂将起来。一珍听见,与素玉对骂。情急之下,素玉不择言语,竟然将队干部私分公粮的事一股脑儿当众抖落了出来,还问大祥记的哪门子糊涂账?
大祥本想对素玉动粗,但见左邻右舍都集中在那里,只得恼怒地收起了拳头。气没出处,他便将装着账本的布包提了出来,一把扔在素玉的脚下,说:“你既然说账本有问题,老子不做账了,你拿去做吧!”
素玉将布包一脚踢得老远,说:“你这本糊涂账,哪个敢接?”
大祥弯腰提起布包,直接奔到素玉家门前,将布包扔在了她的家门边,转身就走了。
素玉毫不想让,找来火柴,划燃点着了布包。
此时启旭吓得脸上早已变了色,赶紧抢过布包,扑灭了上面的火焰。他想,要是自己有点文化,接过这账本又有何妨?但一家人都是“睁眼瞎”,这密密麻麻的文字比尺八凼的水还深奥,比柏树山的树木还杂乱,比点燃的火苗还燎手。他甚至觉得,这并不沉重的账本比大石湾的巨石还沉重,还逼人!思索再三,他只得垂头丧气地将布包给大祥送了回去,嘴里还一个劲地道歉:
“老辈子,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求求您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