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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闲话拾草那些事(散文)


作者:墨林 进士,6452.3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560发表时间:2021-05-19 08:10:53

【八一】闲话拾草那些事(散文)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乡野四季最不惹人注意的“草”,却是农家煮饭和取暖的“宝物”。千百年来,袅袅炊烟升起时,“草”之功不可没。
   作为农家燃料之草,也分三六九等。在乡下路边,山坡上,树丛间,抬眼都有草的身影。那些草本性的“硬草”,多用镰刀割;而草本性的“软草”,多是一些落叶和贴地而生的茅草,得用粑子搂;最受亲睐的是柴禾,木本质地,非草本属性的柴禾,各类树枝都可归于此类草;最普遍的就是庄稼地里收割下来的农作物秸秆,稻草,麦秆,薯蔓,玉米秸,等等。硬草,柴禾,秸杆,都可以堆码成垛,一年四季用于烧火。很多农家的房前屋后,都有一垛或几垛草,有的草垛甚至堆放了几年。
   草垛,对孩子们来讲,那是捉迷藏、玩游戏和躲着大人睡大觉的好地方。只要有草垛的地方,便有玩童的笑声。在清贫的日子里,它赋予了童年最简单的快乐,也温暖了老百姓的苦乐年华。
   但是,草的最大功能还是它的实用性。年复一年,普通的草垛,渐渐蜕变成家境殷实的象征。在一些物资较为贫乏的山村,相亲时,绕着家前屋后看看那户人家,有几口大缸,几垛草,而人的美丑则退居次要。通俗的理由就是,人好看,能当饭吃吗?相亲,在那个年代,自然附加上另一种特殊的意义。大缸,是用来装米面的。大缸多的人家,家里不会缺吃少穿,不用特意介绍,就知道其家境富有。
   相亲时,借来几口大缸不行吗?想得简单!过去的大缸很重,搬挪很费劲。如果缸里没米面,或米面少,这无疑于“偷鸡不成蚀把米”,必将漏馅了,演砸了。再说了,那时的农村人,较为本份,很少有人弄虚作假。那个年代的人,讲究的就是实打实,不像这样假冒伪劣产品较多。娶媳妇,嫁闺女,远不过十里八乡,事先略加打听,就会知道那户人家的家境和为人,是不会像小品里演的那样东拼西凑地借邻居家的物件来骗婚。
   家有大缸,当不愁米面。因为,谁也没有闲心,购买或打造几口大缸唱“空城计”。而草垛,则是勤快人家的象征。试想一下,在农村,若不是勤快人家,哪来的草垛?当然,这些事,别人是不会显摆嘚瑟,当事人只能留心观察,只是看破不点破而已。
   虽然,草垛不能等同于吃穿住行的家境硬实力,却也容易惹人羡慕嫉妒。于是,就有头脑发热的人拿草垛来做文章。在农村,谁跟谁家结仇了,硬来不行,就会打屋外草垛的主意。趁着月黑风高,偷偷给仇家的草垛放上一把火解气,自己是解气,痛快了,可忙了街坊邻居半夜起来救火,还得提心吊胆地防着余火蔓延到邻居家草垛。私下里,也会议论,这是得罪了谁。这把火,说透了就是放火者的心胸狭隘。不过,草垛一般离住家有一段的距离,而且多是独立成垛。故没有“城门失火,殃极池鱼”,也没有“火烧连营”。柴草,毕竟是身外之物,没伤到人,就没人会去追究。
   但愿人间仇恨的怒火了无踪影,也愿人性的善良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而埋没。
   看过了家里的大缸和草垛,就有了相亲的心理底数。在解决温饱都成问题的年代,粮食对农民来讲,是不可能想打多少就能收成多少的。而草垛拾之于山,只要勤快能干,就不愁家里多几垛草。草垛会有的,媳妇也会有的。
  
   二
   到了秋冬季节,西风凛冽,春日里摇曳的柳枝,夏日里盛开着紫韵的荆条,以及翠绿欲滴的菠娄等低矮灌木早已成熟,此时都成了勤劳农家眼里的“宝贝”。天气好时,闲在家里就讨大人嫌的少年,总把“上山拾草”挂在嘴边,这样可以逃避大人指派的一些家务活。
   小伙伴们结伴上山,离开家的管束,感觉就是好,那叫一个自由天地。可以聚在一起先吹吹牛、打打牌、玩游戏,或者干脆找一处好地方,先美美得都睡上一觉。说是睡觉,其实就是偷偷懒,不想早点回家。即使睡一觉,充其量也就是打个盹。再说了,在山上睡觉,也不踏实,这倒不是担心有什么飞禽走兽的袭扰,心里还是想当天的拾草任务怎么完成。
   农家嘴里的“拾草”概念是宽泛的,山间的那些紫荆、柳条、菠娄等木本硬草,都是手中镰刀的“猎物”。这些低矮的灌木,春来发芽,夏季快速成长,待到秋天时,有的低于膝盖,有的高过腰身,且具成熟木本材质,都是农家很好的柴禾。
   荆条,枝条多呈不规则长势,夏来枝头张扬着朵朵紫色小花,遍地点缀山间。这种草,收割成一捆捆,一辆小推车能装得下即可。在小推车没有几辆的年代,多是人背着回家,这个需要量力而行,往往是走一路,歇几次。后来,生活渐好,小推车普及到户,再推东西就方便多了。运回家的草,水气较大,便立于门前凉晒,就像一个个哨兵似的,站成一排,守护着自家的大门。简单凉晒之后,便可集中堆码成草垛。那些未经凉晒的草,如果急于堆码成垛,很容易受热发霉,这将大大影响可燃度。
   柳条,多是大集体时栽种的,坡路、荒地、河边居多,主要用于编织筐、篓等农家器具。不成才的小柳条,或边角料,则用来烧火做饭。
   菠娄,春夏两季主要用来养蚕。菠娄叶养蚕,相当于户外野生养蚕,养出的是大茧大蛹。相对而言,桑叶养蚕,可在家庭作坊里箱养,养出的是小茧小蛹。菠娄,一般是无主的,倘若有人放养了稚蚕,这片菠篓,就由无主变成有主了。山间菠娄放养蚕后,无人看管,任其自然成长,但无人去破坏。即使蚕变成茧,也无人去偷。这也是农村人最朴实的村风,用“路不拾遗”这个词来形容,也不为过。
   菠娄叶,质地相对较大较硬。秋天绿叶尚未变黄时,蚕已附于绿叶上吐丝成茧。待到茧由软变硬,一个成熟的蛹就完成了生命的一个演变。这时候,养蚕人开始满山拣茧了。玉白色蚕丝茧,约四五公分长,呈椭圆形球状,多蜷藏于绿叶上。一橔菠娄上能挂着十几个茧,有的茧藏于绿叶下,不易被发现。养蚕人拣完茧后,就有很多人上山拣漏茧。
   小孩子是拣漏茧的主力军。如果养蚕人还没有拣过茧的地方,大家是不会顺路偷茧的,那怕是诱惑就近在眼前,农家的孩子也懂得自律。我们几个小伙伴结伴,背着挎包上山,每拣到一个漏茧,心情都有一次惊喜。有时一般半晌午,翻遍几个山坡,就能拣到小半包漏茧。经过多人“扫荡”之后,就很难再有漏网之鱼。我们带着惊喜,赶到村里的一位老人家里,转眼换成了小钱。每每有了购买小人书的零花钱,心里总是美滋滋的。
   当年,养蚕人拾草时会专门割掉菠娄枝叶。无主的菠娄,可以放心割,但不会破坏性地割。一般用镰刀割下当年生的细枝叶,而粗枝不能从枝根部割,以保留多年的树桩。待到来年时,又是一大橔翠绿绿的菠娄。
  
   三
   除了打柳枝割荆条等木本硬草,那蓬松柔软的蒿草也是农家的最爱。出于保护森林草地利于生态可持续发展,大队每年都有封山和开山的时间。封山时,不能到封禁的区域拾草。平时有人看山,被抓住的拾草人,还要罚款。不过,都是村里的街坊邻居,私下里提醒一下,就悄悄过去了。
   一年开山的时间总算到了,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早早就上山了。按照生产队划分的区域,自行占领肥沃的草场。话不用多说,就开始动手了。一天下来,每家每户,大车小车地往家推着。虽然收获的不是粮食,但满脸透出的笑容,不逊于秋后收割庄稼时。
   用不到几天时间,曾经茂盛的草场,就像被理过发一样干净,利落。
   硬草收割过后,软草才会被关注,也该粉墨登场了。
   软草,易燃,极少堆积成垛。拾草归来,常就近放于院内的窝棚或平房内,储存时间较短,或拾来即用,或几日内烧完。拾此类草,多在秋末和初冬季度,因为那时可拾取的硬草已寥寥无几,便把贴地而生的枯草和树下的落叶,作为搂耙的重点目标。搂草的常用工具,主要是耙子和网包。耙子,前端是呈扇状分布的一根根竹制品,多是从集市购买的。网包,用稻草镂空编织起来,是装草用的。少数人家可以自己编织网包,这也算是一门手艺,大部分家庭是到集市购买的。后来,由于网包的实用价值渐渐落伍,取而代之的纸箱、袋子随处可见,现在很难再见到网包。
   耙子和网包,也算是天生的一对伙伴。一个负责搂草,一个负责装草。简单地说,就是用耙子搂耙地上干枯的落叶和杂草,然后装入网包里。看着装着满满的一大网包,其实背起来,还是很轻的,这远比背着那些硬草和柴禾轻快多了。
   几场秋风,把枯黄凋零的树叶聚在沟底角落,诗人眼中轻舞的蝶翅此时却是农人灶膛里上好的薪柴。搂这类草,比较容易,往往几耙子下去,就能搂出一小堆来。于是,村里的妇女就会结伴上门搂草,第一波搂草的目标多是松树毛。松树毛,即松树的针形落叶,黄赫色,其可燃性和耐烧性都不错,是极好的草,也最受农家喜爱。印象中,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很少有年轻的壮劳力拿着耙子上山搂草,多是女人和老人。有的老人,喜欢冬天时,找个阳坡藏风的地方,嗮着暖阳,搂着杂草。这既不影响冬天晒太阳,又不影响帮着家里干点活,不失为一种惬意的生活乐趣。
   到了冬天,很多地方的草已经搂过了,这就需要到较远的山里或偏僻的地方,才有“漏网之鱼”。不过,用不了多久,就很少再有人上山搂草了。因为地盘就那么大,可搂的草资源就那么多。
   等到这个时候,再上山拾草,出场率最多的当是青壮年和男孩子,主要任务就有一个——上山刨木头。树枝,木头,是最典型最具旺盛火力的柴禾。树枝,不能随意砍伐。木头,则可以有选择地去刨取。刨木头,算是体力活,很少有女人上山刨木头。男孩子,有大孩子,也有小孩子。大家都没把这事当任务,而是当乐趣,也算是力所能及地帮家里干点活。
   擓着篓子上山刨木头,确实是件乐趣之事,要满山地寻找可刨的木头,这就像寻宝一样。山里可刨的木头不少,但需要寻找容易刨出来的木头。冬天,天寒地冻,要刨出冻土的根部,难度可想而知。况且,有的木头根部跟露出地面的部分,几乎是一样的粗细,对于只用镢头刨木头的难度,可想而知。
   那么,要找什么样的木头刨呢?一般朽木好刨,但朽木没有几个年头的风吹雨打,怎么可能变朽呢!要知道,每年都有人上山刨木头,那些被遗落的朽木,无异于隐蔽性够好的,否则是无法幸存的。所以,发现了朽木头,便是一份惊喜。当然,那些当年死去的小树桩,用力刨几下,还是可以刨出来的。最痛快的是,有一种被冻透的木头,双手握紧镢头,对准木头的下半部分,用力横扫几下,就会轻易解决了。
   篓子不大,大大小小的木头,交叉插空叠放。等篓子装满了,就该背着回家了。满载而归时,心情最好,回到家后,往往会得到家长的几句夸奖……
   三十多年前,我离开故乡参军入伍后,就再也没有拾过草,也没再体验过那种乐趣。
   岁月悠悠,今昔两重天。随着煤、煤气灶和各类电器在农村的普通推广,大大削弱了草的燃料功能,已渐显退出灶台的趋势。现在回乡看看,遍地都是当年的可拾之草,曾经的“宝”也回归为“草”,极少有人问津。时代不同了,燃料之草总有一天是要退出几千年的人间烟火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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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草即柴火,温暖明亮,是生活的常态,更是岁月静好。在四季更替里,土地赋予柴禾生命的盎然,也悯怀它们冬日身心的枯萎。乡野的“草”,在作者的童年里,乡音里,无数黑夜更迭的梦里折叠、舒展。这土性味十足的“草”,以阳春白雪般的姿态与情怀,温润着村民清贫的日子,快乐着孩子们简单的童年。闲淡的笔触,凭借草木盛衰,寓意时代背景下的人性,习俗和世态人情。“草”的使命,是一段铭心刻骨的历史,是农民生存不可或缺的根本。纵然时代变迁,烟火气息里,即使“草”之堙灭,心也不会迁徙,因为那永恒的记忆一直在召唤。佳作推荐共赏。【编辑:小小莲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2105210008】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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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楼        文友:静虚散人        2021-05-23 13:15:18
  开头写的太急!农村里的那些犄角旮旯事儿描写的很到位,从作者的描述我不知道他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菠娄”叶是否为“菠菜叶”?我不明白!说实话,我从小生活在农村,对农村多少了解一点,品读全文,为您点赞!
冰川飞鸿,身体力行!
回复11 楼        文友:墨林        2021-05-23 13:32:11
  感谢老师留评。我胶东人,“菠娄”是一种土话的叫法,菠娄叶可养蚕,而非养桑蚕的那种。
12 楼        文友:黄金珊瑚        2021-07-16 14:04:18
  拜读完老师的文章,想起了五十多年前的事,那时在农村,我也参加过拾草活动,只是没等成垛便燃烧了,因为拾得不多,没有山,树木便少。好温馨的拾草场景,好全面的各种草的介绍。好文章,珊瑚学习了。问好老师,祝夏日安康。
生活,一半烟火,一半清欢。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释怀。 ——杨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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