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丁香】儿时的西瓜(散文)
初夏时分,西瓜卯足了劲,闪亮登场。
“凉争冰雪甜争蜜,消得温暾倾诸茶”。每每看着肉鲜味美的西瓜,我便有一种狼吞虎咽的冲动,即使肚皮已经饱胀,仍坚持再看一会儿电视剧,或者于堂屋来回踱上几个方步,以腾出肚皮,确保半开的西瓜皮囊吃得看不见红色。西瓜不过夜,食之光光,如此执念,始于儿时,坚守至今。
孩提时代,家里缺衣少粮,唯独夏日里从未缺少甜甜的西瓜。
妈妈一生最“杰出”的成就,是生了我们五个儿子。凡熟识的人,一致认为她打麻将赢多输少,缘于这样的“伟绩”,五个儿子,“清一色”,“一条龙”。妈妈一生最成功的育儿秘诀是“散养”。比如,每个儿子都是被她扔进河里学会游泳的。她有句惊天动地的口号,直呼得左右四邻目瞪口呆:“淹死不碍事,不得将短裤弄湿。”
住在河边的孩子会玩水。每年的夏日,西瓜并成了我们的玩伴,给我们滋润,给我们凉爽,给我们快乐……
城东门外有条龙津河,那里有个大码头,对岸垛田的瓜农每天一早用船将西瓜、香瓜、菜瓜、冬瓜等运到码头的蔬菜公司。
那时,我们根本不去搭理他们怎么交易,一心惦记着不花钱吃“白搭”。河里船多,船里瓜多,瓜农们急着早点完市,担挑肩扛,忙乱中时不时会有西瓜掉落水中,他们基本置之不理。我们瞧准了目标,马上钻进水里,穿插到船与船的缝隙,迅速捕获“河中之物”。河边等待的小孩很多,不是谁都如此幸运,得看谁的水性强本领高。当然,也有人偶尔耍点“小把戏”,悄悄上船,将堆积如山的西瓜碰落水中,瓜农们则视而不见,或大吼一声,笑而了之。瓜得手了,找个无人处“就地正法”。狂食之时,绝不会忘记留下两件重要的东西,西瓜皮和西瓜籽。
先说西瓜皮,妈妈要用它腌制做成我们的下饭菜。挖净全部西瓜囊,用菜刀削去皮,切成大块,两边擦上白花花的盐,压在盆里,个把小时后摊到太阳下暴晒。傍晚时分切成小块丁,或拌上酱油、醋、蒜末,浇几滴炸熟的菜油,或油煎加酱熬制。
西瓜皮酱菜,会让水中浸泡了很久的我们一连喝下很多的米粥。暴晒时间充分,西瓜皮酱菜就越有嚼劲,越有韧性,清香脆口,油腻润滑,甚是好吃。
那时晚上没有米饭,满满一大锅稀粥,吃得肚皮发胀。瓜皮利尿,起夜现象频发,兄弟几个“走马灯”似的,此起彼伏。幸好是夏天,门板做的床铺,或搭在堂屋,或搭在门外巷道,撒尿十分方便。
再说西瓜籽。东城门外有个卖茶食的,人称果子店。夏日时收购瓜籽仁,据说是等到八月半做月饼之用。烤熟的瓜籽仁十分香脆,会让月饼多了几分色味俱佳。这可给我们带来了莫大的商机与欣喜。将吃瓜留下的籽用水冲洗后,摊到一块板上晾晒。下午四点,瓜籽干了,巷子里阴凉多起来,摆上一个小方桌,剥瓜子仁的手工作业算是正式开启。左手两个指头捏住瓜籽后半段,稳定,用小铁锤小心翼翼敲开瓜籽前段,“咯吱”一声,外壳张开一道口子,右手大拇指指甲随即掐进去,瓜子裂成两半,瓜籽仁轻易落到小碗里。完整的瓜籽仁,白白胖胖,颗粒饱满,像缺了把手的乒乓球拍,散发着诱人的清香。生的瓜子仁也可以吃,只是油脂味较重,远不如烤熟的酥香脆口。剥取瓜籽仁,不能慢慢腾腾,必须抢在人家下班前赶到给果子店。果子店的师傅将瓜籽仁倒进秤的小铜盘里,一手拎起钩绳,一手移动秤砣,然后大喊一声:“一两,两毛钱。”
拿到了钱,喜不自禁的我们如轻燕一般,飞向书店去买自己喜欢的小人书。有时钱不厚实,我们就去码头买西瓜。不得已情况下,我们还会用很少很少的钱,买一大堆皮肉晒烂的西瓜,不为吃的,只为其中的瓜籽……
夏日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有时突如其来的大雨会冲垮下河待瓜的计划,有时船上的瓜农动作极其小心沉稳,西瓜像有了粘性,从不孤雁离群,我们总能随机应变。提上小竹篮子,来到大码头。这里的交易多,自然吃瓜的人多。我们毕恭毕敬地央求这些人将西瓜籽吐到自己的小竹篮里。这位大哥吐完,又转向那边大爷。一会儿功夫,看小竹篮里的收获差不多了,立刻到码头边冲洗……
如此,蛋孵鸡,鸡生蛋,有了西瓜籽,就有了夏日里的我们所需要的清凉与甘甜,充实与快乐,无论是酷日当空,还是潮湿闷热,我们的夏天总是那么一晃而过。
不知何时开始,西瓜被“改良”了,肉质红艳,甜蜜度直线飚升,更甚者,西瓜籽越来越小,小的只有半个米粒,小的可以忽略不计。无籽西瓜,食之方便,品质绝对优良上乘。虽然对西瓜的挚爱始终未变,只是再也吃不出儿时的滋味了……
(2021年5月21日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