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河】吃饼干想到老朱(散文)
胃不舒服,泛酸水,找饼干吃。
吃着吃着,忽然就想起老朱。
老朱那时穿着一件旧旧的灰色中山装上衣,一条灰不拉几的裤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他兜里时常揣着一小包用马粪纸包着的饼干,不时拿出来咀嚼几块。
我那时起知道有一种病叫胃溃疡。老朱吃饼干不仅是为了解馋,而是为了治病。关键是那时我们连苞米面的窝头都吃不饱,所以感觉老朱很奢侈,也很嫉妒他。
老朱的身份是“五七大军”,也叫下放干部。事实上是短暂的下放,关系还在原单位,不像我们这些知青未来的一切都很渺茫。老朱来自于省城的某科研部门,他既是下放干部,又是知青点的管理者。
其实公开场合我们不该称之为老朱,而应称之为朱师傅。那年月不管是对农场的农业工人,还是农场的干部,知青们都习惯的称之为师傅。师傅是那个时代约定俗成的表示敬重的代名词。我们只是私下里才敢叫他老朱。
我是1973年转点到这座国营农场的。初始被分配的活儿是伺候瓦匠,俗称为小工儿。也就是和泥,递泥兜,搬砖头之类的活计,但是不能得罪瓦工。相对于我们这样的小工儿,瓦工则是大工儿,我们必须无条件服从,让干啥就干啥,还要有眼力见儿。
我伺候的大工儿人称老李头,很有性格,据说在我之前已经撵走好几个他看着不顺眼的小工儿了。
我来到他身边后,开始他也并不拿正眼瞧我,但我还算乖巧,少说多做,干活儿不惜力气,常常累得气喘吁吁。在那个赤日炎炎的夏天,很快把自己晒成一非洲难民形象。
上帝是可以感动的,最后惹得老头不得不怜惜地对我说:“孩子,你傻啊,干活儿一定要学会悠着点儿。”
就是我暗自得意征服了老李头的时候,也征服了老朱。有一天,老朱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他在我面前站定后,扶了一下眼镜,才看着我说:“明天你到场部上班吧!”
到场部上班?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坐机关,那可是每个知青都梦寐以求的好事啊!谁愿意天天像牲畜一样挨大累呢?可是,这样的好事凭什么会轮到我这个傻小子啊?要知道,在这座国营农场,有三百多名和我一样的草根知青呢!
老朱见我一脸的狐疑,就笑着说:“我观察你好几天了。你在歇着的时候,总是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画得可真好,是难得的人才。你到场部搞宣传吧!”
原来是这样!真是天上掉下一个大大的馅饼。再看老朱时,原本一脸沧桑的皱纹,如今则像花朵一样生动而鲜艳。灰色的中山装,看着也干净、整洁多了。
第二天去场部时,我特意选了一件相对干净且补丁少点的衣服穿上。我局促地走进办公室的走廊,有种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忐忑。几乎所有坐在办公室里的人都转过头,默默地打量着我,估计他们心里在想:“这傻小子有什么能耐?被选进机关上班了?”
我被安排在政工组上班。老朱是政工组的组长。我最初的活儿就是写板报。
这活儿我实在是太熟了,我从小学三年级就开始当少先中队的板报委员,一直写到大队的板报委员,和黑板天生有缘,在黑板上描描画画对我来说简直是小儿科。
果然,场部北墙外那块四米多长的黑板被我一顿折腾后,立刻吸引了众多的农工和知青聚集观看,场部周围像办喜事一样热闹。办公室那些卫生球样儿的“眼珠”,再见我全都变得活泛而柔情蜜意一般。而老朱则远远的站在人群之后,一边往嘴里塞饼干,一边显露出得意的神情。似乎在说:“我的眼光不错吧?”
现在想想,那个年月的人心多么纯净。只要看好你,一句话就可以改变你的命运,无需你的感恩和报答。
老朱在那之后不久就悄悄返回沈阳了,据说单位需要他回去工作。老朱悄悄走的,没有和我们告别。但老朱却一直没有走出的我心里,乃至四十七年后,我仍能记得他,记住了他叫朱克明,也记住了他因为胃酸不时往嘴里递饼干的样子。
老朱,是个好人。有才华的好人。善于充当伯乐的好人。富有个性。ヾ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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