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捕鱼(散文)
如果,追溯我的童年和少年,那么,最令我难忘的就是捕鱼。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的家乡地处洼地,村子周围横七竖八全是壕沟。壕沟里常年有水,鱼虾从来不缺。每逢雨季到来,壕沟里各种鱼儿便成群结队繁殖嬉戏。村民们在收工回家后,便趁着夕阳,拿上一柄鱼叉或是提上一挂渔网走向壕沟,时间不长都会满载而归。
我哥就是这捕鱼大军中的一员。
有一天,我刚放学回家,哥哥匆匆从街上走来,见了我便说,不要吃饭了,快跟我下坡捕鱼。他说他在干活时发现有一条壕沟里抹浪鱼特别多,他让我帮忙去下网。我一听帮忙逮鱼,一下来了兴致,二话没说甩掉书包,饭也不吃了便跟着哥哥走出家门。
哥哥拿着一挂丝网,两根竹竿,我挎着一个竹篮,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村外码头上。哥哥解开一条木船,然后用竹篙一撑,小船像离弦的箭一般“唰”的一声荡出老远。
说起哥哥,他不光是捕鱼高手,撑船也是一把好手。一篙下水,小船便轻快敏捷地在水面疾行,没撑多少篙,就来到目的地。
哥哥停下船,拿上丝网,下水把丝网拦在沟头上。接着,又把丝网拉直,然后在丝网两端插上竹竿把水沟封严,就这样一切准备妥当。我也下船与哥一人守着一个沟沿,用白蜡条击打水面。这是干嘛呢?这叫轰鱼。抹浪鱼性子急,也犟,遇到有人击打水面它便像飞箭一般迅速向前窜,它哪里知道这是一计,更不知道沟口上布下了丝网,一路狂奔一头扎进丝网里,还是使劲向前窜。就这样,一条,两条,三条……一连好几条抹浪鱼都撞进丝网里。顿时,丝网前热闹起来,几条鱼互相缠绕,不停地拍打水面,扑扑楞楞水花四溅。看到这种情景,我和哥哥赶紧上船,迅速收起丝网。就这样,几条活蹦乱跳的抹浪鱼便收入篮中。
我们收好渔网,又在另一条壕沟里如法炮制,也捕到七八条抹浪鱼。几个小时下来,捕获了半竹篮子鲜鱼。其中,抹浪鱼居多,其中也有乌鱼、鲫花鱼等,总共有十四五斤之多。担着自己的劳动成果,我们喜滋滋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身影从岸边拉进水面,在粼粼波光中,像我们的心情一样快活跳跃。
汛期来临,村民们捕鱼便进入了高潮。几天连阴雨过去,村外沟满河平,村东白马河更是洪水滔滔。那河水犹如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夹带从上游冲下来的瓜果梨枣,浩浩荡荡、一泻千里直奔微山湖。这场大水可喜极了湖中鱼群,它们最喜新水,更喜欢逆流而上,就这样一群群湖鱼纷纷游进白马河。此时喜欢逮鱼的村民喜出望外,他们就像过节一样高兴,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相邀来到白马河两岸,有人拿着鱼叉,有人抬着渔网,还有人直接拿着端网子,他们不停地在河边来回走动,仔细观察鱼情,伺机下手。
我哥来了,我也来了。今天为了多逮鱼还叫来了两个邻居小伙子帮忙,准备大干一场,这种场合是少不了我们这些捕鱼迷的。我们来时抬来了渔网,结果那水势太猛,根本不能下网,热情减了一半。从水流看,估计头半天水势减不下来,这样是不能下水的,如果盲目下水,会有生命危险。哥哥说,还是等一等吧,等水势减弱些再下网不迟。于是,我们便坐下来喝茶,然后又吃了点东西,等待机会。
大约等了两个小时,水势有所减缓,我们立即开始行动。
今天捕鱼方式与以往不一样,今天捕鱼叫“耙鱼”。就是四个人每人扯住渔网的一角(其实渔网没有角的),前面两个人把渔网放在水下,只需拉住网绳向前游。后面两人相距四五米负责把渔网扯出水面,让渔网张开口形成一个网兜。四人分好工,便顺着水流拉网向前游动。因为鱼都是逆流而行,正好钻进渔网不回游。就这样,我们只需向前游几十米,就可以靠岸起网了。
每次渔网出水,白花花的鱼都会有二三十条,有时甚至更多。这些鱼几乎清一色都是武昌鱼,一般没有别的鱼掺和。为什么?有经验的人说,武昌鱼走顶水是靠近水面行走的,而其他鱼下潜深一些,所以耙来的鱼几乎大都是武昌鱼。不知这个说法对不对,反正耙来的鱼全都是武昌鱼,一点不假。
说起武昌鱼,那可是质量最好的鱼。它肉质细嫩,味道鲜美,吃起来口感特别好。不过,武昌鱼对水质要求很高,水质要纯净,不能有污染,否则它很难存活。过去,水质没有工业污染,所以武昌鱼特多。这些年水源到处被污染,武昌鱼的种群急剧减少,鱼价自然贵得不得了,一斤武昌鱼要卖八九块甚至十几块。而我们耙鱼那会儿,一斤武昌鱼只卖两毛钱,我们辛辛苦苦“耙”一天鱼,最多也就卖个三四十元钱。这点钱在今天不算钱,而在当时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让很多人都眼馋得了不得。农民在生产队挣工分,拼死拼活干一年还分不到这个数目呢。
耙鱼,可是危险营生,一般人干不了。河水大,水流湍急,扯个渔网在水中游走,时刻都有被洪水冲走的危险,水性不好的人从不敢涉足此行当。即使水性好的人也格外小心,提前做好防备,以防万一。下水前,我们身上都背上一个吹足气的化肥袋子。当时的化肥袋子是很厚的塑料薄膜做的,质量好,有韧性,不易破,把吹足气的塑料袋背到身上当做浮子,像穿了件救生衣,就不会沉水了。假使渔网撒到身上也不用害怕,那吹足气的化肥袋足以承载几十斤的重量,很安全的。
然而,面对汹涌暴涨的河水,还是需要勇气的。我不敢,只能在岸边打打下手,心里却很羡慕那些敢于跃入激流中的人。他们光着脊背,投入浊浪滚滚的河水中,古铜色的臂膀在夕阳照耀下熠熠生辉。我在心里暗暗着急,希望自己快些长大,也像他们一样面对洪潮,劈风斩浪。
耙鱼,也是个力气活,在湍急水流中拖着渔网前行,格外消耗体力,每一趟耙鱼都累得气喘吁吁,耙一趟就要上岸歇一会儿。一天也就下水一二十次,下水次数多了,身体就吃不消。
耙鱼,季节性很强,都是在汛期来临的时候才开始干,一年最多也就干两三天,水势减弱也就停摆。汛期过去,河水变小,壕沟里的水也恢复了原位,但鱼却比以往多了起来。原因在于本地的鱼遇到新水大量繁殖,再加汛期来临逆流而上的河鱼也有很多进入了壕沟。
这时候,人们又换了新的捕鱼方式。办法更简单。首先要制作工具,手工编织一块渔网,然后找来一根白蜡杆把它盘成圆形,接着把织好的渔网固定在圆上,网子后面留个网兜,就这样一个捕鱼工具便完成了。这个工具叫“驱网子”。怎么用呢?就是两个人拿着驱网子站到水里,把驱网子放到壕沟中央,接着使劲地用腿搅动前面的清水,把水搅浑。鱼儿被惊扰后分不清东西南北,盲目四处乱窜,结果撞进渔网。两边的人要时刻注意驱网子的动静,只要感觉有鱼钻网就赶紧提网,否则,鱼就会打回头迅速逃脱。
驱鱼工具简陋,方法看起来也很笨,可在当时鱼头稠密的情况下,一天下来还是会捉上一二十斤或更多的鱼。回到家里留下一部分自己吃,剩下的拿到集市上卖掉,还会换来三五块钱贴补家用,也很实惠。三五元钱并不多,但在那时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看到父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和还是中学生的哥哥心里很有成就感。毕竟,我们通过自己的劳动,为父母分担了家庭负担,让他们对生活,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和憧憬。
捕鱼,看似小事,甚至是一种少儿的游戏,然而,却对我的成长大有裨益。其实,我们对于家庭、社会的责任感,往往就来自于清贫的生活和艰苦的年代,来自于不谙世事的童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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