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乐章：岸
　　 致意清鸟：所有暗淡之处，都藏着灿烂
　　
　　 一
　　 岸边，堆起万卷浪。
　　 有人，在岸上点燃篝火。
　　 静静的雪夜，一只清鸟，不惧寒风，扑棱双翅，停在岸边的孤舟上。
　　
　　 二
　　 摇橹，划开波光粼粼的水面，驶向对岸。
　　 冷暖世界，谁的一生不是在漂泊？
　　 摆渡，一旦临岸却深感孤独。
　　
　　 三
　　 十三年前，这里还未被发现，方圆几十里，枯枝落叶，尘土飞扬，水域被丛生的杂草湮灭。
　　 十年前，那只清鸟在此筑巢。十年里，她辛苦奔波，从北到南，从高山到溪涧，衔来两三枝，换来一片葱茏绿意。
　　 慢慢地，这里的锦绣山水渐渐被外界知晓。
　　 一些人，来到这里寻觅世外桃源的安然，想在这里呼吸到清爽的空气，想在这里发现到不同于别处的澄净。
　　 一些人，被清鸟的辛勤耕作感染，学它所为，开疆辟土，种树栽花。在水岸边盖起茅草屋，在林子里建了八角亭。
　　 到如今，这里已土地肥沃，山清水秀，绿树成林……
　　
　　 四
　　 这只清鸟，长年展翅于鸢都潍坊。
　　 那年七月，我们在青岛聚会。鸟儿带着一双儿女，从潍坊赶来。在美丽的海滨城市，一起度过了五天四晚。
　　 青岛的美，美在天然，无边的海岸线，无边的蓝。暖暖的风吹来，像是一段温柔独白。这座城市，干净得就像流年人之间的情意。
　　 那次青岛之行，是历年流年线下聚会参加人数最多的一次。天南地北的一群人从各自的城市来到青岛，其中有好几个都是第一次参加——
　　 明月哥，带着爱妻，如神仙眷侣般。
　　 落雪两口子，妇唱夫随，琴瑟和谐。
　　 云泥，虽居住地离青岛不远，但为了此次会见，他放弃了与姐姐的相见，而是让妻儿自行去往海南。
　　 玫瑰姐带着表妹千里迢迢从西安抵达青岛，对于去一个陌生的城市见网友这件事，家里人颇有微词，心中担心不已，她将入住的公寓还有吃饭的场景拍下来发给儿子，儿子这才放心了。
　　 最为辛苦的是鸟儿，一人拖儿带女，往往是无心欣赏美景，眼睛始终盯着调皮可爱的儿子，但我们每个人，都被她眼中不经意间流露的母爱所打动。
　　 我们一起走过青岛的大街小巷，在黄昏时聆听海风。在小鱼山名人故居一条街，触摸文化名人的斑斓往事。在海洋大学老校区，感受青岛的人文风情，一起登上小鱼山公园最高点将岛城的美景收入眼底。在崂山北九水的溪潭边，与水亲近，追逐嬉戏。在晓港新城的公寓里，买菜做饭，然后围坐在长桌前举杯共饮，把酒言欢。鸟儿、真真、玫瑰姐为我们包饺子，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我原本说好的只吃一两个就够了，结果一下子胃口大开，吃了十多个。鸟儿包饺子的功夫一流，一招一式都娴熟自如，一看就知道是个会过日子的贤妻。
　　 相见时难别亦难……李商隐的这句诗，用来形容我们那年的相聚实在妥贴。
　　 最早离开青岛的是清鸟。前一个晚上，她将准备好的礼物——潍坊风筝，放在我们手中。那晚，我们坐在一起聊了很久。第二天早上，送她到火车站，那个瞬间，看着她抱着儿子牵着女儿离去的背影，内心无限伤感。这种伤感源于那一刻的不舍，更是预感到此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相见。说是见网友，其实并不贴切，确切地说是文友相见，但实则，我们所见的便是那久别重逢的老友。
　　 鸟儿与我同龄，但她在生活中所受的磨难要远超于我。这样一个弱小的女子，外表柔弱内心强大，这是我读到她最近的散文后明显感受到的。
　　 在她的散文《归处》中，我了解了很多之前不曾知道的细节。关于她的伤痛，关于她加入流年团队之后的每一步成长，以及为了去青岛与我们相见，所做的努力——她配合医生的训练计划，一年之后丢了拐杖，开始独立行走，待春天到来时，又开始爬山增强体能……
　　 我在文后写下：
　　 心疼鸟儿，读完这篇散文有了更多的疼惜，还有欣慰。记得那年在青岛，鸟儿带着小小鸟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不知余生，还有没有一起旅行的机会。不管如何，能在流年日日相见已是幸事。往后余生，愿春风十里，伴你走过每一程路途。
　　 确实，那一刻，对她更多的是疼惜。
　　 在生活的暴风雨中匍匐前行的我们，落在身上的无不是剧烈的疼痛。身下，是泥泞的沼泽，各种尖锐的石头，针尖，树枝碎片，不知会在何时刺进体内。抬头，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浓雾大雪，阻挡了我们的脚步。生活的试卷上永远只有两个选择项，一是沉沦，二是涅槃。她是一只涅槃凌空的凤凰，以灵魂之躯探测生命的温度，然后飞翔。
　　 她在《归处》中所讲述的往事极为真切，揪得人心生疼——收不回来的货款，家中的老母和幼儿，还有等着她收钱回去救命的友人……这些都是她的牵挂。数年前，一次意外跌落导致的腿伤，改变了她的生活，也改变了她的性情。那个时候她遇见了流年。原本她对文字就有灵性，只是缺乏触动和点拨。她就像一只受伤的牡蛎，将网络与文学当作藏身的贝壳，就这样，躲了进去。
　　 鸟儿的自我疗愈疗效显著，从普通作者到评论员再到编辑，她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如今的她，已是流年社团的散文主编。在虚浮的网络时代，人心有时虚浮得可怕。好在，我们流年的写作氛围一直是纯粹的，而她始终守着最初的一颗心，为写作而写作。
　　 我总是会看到她的认真和细致，我请她去后台编辑某篇文章，她从不会推辞。即便再忙，她也会在夜里带着疲惫，仔仔细细地书写编者按。
　　 全身心融入流年团队，与其他编辑互动交流，她有强烈的团队意识，会主动联系作者，有时因文章的修改建议会飞笺给作者，有时发现了一位好作者想将其留在流年，不厌其烦地教会他们投稿。譬如“吴彦非”，譬如“乔个休”，这两位实力作者的圆满归位，清鸟担得起首功。她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内心有无比的骄傲。
　　
　　 五
　　 这些年在江山，她潜心阅读写作。许是为了寻找一条路径。路的尽头是她的归处。那个归处便是流年，或者说是被文学之光环抱的流年。
　　 如今，再去看这只清鸟，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她，都是飞翔的状态——
　　 就像那年，在煤城的黄昏，她所见到的从原野上凌空飞翔的鸟群，以及那一声声灌入她耳朵里的鸣叫，在灰暗的暮色里，扑棱双翅，带出一片灿烂。
　　 就像翱翔在潍坊蓝天下的风筝，一直朝着远方飞，永不坠落。
　　
　　 第六乐章：岁月
　　 致意春光：我心中不会有黄昏，有你在永远像初春的清晨
　　
　　 一
　　 叽叽啾啾——叽叽啾啾——啾啾，啾啾，啾……
　　 那是二〇一二年春天的第一声鸟鸣，一只归来的燕子，从天涯那头飞到流年。春夏秋冬，窗外的鸟鸣是一段关于自然的变奏曲，真是无比婉转悦耳，声声入心。
　　 特别是在春天的早晨，若置身于某片山林，我便会睡意全无。披衣起身，倚在窗前，静静聆听——那些声音里，有期盼，有爱恋，有向往……
　　 流年十年时光，她从未缺席。即便是流年成立的那些天，她虽在路上，心也跟我们在一起。
　　 她是春天的燕子，舒展双翅，为流年带来满园春光。
　　
　　 二
　　 “我为你留着一盏灯，让你心境永远不会近黄昏。
　　 我心中不会有黄昏，有你在永远像初春的清晨……”
　　 这是《岁月》中的一段歌词，自二〇一八年春晚王菲与那英深情唱响，从此传遍中华大地。她们的姐妹情，并没有湮灭在岁月的潮流中，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为醇厚。
　　 都说，岁月是个小偷，悄无声息地偷走了很多你所珍视的，但我依然相信，岁月从不败美人。王菲和那英，一个清纯，一个豪放，同样是洗尽铅华，她们一起走过岁月，迎接每一个新的开始。
　　 二〇二一年七月的最后一个黄昏，我在一场突降的大雨中，阅读春光的新作《陪着你慢慢变老》，才读了第一节，便想起这首《岁月》。在纯净空灵的歌声中，我读完了全文，感觉那首《岁月》吟唱的就是我与春光姐。
　　 十年姐妹情，如那歌声中所唱：“且听岁月像旋律永恒，一直陪伴不断聚散的旅程。”十年里，为了我们的流年，我与春光倾注的是同样的爱，十年里编文评文写文，分担流年社务，分享流年快乐，线上晨昏相守，线下结伴旅行，迎来送往一个个归来和离开的流年家人。
　　 她说，唯有陪伴最是深情。这一点我感同身受，而流年的兄弟姐妹们都在以自身之力兑现对流年的情意。除了我们自己，十年如一日守着流年，如同守护着自己的孩子。还有春光姐在文中提到流年家人。
　　 如被大家称之为啄木鸟的“风逝”，十年里，为流年的文章捉了难以计数的虫子，她对文字的敏锐度无人能及，很多时候她总是一个人沉浸在一篇文章里，不放过一个错字、一个标点。无论是编辑量和评论数，风逝是最多的，十年里，她挤压自己的时间，留出来投入在流年。
　　 如在流年陷入危难之际，苦苦支撑的“玫瑰姐”，如始终以睿智以虔诚引领流年航向的“江二哥”，还有——山地、真真、雁子、墨痕、伊蘭、明月、小风、子青、轻舟、石语、鸟儿、妖怪、红梅、云泥……还有雪家族的雪天使们，以及我们仰慕已久的司药姐姐，每个人都以自己的方式深情地爱着流年。
　　 江山影像、流年往事，每一帧都是一幅画卷，一一珍存在灵魂最深处。我们一起度过的昼夜，一起遇见的山川之景、自然之境都遂借文字，藏于心灵的秘境。在美林湖的那个夏夜，她与清风为伴，与天上的明月星辰遥遥相望，聆听虫鸟的低鸣，品一口小青柑，蘸墨持笔，绘于纸上。
　　 《陪着你慢慢变老》，是春光姐对她的精神情人的告白，仿若山涧之清溪，缓缓流淌，溅起的每一朵水花都飞漾出令人心动的旋律。而流淌在散文中的心声，更令人强烈地感受到她对流年的满腔挚爱，那是超越浮华尘世的沉思，是对精神纹理的一次梳理，是高蹈于灵魂之上的华美乐章。
　　 结缘江山，邂逅流年，每一个时光都能幻化出无尽的诗意来，文学里的相遇皆为美好，同道中人更能感觉到缘分之美妙。
　　
　　 三
　　 春光姐于散文中提到的那个隐秘的愿望，一直是我心之所向。春光姐的美林湖，我和玫瑰姐去过。那年我们三人同去澳门，顺道去她的美林湖小住。
　　 春光姐一见钟情的房子，细心修筑的庭院，一如她在文中所写：“春天，鲜花盛开；夏秋，瓜果飘香；冬天，阳光明媚。”特别是读了她的散文《雨打芭蕉落闲庭》之后，更滋生了要去那里修身养性的念头。
　　 流年的姐妹们也经常为她能拥有这样一片桃花源艳羡不已——
　　 杏花微雨时，她在秋千上飘荡，身轻如燕，一管长笛，吹出缕缕妙音。
　　 暮色四合时，一卷书，一壶茶，悠然于闲庭。尘世的喧哗与她无关，她甘愿守着一份清宁，留驻每一个诗意的时光。
　　 绵绵细雨中，听雨打芭蕉……这种恬静、惬意的时光令多少文学中年心生向往。我知道，她所倾心打造的院子，并非只是为了内心的小资情怀，更多的是为了余生能有一个可以安置身心的城堡，安顿和滋养疲惫的灵魂。
　　 她在院子里种植了好些花草瓜果，于是，在一个个如花似玉的早晨，她侍弄花草，轻嗅果香。
　　 她说，每一朵花，每一棵草，都有它的春天。
　　 她说，每一个不曾拍照的早晨，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是的，如同她曾那般细心对待芭蕉——从在庭院里植入芭蕉小树苗的那一天起，她便细心呵护，期待能有一天出现芭蕉成林的景象。终于在第二年的春天如愿以偿，此后便可在落雨时节，坐于院中，享受雨打芭蕉的妙境。
　　 我在她的散文中读到了那种超脱于尘世的忘我，她在讲述自己与芭蕉的往事时，笔下的文字意趣横生且诗意涌动。那些芭蕉叶，总能在雨幕中变幻出万般风情以及独特的美感和韵味。在南方常见的芭蕉，早已完成了由自然景象演变至文学意象的转换，诗词歌赋画中，悠闲的，悲壮的，感伤的，愉悦的皆有诗意的呈现。
　　 我们都是靠精神活着的女子，物质上也许可以将就，却无法承受精神上的贫瘠。退休以后的春光姐，依然活得动人且温暖——读书写字，与花草交好，去远方旅行，有时只需一壶小青柑，便能将朴素的心境和素色的日子涂抹上几多色彩，原来朴素也有盛大的一面，只不过这盛大，始终是低调的，波澜不惊的。
　　 “有你在，我心中不会有黄昏，永远像初春的清晨……”和她在一起，春意扑面而来。最美的是她的笑容——齐耳的短发，始终微笑的娃娃脸。更美的当然是她的心，被诗书浸润，被草木浸染。
　　
　　 后记：
　　 这一篇献给江山十三周年征文的散文，一如题目《唯有深情最动人》，书写的过程中，许多深情的画面掠过眼前。
　　 我回到桌前，开启电脑，进入江山。
　　 这个习惯坚持了十年。
　　 早晨，打开电脑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点开江山文学网。
　　 夜晚，临睡前也要去看看他，和他道声“晚安”。
　　 白天，在午休时，在地铁上，在一切可以“不务正业”的时间里，都会进入江山，哪怕只待上一会儿。
　　
　　 听到雨滴敲到窗棂的声音。
　　 听到有人在远方唤我——“雪，雪，雪……”那声音也是极其轻微的，那是我所能感受到的气息。
　　 傅菲老师在他的散文《气息》中写道：“人是一种非常神秘的生物体，每个人都带有奇异的气息。这种气息甚至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流逝。”
　　 我深信不疑。我所能感受到的皆是熟悉的且不会逝去的气息——文学的气息，江山的气息，流年的气息，我所挚爱的流年家人的气息。
　　 我在雨声中醒来。又将在雨声中睡去。
　　 渴望明天会是一个晴天，渴望能在一个日光熹微的早晨，感觉到沉默中难以言语的喜悦与圆满。
　　 若能，我们便将拥有再次飞翔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