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恋】原配(小说)
“姐,我看过邱惠云所经过的路线,她每天要经过两座桥。我一直纳闷,她力气不大,是怎么将货物车拉上桥的?”李峰眨着眼睛。
“哟,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总算叫我姐了,不容易啊!”邱惠珍咯咯一笑,“她怎么可能自己拉上桥呢?还不是靠别人帮忙?每次都像乞丐似的站在桥下,等着别人施舍。”
“那她完全可以改行啊?做自己力所能及的生意。”李峰不以为然。
“你说得轻巧,改行就这么容易?再说,她有多少资本多少能力?”邱惠珍反诘。
李峰噎住了,原先咄咄逼人的眼神也荡然无存。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想着心思,等他回过神来再一看,邱惠珍此时已踪影不见。
七
听话听声,锣鼓听音。自从邱惠珍再三来店里找他,李峰总算明白,她是要重新撮合自己和邱惠云。过去,他一直痛恨前妻,从未想过要破镜重圆,甚至对邱惠云的再次离婚幸灾乐祸。但自从邱惠珍嘴里,或多或少知道了些她的情况,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是不是自己真的对前妻太不了解了?尽管修车的事情,她对自己态度不怎么友好,但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毕竟共同还有一个女儿。李峰沉思着纠结着,最后重重地拍了下额头:决定再尝试接触一下邱惠云,看看她究竟是什么态度?
翌日,李峰起了个大早,安排好父亲后,便骑着电瓶车往农副产品市场方向出发。当然,他的目的地不是那里,而是原先经过的那座水泥桥,他要在那儿等候邱惠云。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第一天守候在桥下,居然没等到邱惠云。第二天继续等,还是没见邱惠云。这让他心里犯了嘀咕:难道邱惠云改道了?还是另有原因?如果是邱惠云故意回避自己,那等也是白等了。如此看来,邱惠云或许没这意思,只是她姐姐的一厢情愿。李峰很气恼,觉得自己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犯不着为这事当冤大头,于是他索性不再去等候邱惠云。
5月过后天气逐渐转暖,晨霞也来得快了些。这天上午,李峰没开门营业,而是到一家锁厂去进些钥匙坯料。锁厂不远,电瓶车过去20来分钟。他8点钟从家出发,到锁厂拿好货后便匆匆往小店赶。
到小店的路径与到家的路径不一,时间也长些。当他即将到达目的时,在农贸市场附近的一条小路上,居然碰见了邱惠云,不过,此时她正被俩男人围住说着什么,从她和另俩人的表情来看,似乎不是什么好事。李峰心往下一沉,赶紧停好电瓶车朝这仨人走去。经观察,原来是邱惠云的三轮车在经过时,不慎将其中一位男子的轿车剐磳了一下,留下了一点擦痕。那男人和同伙竟要邱惠云拿一千元的损失费,邱惠云根本拿不出,于是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李峰虽然不会开车,但对车的常识多少懂点。他一声不吭走到被剐磳的小车面前,仔细察看了一下痕迹,然后过去对其中一位男子微笑了一下:“朋友,我看赔个两百元也差不多了。”
“你是谁呀?凭啥这么说?”男子嚷嚷道。
“我是凭我的经验。因为你这辆车也不是什么新车,车龄大概至少有6年了。”
“这跟车的新旧有啥关系?难道送修时新车要价贵,旧车就便宜?”
“我不是这意思。我意思是,像这样的车谁还会去送修?最多买一罐油漆,自己喷一下就成。”
“你他妈的多管闲事,你算老几啊?”男子恼怒地推了李峰一下。
李峰打了个踉跄,幸好没跌倒。他指着那男子:“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告诉你,我腿不好,如果我摔伤了,你事情就大了。”
同伙向男子使了个眼色,慌忙陪笑:“对不起,他脾气暴,不是成心的。”
“这事情可以放一放,那两百块钱的事怎么讲?”李峰问。
“两百太少了,那就五百吧!我做主了。”同伙说。
“这样,如果实在谈不拢,就让交警来解决吧!不过,交警一来,可不是赔不赔的事了,得先追究你们车辆乱停的责任,因为这条路是不允许停车的。”李峰平静地说。
俩男人一听,脸色陡变,相互嘀咕了一下后,同伙手一摆:“算了,就按你说的给两百,算我们倒霉。”
李峰一听,赶紧掏出两百元钱递了上去。俩男人也赶紧上车,溜了。
见那小车沿着小路一直往北,不见了踪影后,李峰才将脸转向邱惠云:“你不是在雨林路农贸市场卖菜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我是路过这儿。”邱惠云淡然道。
“那雨林路,也不是这方向呀?”李峰纳闷。
“我有我的事情……哦,对了,钱给你,谢谢你给我解了围。”邱惠云从腰包里掏出两张大钞,递给李峰。
李峰没接。邱惠云白了他一眼:“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可扔地上了。”李峰这才勉强接了过去。
“朵朵还好吗?”邱惠云骑上三轮车后,问。
“还好,谢谢你还惦记着她。”李峰冷冷道。
“她上幼儿园了吗?”
“去年秋季才上的。”
“在什么幼儿园?”
“花溪路第一幼儿园。怎么,你想动她脑筋?我们可有约法三章的。”
“难道约法三章,就一辈子禁止我看女儿?你也太冷血了吧?”邱惠云瞪了他一眼,然后松开刹把,使劲蹬起三轮车来。但车仅往前蹿了一下,她又刹住车朝李峰嚷着,“今天你总算像个男人,但你过去像吗?你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八
李峰原本并不打算将自己偶遇前妻的事情,告诉给姐姐,但邱惠云最后的这番话,让他很生气,觉得这女人太没素质,我好心帮了你,你还嘲讽我过去不像个男人?有你这样的吗?虽然没当场发作,但还是抑不住愤怒,回家就告诉给了姐姐。本以为姐姐会替自己说话,却没想到李梅朝他摆摆手:
“邱惠云说的没错,你过去确实对她关心太少。”
“我怎么对她关心少了?是没帮她干活,还是没给她钱花?”李峰吼着。
“你以为这些就是关心?大错特错!尽管我不是邱惠云肚子的蛔虫,但女人的心思是差不多的。女人就希望自己的男人,平时能陪自己多说说话,解解心里的郁闷。在自己遇到困难或者生病的时候,有自己的男人在身边……你呢!好像就缺少这方面,我曾经提醒过你,你却不当回事。”李梅说。
“这也不是她当初闹离婚的理由吧?”李峰不服。
“女人离婚有多种原因,其中有自身原因,也有家庭原因,我觉得邱惠云就是这方面原因。苍蝇不叮无缝蛋,无蜜不招彩蝶蜂。如果你对她尽心尽责,她会投入别人的怀抱吗?肯定是你们感情上出了问题。”
“姐,你这话不对,我和她从来没拌过嘴,更别说吵架打架了,怎么会有感情上的问题?难道不是她喜新厌旧吗?”
李梅抿嘴一笑:“你还记不记得去年9月份,广玉路机动车道,突然发生水管爆裂的事情?喷出的水柱有3米多高,造成交通大面积瘫痪。你知道是啥原因?”
“这谁不懂?水管承受不了车辆的压力呗!”李峰淡然道。
“你只说对了一半。其实,水管老化、本身裂缝逐年增大,才是它爆裂的主要原因。而大裂缝是从小裂缝开始的,又不被管理方重视,所以就造成了这么大的损失。”李梅意味深长地说。
李峰不笨,当然明白姐说的是啥意思,气顿时消了一大半:“这么说,主要责任在我身上,我还是对她关心不够?”
“是这个理。既然现在有这么个机会,你就不要错过。你知不知道?朵朵曾经有一回问我:啥叫野种?我问清楚才知道,原来幼儿园里有几个大班的孩子,见她从未有妈妈来接她,就这样当面取笑她。朵朵不懂,我听了特难受。”李梅喉咙哽咽了一下。
李峰也一阵心酸。片刻,他低声道:“姐,不瞒你说,今天邱惠云就提出要去看朵朵。”
“是吗?那就让她看好了,这样也能堵住那些小孩的嘴。”李梅眼睛一亮。
“我就怕她趁机将朵朵带走。”
“应该不会,你有当时双方签的协议,怕啥?”
经姐这么一说,李峰心情松驰了很多,他顾不得在这儿吃晚饭,拿起电瓶车钥匙就往走,李梅留都没留住。
九
自从邱惠云说要去幼儿园去看朵朵,李峰就一直惦记着,但一个月过去了,也没从姐姐那里听说她来过。心想这女人也就是“卫生口罩,嘴巴一套”,她哪有真心?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自己担心朵朵被她带走。
日子一来二去,事情又趋于平静,天气也逐渐热了起来。这天傍晚,李峰小店打烊回家,还没来得及擦汗,姐来了,只见她将手里的包往桌上一放,将李峰拉到厨房低声道:
“邱惠云今天来看朵朵了。”
“哦!你碰见她了?”李峰一愣。
“没有,我是听朵朵老师说的,她还给了朵朵一些零食和玩具,都放在我那里了。”
“那她有没有跟老师,或者朵朵说啥?”
“没说啥呀……噢,对了,老师还转交给我一封她的信,回来我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李梅说着转身拿了小包,从包里取出那只信封递给了李峰。
李峰打开信封一看,确实是一张银行活期存折,存折里夹着一张纸。他先打开纸,上面写着一行字:“给女儿以后读书用,密码是她的生日。”他再细看存折,吓了一跳,尾数竟然是一万元。
“你看怎么办?还真要她这一万元钱?”李梅问。
“她这几年连一分钱都没给过朵朵,现在给点不应该吗?”李峰不以为然。
“我看她拼死拼活做小生意,攒点钱也不容易。”李梅说。。
“你的意思,这存折退给她?”
“退也不可能,她邱惠云也是个犟种。要不,就存个定期,到朵朵大了再说?”
“姐,我明白,你是怕我打这钱的主意?”李峰玩笑道。
“哪儿呀!我是说专款专用,也可以多拿点利息。”李梅回答。
李峰不想在这事情多费口舌,便又将存折还给了姐姐:“姐,我不想管这事情,还是你保存吧!怎么弄都随便,我不感兴趣。”
“真不想管?”李梅问。
“不想管。”李峰摆摆手。
“那好,我就以你的名字,存个5年定期.”李梅说。
果然,第二天李梅就到银行,转存了这一万元钱。但这钱仅仅转存了3个多月,又发生了变化,让李峰瞠目结舌。
国庆节过后的第5天下午,李峰回家照料父亲后,转身回了小店。可电瓶车刚出弄堂,被一个女人拦住,他定睛一瞧,却是好久没露面的邱惠珍,只见她头发乱糟糟的一脸的憔悴,完全没了原先的那种精神气。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的?有事吗?”李峰惊异地看着她。
“在小店等了你好长时间,没办法,只能找到这儿来了。”邱惠珍有气无力地说。
“你有啥事情?”李峰不解。
“是这样,我想跟你借点钱急用。”
“借钱?借多少?”
“一万元。”
“这不是给朵朵的那一万元吗?你们是不是反悔了,想找个借口要回?”李峰质问。
“没有,确实是遇到了麻烦事,想找你帮个忙。”邱惠珍解释。
“你肚里的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没钱,你到别处借吧!”李峰冷冷道,拧了一下车把,电瓶车一下子蹿了出去。
“李峰,我实话告诉你,邱惠云病了,要住院治疗。”邱惠珍喊了一声。
电瓶车骤然刹住。李峰将车掉了个头,怔怔地看着邱惠珍。
邱惠珍忙向前赶了几步,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李峰。他打开一瞧,竟然是一份医学检查报告,写着邱惠云的名字及诊断结论。当他眼睛下移,定格在“肝癌IB”这几个字时,不由得倒吸了口冷气。
“她……她怎么会得肝癌的?”李峰神色紧张地问。
“我也不知道。国庆节前一个礼拜,我去她那儿玩,才发现她已经躺在床上半个月了,面黄肌瘦的爬不起来,于是我赶紧送她去了医院。”邱惠珍说。
“那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肝胆医院急诊室,医生开好了住院通知,就是要交两万元押金,我七凑八拼才一万多点。”
“怎么会这样?”李峰喃喃道。
“我估计是遗传因素,因为我爸也是肝癌去世的。”邱惠珍难过道。
“这样,姐,你到我小店等我,我到家拿一下银行卡,拿了钱就去找你。”李峰将一串钥匙交到邱惠珍手里,然后又将车拐进了弄堂。
十
小店早早打了烊,但李峰很晚才回到家,他是去了一趟肝胆医院。在肝胆医院住院部内徘徊了好久,也没勇气去病房探望前妻。倒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而是他承受不起邱惠云的犟脾气,怕再发生什么口角,彼此都不好受。虽然没探望,但他还是在医生办公室,了解到一些有关邱惠云的病情。
从医院再回到家,已是星缀满天,华灯初上时。李峰匆匆开了门,正准备将电瓶车往里搬时,忽然发现姐来了,并且还带来朵朵。他一愣,纳闷地问:“姐,你今天怎么把朵朵带回来了?”
“哦,朵朵想她爷爷了,非让我带她来不可。”李梅笑了笑,转身又朝里屋喊了声,“朵朵,你爸回来了。”
很快,从里屋奔出一个小女孩,喊了声“爸爸”,一下子扑进了李峰的怀里。李峰和女儿玩了了会儿后将她支走,低声对一旁的李梅说:
“姐,邱惠云住院了,我刚从医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