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庾信萧瑟,怀古伤今(散文)
咏怀古迹五首(其一)
杜甫
支离东北风尘际,漂泊西南天地间。
三峡楼台淹日月,五溪衣服共云山。
羯胡事主终无赖,词客哀时且未还。
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
读诗圣诗史般的作品,不仅能了解很多源远流长的名人轶事,而且能感受很多博大精深的经典文化。作为唐代现实主义诗人的代表,他对过往的历史有着无限的思考,对大唐的国运有着日夜的担忧。可惜知己难求是每个诗人都有的伤痛,他虽然有着贯穿整个人生的家国情怀,但是在他所生活的年代里并无多少能读懂他心声的人,至于能有和他一样情怀的知己,那就更是凤毛麟角了。直至他溘然长逝,他的作品才逐渐为人所知,历尽千年沉淀才造就他现实主义领域的崇高与伟大。品诗以阅史,就是与诗圣心灵的沟通。
我也喜欢去一些著名的人文景观来了解那里的历史和故事,探寻那里的历史遗迹,但因为自己还是太年少轻狂,所以就算我能背出再多诗圣的作品,并有再深的思索和理解,也远远不及诗圣所感悟的万分之一,更谈不上能有和他一样的心声。曾去过成都的杜甫草堂,但这也只是他漂泊之旅中一个微不足道的站点。倘若有机会把诗圣涉足过的每一个地方都走一遭甚至细品一遍,只要能读懂贯穿诗圣整个人生的情感主题,于我而言也是十分值得的。毕竟能成为诗圣的知己是相当不容易的,而且诗圣比常人渴求知己的欲望更强烈。与诗圣互诉心声的感觉,是感心动耳的,更是激荡澎湃的。
长江三峡自古就是常被人们赞颂的自然景观,由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组成。而历史曾留给三峡的往事,更是增加了三峡的文化底蕴和内涵。当年他为避安史之乱也曾到三峡一游,因感怀历史人物于三峡的遗迹而触景生情,就写下了《咏怀古迹》这样一组诗,并将自己颠沛流离的哀伤融入其中,使得三峡也成为了诗圣情怀的寄寓之地。
他所咏怀的五处古迹中,最属庾信给他心灵的共鸣,感情的震撼最大。当然,这也就像太白一生最敬仰的古人是魏晋时期的宣城太守谢脁一样,作为与山水诗鼻祖谢灵运比肩的小谢,谢脁对魏晋山水诗的贡献也是非常显著的,尤其是他在担任宣城太守期间的一系列文学成就,对唐代的律诗绝句更是影响深远,是太白最赞赏的成就。当然庾信“穷南北之胜”的文学成就,也是诗圣心目中最崇敬的成就。相比于成就,庾信的人生经历才真正是让他感动不已的地方,毕竟没有人生经历的凝炼,人生价值就会无法实现。
“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今人嗤点流传赋,不觉前贤畏后生。”在他的作品《戏为六绝句》中,庾信到年老时作品才得以出类拔萃,以恣意纵横的激情用凌云健笔挥洒出风靡文坛的名篇佳作。即使在逝去很久后还有很多人讥笑指责这些作品,庾信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后生可畏。和庾信一样,他的名篇名作也大都集中于晚年的漂泊生活里,唯有岁月风霜与感时伤世缔造的诗圣情怀,方能让他读懂了庾信,也让庾信读懂了他。
不错,他的一生确实和庾信的一生有着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庾信出身于官宦家室,并且从小聪明伶俐,然而魏晋南北朝毕竟是一个分裂动荡且社会压抑的年代,长年累月的动乱与纷争让他一次次地东奔西走,几乎无家可归。尽管他有位高权重的官职和文坛宗主的声望,甚至皇帝对他也是以上宾之礼相待,但他对故国乡土的思念实在是太强烈了,以至于每天都在锦衣玉食中郁郁寡欢地度过,最后带着满怀忧伤客死他乡。望着庾信曾在三峡留下的遗迹,一缕思绪勾起了他的遥想,回首庾信的人生和自己的人生,心里既有怀古伤今的哀愁,也有寻得知己的感动。
“粤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盗移国,金陵瓦解。余乃窜身荒谷,公私涂炭。华阳奔命,有去无归。中兴道销,穷于甲戌。”当年侯景之乱后,庾信原本安居乐业的生活一下子化为乌有,叛军的横行肆虐让金陵城变得破败不堪,虽然他对自己的家室背景一直都是爱得深沉的,也希望自己能够将自己的家室传承下去,但是在残酷的战乱面前,为了苟且保全性命,他不得不离开江南辗转北方,永远地辞别了热恋的故乡,一个人孤独地忧伤以终老。想到这里,破败的长安都城顿时出现在眼前,城中的花草树木都落满了眼泪,连绵三月的烽火让一封家书都成了无价之宝。与历史几乎完全重合的画面与感情,怎能不让读者震惊?不错,每次读庾信的《哀江南赋》,我也会声泪俱下。想起那年的庾信与江南,想起那年的诗圣与长安,他们共同的遭遇和心情令我难过,家国的灾难与个人的流落让心久久不能平静。
正如诗的尾联所言“庾信平生最萧瑟,暮年诗赋动江关”,他觉得自己正是庾信生命的延续,用对庾信知己一样的敬重来让人生变得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用暮年撼动江关的作品带给后人珍贵的历史文化记忆。即使生活一直都平淡无名,走后也会有一天名垂青史。因为有庾信之萧瑟哀伤,诗圣之万丈光焰得以长明不灭。
或许每涉足一个有着风流往事的地方都会凭吊或者怀念一番,当然走的多了,见的多了,感情也会越来越深的,怀念也会越来越多的。倘若多年后重温庾信与诗圣的缘分,就会更加读懂他们的知己之情。感庾信之往事,咏诗圣之古迹,怀古伤今的意义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