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走！”明踉跄着站了起来，双腿打颤。他即使想站直身子都没有这个可能，冰箱压在他的背上，也不容许他站直。“好好，就是这个样子，背驼着，慢慢走，幸亏你这年轻人个子高，个矮了这个大冰箱是背不起来的，我扶着。”老李说。“遇到拐弯的地方，我帮着调整。”从厨房那个门出来就遇到问题，厨房门矮，任凭明怎么弯腿驼背就是出不了门，他们只得把冰箱从明的背上卸下来，四个人把冰箱横着竖着倒腾，来来回回地变换角度才把冰箱从厨房里移到客厅，四个人都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明重新驮着冰箱下楼，老李跟着。冰箱压在背上，明觉得冰箱倒不是很重，只是觉得驮着这样一个大东西下楼，实在是困难重重。一级一级下楼梯，明睁大眼睛，看清楚楼梯，他怕万一一脚踩空，大冰箱会把他压瘪。步伐一级比一级沉重。“慢点，慢点，看清楚脚下。”老李好心地提醒。到楼道的拐弯处，老李扶住冰箱，一点点一点点地侧移动着冰箱，慢慢慢慢地顺着方向。老李是江湖老手，顺着顺着方向就顺过来了。明负重前行下楼，有上下楼梯的人看着明背负着这样一个大物件，好心地退回原地等着明，让他先行，老李总会说声谢谢。
　　 明全身衣服湿透，大冰箱背下楼。车上上去两个人，大家一起吆喝着把大冰箱搬到车上。明差不多累瘫了，他一口气喝了三瓶水，两只手火辣辣的疼，手掌磨破了皮，有殷殷的血丝，明将两只手在汗湿的衣角上轻轻按了按，算是止血。有人把大电视机搬到车上。户主旧家的东西搬完了。
　　 “搬家的活不能干！”明想：“谁家搬家都有冰箱，估计都是双开门的大冰箱，只要我在，大冰箱都会让我来背，我年轻，他们保准会说年轻人不背还能让年纪大的背吗？说不过去，不能干！不能干！不过今天的活要干完，听说新房子是电梯房，有电梯就不会这么累人，去吧，跟着一起去新房子，把这东西都搬到新家，这户人家搬家的活才算完成，才能分到工钱……”
　　 明果然再也没有干过搬家的活。
　　
　　 十二、去早市
　　 姑姑家的表哥开个规模不小的酒店。爸爸央求表哥让明跟着他学习厨师的手艺，顺带让表哥管管明，不能让明隔三岔五地更换打工的工作，每项工作都干不长久，成了爸爸的心病。
　　 爸爸明白只有在一个地方干得时间久些，老板能涨点工资或奖金什么的，有些工种还存在着熟练的程度，有经验的老手一开价就比生手高很多，爸爸在工地上深谙其道。明眼看一年一年长大成人了，家里没有房子没有存款，将来拿什么给明娶媳妇，农村现在娶个媳妇花费是不得了的。表哥的酒店生意很好，表哥在城里买了房买了车，娶了城里的姑娘。爸爸觉得明去学习厨师，将来要像表哥一样，即使开不成酒店，开个小吃店也行。只要有手艺，还怕没有人来吃饭，有人吃饭就能赚到钱，钱慢慢赚，慢慢攒着，买房子的期限也会越来越近。最怂也可以在镇上买套房子，在镇上买房子那可就要买一套大房子，以后他也可以和明一家人一起住，要不在一个小区买两套房子，他买小一点的，明买大的，这样既能相互照应又互不干涉，多么理想啊！可这一切都要取决与明，明要是好好和表哥学习厨艺，表哥是自家人，当然不会对明藏着掖着厨艺技术的。
　　 明进了表哥的酒店。表哥的酒店是以大龙虾为主，再辅以一些别的菜系的龙虾酒店。夏季是个旺季。
　　 “明，你从最基本学习，明天和我一起去买龙虾，批发市场买龙虾。”已经有老板派头的表哥说。
　　 凌晨三点多一点的时间，表哥来到了酒店叫明起床。明和三个服务员住在酒店里，晚上等客人走了，他们把餐桌一拼当作床板，上面铺上铺盖就成了可以睡觉的床，这样节省了出去租房子的一笔费用，不论是老板帮员工租房还是员工自己租房子，反正是省了房租费。明听说大多酒店的外来员工晚上没有住宿的地方，他们都是这样解决住宿的事情。表哥酒店的女员工们家都在附近，她们一下班都回自己家。把桌子当床铺上确实是没有床板睡得舒服，桌子太硬，咯得身子疼痛。上半夜，明没有合眼，他害怕从桌子上掉下来，甚至不敢翻身，要命的还有人打呼噜，呼噜声不绝于耳，那声音起起伏伏，一声高调，中间停顿片刻，再一声高调冲上去。男人们都打呼噜，明自己也打呼噜，他把纸巾搓成长条塞住两个耳孔，不管用！他试着喊了喊打呼噜人，他们只是模模糊糊地应了声，翻个身继续呼噜朝天地睡去。明想他们是习惯了这种睡觉的模式，也许自己今晚睡不着，明晚后晚可能就会睡着。后来明实在是太困，迷迷糊糊地睡着。也许才睡了一会会，明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在热气腾腾的厨房带着白白的厨师帽，穿着白色的工作服，率领四五个同伴正在配菜、炒菜、下调料……“喂，喂，明，明，起床，起床，我们去市场了。”表哥推搡着明，在他耳边轻呼。
　　 梦啪嗒一声中断，明差点从这个床上栽倒。他像往常一样先把腿抬起来去找地面，今天这桌子拼凑的床不容许有这样的操作，他的双腿一挨地就失去平衡，上半身翘了起来。表哥见状立即按住了桌子，发出低低的笑声说：“轻点，轻点，这不是床，动作不要太大了，小声点，你快去洗脸刷牙，声音小点，别把他们吵醒，我在车子里等你。”表哥依然是脸上挂着笑意离开，明觉得表哥的笑意是在羞辱他。
　　 “表哥，你每天都是这么早吗？”明上车揉着眼问表哥。“是的，现在是夏季，这点起来不算太早，你看那边的天空开始泛白，这个季节是龙虾最好的时节，酒店的龙虾，我要自己去挑，不能砸了招牌。”明在心里想身为老板的表哥，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起早自己去市场，有福不知道享，是个傻瓜，完全可以派人去市场。
　　 龙虾市场已经热闹起来，一个一个摊位的龙虾，水池里的龙虾迟缓地爬着，它们想爬出水池，摊主毫不客气地用大漏勺子把想要爬出的龙虾戳回水池。每个摊位都有用蛇皮袋的龙虾，一袋袋的龙虾在里面搅动着，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一股特有的死鱼烂虾的气味在市场的上空盘旋。“明，你说我们起得早，这些龙虾摊主比我们更早，他们要提前把龙虾运来摆放，来买龙虾的也都来了，大家都想买到一手的好龙虾。”表哥指着一个摊主对明说。
　　 表哥频频和各个摊主点头微笑。“老板，要龙虾不？新鲜正宗农村水塘养的大虾！”表哥挨着摊位看看，他小声对明说：“我有固定的摊位，打交道好几年，彼此熟悉信任，我欠款，他们不着急，他们给我的龙虾等次级别我都放心，今天我要教你认识怎样辨别上等次的龙虾。”表哥在一个摊位前站定，摊主热情地和表哥打着招呼。“张老板，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表弟明，以后我要是没有时间来买龙虾，我小表弟替我过来的看货色。”“放心，放心，王老板，你小表弟就是我的小表弟。我们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您一定要放心，我的龙虾，我每次都给您上好的货，今天这三袋子的龙虾，就像这样的大个头。”摊主轻巧地抓起一个大龙虾，这个龙虾确实是个大个头。脑袋像大蒜头一样饱满鼓胀，身子圆鼓鼓的像个小萝卜，两只大钳有力地深深缩缩。“明，买龙虾就要是这样的成色，活蹦乱跳，身子圆润饱满。”“表哥，既然摊主和你是老熟人，我们用不着这么早自己亲自来买龙虾，让摊主把龙虾给你留着，天亮了或是多睡会觉，我们再过来也不迟，反正龙虾已经给你留着……”“不能这样！”表哥打断明的话，带着明显的训斥。“摊主也要赶回去收购第二天的龙虾，一个摊主都有好几个固定的对接酒店，别人来了，他不可能把上等的虾子留着不卖，万一今天都没有人来买龙虾呢？再说我们把龙虾买回去时间就不早了，龙虾到了酒店，新一轮的工序即就要开展。”
　　
　　 十三、清洗龙虾
　　 天亮了，明和表哥回到了酒店，明叫醒了睡觉的几个人。一天周而复始的工作，从这几个人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开始。
　　 8点，配菜的车子把今天的蔬菜、牛羊猪肉、鸡鸭鱼都送来了。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这些东西拿到后堂，中午来酒店就餐的人不多，顶多两三桌，一般都是要上炒菜的，中午时间不宽裕。吃龙虾就啤酒，一般都是晚上的欢愉消遣，慢慢地剥龙虾壳，小口嘬吸龙虾细滑柔嫩的肉，大口畅饮啤酒，热烈醇厚的味道让人心神坐地飞驰。
　　 大家动手做早饭，酒店的早饭真的太好做了，随随便便在厨房里里翻翻找找足够吃饱吃好。
　　 除了轮休的，大家都来上班。清洗龙虾是重头戏，明要从清洗龙虾这一环来过。酒店一楼有个后院，后院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杂物，在一个用水泥砌的大水池旁边放了七八个塑料大盆，角落上有几个红色塑料小凳子叠放在一起。明今早和表哥一起买来的龙虾就放在大池子里，它们在尼龙袋里钻来钻去发出声响。来了好几个人，系着围裙。“来，明，搭把手，把龙虾抬下来。”
　　 咣当，咣当，大塑料盆放倒在地上，俩个人抬着尼龙袋子，往每个盆倒龙虾。长长的塑料水管往大盆里放清水，龙虾在有水的地方重新获得自由，它们在盆里钻来钻去相互顶撞着撕扯着，还有几个用力蹦出大盆，有人毫不留情地抓住想出逃的龙虾。每人拿个小板凳坐着，一把类似刷鞋子的刷子。“这不是刷鞋的刷子吗？”明愣头愣脑地问。“哈哈，可别这么说，明，它是刷龙虾的刷子，专门刷龙虾的，其实呢？它们就是鞋刷子，一点都不假，明，你很聪明，看出来它们是鞋刷子。”一个系着红色防水围裙的阿姨俏皮地说。一个人从一个瓶子里往每个大盆了倒清洗液，明感觉这个清洗液就是洗洁精，一倒在大盆里和龙虾吐出的泡泡混在一起，泛起更多更大的泡泡。
　　 “这样，这样，明。”红围裙阿姨看着明对着一盆大龙虾束手无策的样子说。“看，看，看，先把龙虾的前两只大钳子一抓。”她熟练地拿起一只大龙虾示范，“这只手用刷子开始刷它的头面部，身子、尾部。虾背部很干净，碰到干净清亮的背部不刷都可以。龙虾的腹部最脏也是最难刷的地方，一定要刷干净，不能让客人抓到把柄，龙虾生活的地方有野草，爪子胡须有脏，没有洗干净是要砸招牌的，大龙虾是我们这酒店的特色，清洗这一关一定得过。”红围裙阿姨郑重其事地说。明在心里暗笑，他曾在其它龙虾店吃过龙虾，乱七八糟的佐料那么多，客人怎能分辨出龙虾没有清洗干净还是做龙虾的佐料呢？上面只要没苍蝇老鼠之类的明显物，要是有食客挑刺，随便一说那是做龙虾的调料，不就过去了吗？这些人脑子拧把，表哥也不聪明，小把戏都不会做。
　　 明学着阿姨的手法抓龙虾清洗。刚开始四五只，他也是极其认真，上上下下都刷刷冲冲，每一只龙虾刷得清亮。刷干净龙虾单独放在一个大盆里。一大盆龙虾在明看来不是一件小工程的事情，他看着旁边的人三下五下就刷好了一只龙虾，他抓龙虾要比别人费一些时间，他总怕龙虾的大钳子夹住他的手。“不要怕，明，即使被夹住了也不会疼到哪里去的。”红围裙阿姨好心肠地说：“我们刚开始都被夹过，像蚂蚁咬的一般，不疼。”还好，明慢慢学到一点窍门，他手大，力气大，龙虾的两只大钳被他两个手指头一捏，那龙虾稳稳的不动。可是刷龙虾实在是枯燥无味，不到半个小时，十个手指肩膀都酸痛。明开始心生厌烦，这些事是妈妈级别干的活，让他一个精力充沛的小伙子来干，明有点生气了。
　　 明要干大活，他要学习龙虾的做法，这样就相当于自己学习了一门手艺，要是表哥把烧制龙虾的秘诀教给他，自己有天学得了衣钵，也可开店当大老板，像表哥一样娶妻生子买房买车给爸爸钱花。
　　 这年，明二十岁。他在表哥的酒店里刹住了脚步。表哥像严父那样对待他，明散乱无序的心慢慢收拢。
　　
　　 十四、抗击疫情，人人有责
　　 10年后，明拥有了规模不大不小的酒店。
　　 生活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眼下的新冠疫情也终将会被击退。“对，酒店不能开业，为何不能像别人那样为抗击疫情的勇士们奉上一份自己力能所及的事情，为他们烧制美味可口的饭菜。”想到这，明心潮澎湃。抗击疫情，人人有责立！明马起身到酒店！
　　
　　 2021年12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