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阿霞之秘境奇缘-57、58(小说节选)
第五十七章:暗战
清晨时分的玄真道观外,雾气愈发的浓,那如白色纱幔的雾气越爬越高,渐渐地,雾气弥漫开来。雾气里夹杂着不易被人察觉的一股黑烟,黑烟在雾气的掩护下蠢蠢欲动。慢慢的,黑烟似乎正在驱赶庞大的雾气。雾气毫不情愿似的慢腾腾地向前推移,很快地吞噬了道观大门外的石梯,继而完全笼罩住了形单影只的道观,似乎没有设防的千年古刹已经悄无声息地沦陷了。
山林寂静,没有行人,不见走兽,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山雀也不知所踪。诡异的,只有时合时分的团团白雾,一会儿急速升腾,一会儿悠然坠落,一会儿又退回到长满灌木的山梁那边,犹如暗处邪恶的飞天手持白练当空舞动,袅袅似轻纱,灵动若蟒蛇。
浓雾中的黑烟分散开来,汇聚形成无数条粗绳似的东西,慢慢的,粗绳似的黑烟有了血红的眼睛,有了乌亮闪动的鳞片,变化成数十条躁动的乌梢蛇。它们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从撞碎的窗户、虚掩大门的缝隙窜进大殿。
窗户的碎玻璃落在大殿的石板上,闪烁着微光。
道长玄灵子头戴紫阳巾,身穿灰色八卦长衫,稳如磐石地盘坐在大殿中央的蒲团之上。他双目低垂,双掌合十,环抱拂尘,口中念念有词。空蒲团旁放着一个斑竹的签筒,里面插满问卦的竹签条。道童清衣凝神聚气,双脚成丁字形摆开,如一棵稳健的松树似的稳稳地立于大殿上,眼神锐利地环视四周,左掌朝天向前推出,右手持寒光闪闪的匕首护在胸前,守护在师傅玄灵子之侧。
那数十条黑烟凝聚成的乌梢蛇同时发动攻击,从四面八方窜向大殿中央,顷刻间便到了二人眼前。
道童清衣毫无惧色,依旧持匕首,双脚在地上灵巧的移动,死死地守护在师傅身旁。
群蛇的眼睛闪烁红色的冷光,可怖的血盆大口向两人咬了下去。
玄灵子师徒眼见性命不保。
千钧一发之际,玄灵子猛地睁开双眼,双掌倏然分开,左掌向上悬空立于胸前,拂尘眨眼睛到了右手中,随着一声“去吧”,右手中握住拂尘向前探出,大殿里顿时升腾起一团白光,白光向上下左右扩散开去。柔和的白光触及到乌梢蛇的瞬间,乌梢蛇咬人的血盆大口不见了,继而是乌亮的鳞片消失了,变成了无数条粗绳形状的黑烟。黑烟一面退却,一面随即聚合在一起,退出了大殿,夹杂在纱幔似的雾气里。
片刻后,殿内的光亮越来越强,涌向大殿外。夹杂黑烟的团团雾气遇光而退,渐渐淡去。强光照耀下的山腰间,参天古木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无量天尊。”道长玄灵子轻喝一声,收起拂尘,耀眼的白光转眼变成了星光点点,犹如夏夜里的萤火虫在空中飞舞。
“师傅,敌人退了!”
“徒儿,山上的敌人虽已退去,然山下的百姓却是身陷恐惧之中。该是我们出山之时了。我们这就收拾收拾,下山去吧。”
半个时辰后,道长玄灵子安顿好伙夫头陀,与道童清衣一道出了道观,鱼贯穿行在淡去的水雾里。两人的包裹斜跨在身上,行走时身形飘逸,亦真亦幻,仿佛入了虚无之境。
“师傅,上次徒儿下山时,也被这股雾气中的黑烟袭击,不知道黑烟受何人控制?”
“经历上次血雨腥风的人妖大战,水妖一族惨败。战败后,它的首领祁的许多党羽,散落在龙虎山四处,各自为政。这些小妖千年来都不曾危害人间,而是和人类和平相处,井水不犯河水。水妖祁被封印的初期法力尽失,它倒是无法顾及其残部。随着它法力的逐渐恢复,祁重新开始掌控这些法力低微的小妖。这股小妖为数众多,力量不容小视。今天之所以轻松击败它们,并不是敌我力量对比悬殊,而是它们一盘散沙,以至于为师能够一击而中。”
两师徒一面闲聊,一面顺石梯而下,很快来到泸溪河的河畔。一块元宝形状的巨石悬在河岸上。一条小木船横在河岸边,身披蓑衣的船夫躺在上面闭目养神,斗笠盖在头上,看不出实际年龄。
玄灵子率先跳上小船,清衣虽觉讶异,但是没有说什么,随后踏进船上。小船往下一沉,晃荡了一下。船夫拿开斗笠,坐了起来,露出须发皆白的脸来:“道长来了。”“辛苦了阿福老哥。去千年蝠王的蝙蝠洞。”玄灵子冲船夫微一点头,便径直坐在小船的一张木凳上。清衣坐在旁边的一条长凳上。艄公阿福抓起横在小船上的一条竹竿,在岸边的一块巨石上一磕,小船退后几尺,既又上前,离开了岸边。
小船顺水而下。夹着潺潺的船头激水的声音,在升腾起的淡淡的薄雾的河流中,飞一般径直向泸溪河下游前进。水面上冷冷清清,未见第二只渔船,少了往日艄公抛出手中的渔网,随着渔歌唱晚,一道金光撒落水面的美妙画面。
小船迎着薄雾,在暗沉的河面上飞驰,好似浮在云朵上,在天空中飞行,散落在山腰上的几间木屋在雾霭中若隐若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船离开泸溪河,拐进长满芦苇的隐蔽河道,惊起一滩鸥鹭。小船愈往前走,河道两岸愈加荒凉。
水雾袅袅中,小船在河道尽头的一洼野荡停下,湖水愈是漆黑。
“阿福老哥,在此地等候,若至傍晚,未见我师徒回来。你便离去。”
“道长,再晚阿福都在这里等候。”
“这里已是比邻千年蝠王的地盘,夜晚的世界充满凶险。我们师徒此去,吉凶未卜。入夜前,不管我们回不回来,你必须离开。阿福老哥,我可不是在和你商量。”
“道长,阿福记下了。”
玄灵子冲艄公阿福一拱手,和清衣一起上岸去了。临近中午,天空依旧阴暗,雾气还未完全散去。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野荡尽头的一条松针覆盖的石径连接的松树林中。
远处,传来一声乌鸦凄厉的聒噪声,撕破野荡的寂静。阿福不由得一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五十八章:一片死寂
二月十三日(正月初四)大清早,剧烈的咳嗽声从龙虎山山脚下的一家土坯房里传出,这家主人林海燕最近几日总是莫名其妙的干咳不止,额头上也是热得滚烫。林海燕七十三岁高龄,老伴儿三年前撒手人寰,两个女儿一个远嫁云南,一个去了四川,如今的她孤零零地生活在这僻静的乡下。眼下又咳,又发热的毛病,虽然手脚发软,但是林海燕倒也不是十分在意,也许就是倒春寒惹来的小感冒罢了。
林海燕双手撑在木板床上,费了好大劲才爬起来,剧烈的咳嗽再次从喉咙喷出,不由得捂住剧烈起伏的干瘪的胸口。“水、水,该死的,我需要水!”她嗓音嘶哑的吼道。但是她的破嗓音在灰暗的卧室回荡,却是没有人理睬。喘息未定,她滑下床,穿上地上脏兮兮的棉拖鞋,颤颤巍巍地朝客厅走去,犹如滔天巨浪上的一叶扁舟。就在她的瘦骨嶙峋的双手触到客厅门框的一刹那,却突然一头栽倒在地上,停止了呼吸。她的一缕幽魂脱离身体,犹如锁孔穿过的风。
林海燕的魂魄漂浮在房间的上空。她用空洞的双眼注视着地上那具本该属于她的躯壳。她不相信自己已经死掉了,她还没有准备好去见老伴儿。她的两个孝顺女儿在元宵节前还要回娘家来看她,和往年一样,带着好吃的,还有一沓温暖人心的钞票。
就在这时,也就是在林海燕的尸体横躺在地上,开始变得僵硬时,一道泛着幽光的双扇门浮在空中,在小丑似的咿咿呀呀的叫声中打开来,那是地府的鬼门关。那诡异的声音令林海燕差点魂飞魄散。她转身想跑掉。那道双扇门里发出蓝色的幽光,幽光聚成巨大而厚实的双手来回摆动,向她轻轻呼唤。她刚一转身,还没来得及撒腿就跑,那双虚无的手像一道弹簧似的,倏然探出,转瞬那双手变成了可怕的鬼爪,带着呼啸声飞来,一把就拽住了她的虚无的双腿,把她拖进黑暗中。
距离林海燕家三里地的镇政府的保安室里空无一人。停放在镇政府斜向停车位的蓝色桑塔纳汽车从玉兰树下冲出来,很快冲出了镇政府大门,朝镇卫生所去了。桑塔纳汽车的车顶上堆积的玉兰花花瓣不断地飘落下来,犹如灵车里洒出的一张张的白色纸钱。
值班保安马强家被塞进桑塔纳汽车的后排座上,一张长满赘肉的大脸因发烧咳嗽胀得通红。他不断的咳嗽声和急不可耐的喘息声让坐在驾驶室的同日值班的镇政府财政所所长方大脸抓狂。方大脸没有戴口罩,能够看到一脸的胡茬,脸上露出极不耐烦的表情。他不断地轰油门和换挡,心急如焚地往镇卫生所赶去。
几分钟后,方大脸驾驶的桑塔纳汽车就到了镇卫生所,可是眼前的情形更是让人心烦意乱——急诊室门口,发烧病人排起了长龙,人群中不断地发出刺耳的咳嗽声。
镇卫生所所长陈天赐此刻正坐在办公室里,双手插进乱成一团的头发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办公桌上的两份辞职信。上班仅一年的医生马冲锋,上班两年有余的护士牛莉同时提出辞呈,一大早就推开了所长办公室大门。他被两个手下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试想想,谁会主动丢掉固若金汤的铁饭碗,何况是美丽的白衣天使?而且辞职还一次来俩!
陈天赐脑海中不时地浮现出在卫生局亲笔写下的那份保证书,许诺不给上级添乱,白纸落黑字。那些蓝黑色的英雄牌墨水写就的文字脱离白色打印纸,晃晃悠悠地飘荡在脑海,犹如被念了紧箍咒,令脑袋一阵接一阵的抽痛不已。之前期盼的专家组,医药物资的补给,而今都成了一场梦。
“你们要辞职?古人云,临阵脱逃者斩无赦!除开这稳稳当当的铁饭碗不说,你们有和家人商量过吗?你们考虑过你们的前程吗?局里主要领导都说了,这个不是SARS,更不会人传人,就是个普通的肺炎。你们怕什么?”
“陈所长,你也看到了。现在病房里的那些病人,作为一名医生,除了用大量的抗生素,我不知道拿什么药去救治他们,眼看着他们死掉。过道上的那些人,我们更是没有人手,也没有药品去救他们,只有等他们自生自灭。今天早上,一家三口经抢救无效死亡。即使所里的抗生素,我们也是所剩无几了。而且,所里的人也有几个人发烧,我们也是很多天没有合眼了。哪怕不会被传染,我们也会给累死。”医生马冲锋说完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马上又低下头去。
“我们的防护服只有唯独的一件,破了好几个口子也没有其他防护服换。除了吃东西、喝水,我们取下口罩,其他时候我们都是戴上的,我们中的许多女护士的脸严重过敏,坑坑洼洼的,吓死人了。”护士牛莉低着头嘟囔道,伸手撩了撩垂在前额的粘成一团的头发。
“吼、吼、吼......”楼下急诊室不断地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搞得陈天赐更是火烧火燎,他没有接话,而是一声不响地走到窗前,望了一眼排得歪歪斜斜的队伍,啪的一声关上窗户,又转身跌坐回座位上,脑袋搁在办公桌上,双手插进乱蓬蓬的头发里。
之后的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人说话,偌大的所长办公室陷入死寂。
砰砰砰的敲门声从虚掩的办公室的门后传来,打破了办公室的死寂。陈天赐还没来得及彬彬有礼地说一声“请进。”护士长林兰就粗鲁地推开门而入,没一点昔日的淑女范儿。
“有事?”
“啊,是的。马医生和牛护士也在哇?陈所长,要不,你们先说?”
“没事,这两个人就是到我这里闲聊几句,没什么大事。说吧,什么事?”
“今天早晨死掉的三名病人,已经直接拉去殡仪馆了。刚刚,又去世了一名重症患者,我想请示是否通知殡葬车直接拉走,所上的车还没有回来。还有,我们的死亡证明簿用完了。今天的四名死者的家属急需死亡证明。我不知道怎么办?还有就是,刚才我路过急诊室,看到看诊的刘彦医生也是咳嗽得厉害,我怀疑……”林兰欲言又止。
“一、通知外面的殡葬车来拉走死者;二、死亡证明直接电脑上打印,加盖公章;三、刘彦不止是第一天咳嗽了,要立即安排车送去市人民医院,一刻也不能耽搁了,其他有疑似症状的同志,也一并送走。就这样,去吧。”
“好的所长,我马上去办。”林兰转身离开,临走时不忘轻轻地带上房门。
“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我们所已经无人可派了。我本人同意你们的辞职。但是我得提醒你们,你们一旦离开,我将吊销你马冲锋的行医资格证。至于牛护士嘛,我会在你的档案里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现在,请你们出去。我需要静静。”
陈天赐的头搁在办公桌上,始终没有抬起来,冲着马冲锋、牛莉站的位置,无力地挥了挥手,下了逐客令。
马冲锋、牛莉相互对望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地退出了所长办公室,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408号病房,龙剑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他刚刚被洗脸帕润湿的那张脸庞,依旧苍白如纸。
阿霞被急匆匆赶来的护士长林兰叫走了。她离开时的脸色和龙剑一样苍白。林兰在她的耳畔嘀咕,担心刘彦被传染上了SARS,正在联系上级医院。她的心猛地一沉,脸上桃花似的红润,眨眼睛逃得无影无踪了。
楼下花园里的玉兰花树上的玉兰花落尽了洁白色的花瓣,光秃秃的树干颓然地立在花园里,犹如病入膏肓的老人,树下枯萎的花瓣失去了水分,花瓣边缘卷了起来,仿佛没有燃尽的纸钱。
小镇宽窄巷88号是一家百年的四合院,此刻一片死寂。一家三口老父亲、老母亲、人到中年的儿子于清晨,在镇卫生所经抢救无效死亡。家中唯一活着的孙子,年仅二十一岁,远在英伦念书,对于家中的变故还一无所知。小院天井旁的一株手臂粗的玫瑰树枝叶茂盛,绿叶上坠着的成百上千多朵的红玫瑰正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儿。旁边有一张大理石的石桌,四周各放了一个石凳。石桌上放着一把铜壶,里面还剩半壶开水。三个印有蓝色图案的陶瓷茶杯里的龙井茶,已经冰冷变色。
小镇的大街小巷更是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几天前,一辛和豪庭大酒店的三位东家带领姐妹们挨家挨户送去医用口罩的同时,带去了小镇疑似SARS的坏消息。虽然住户们没有接到镇政府的正式公文,但是镇卫生所成群结队的发烧病人足以说明一切。居民们居家戴上口罩,少有人出门。
为喜迎春节挂在檐下的红灯笼随风摇曳,犹如插在坟头上的竹竿上的招魂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