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家园】野狼谷(小说)
这是一个真实而又荒诞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一个叫野狼谷的地方。
野狼谷背靠西山,东西走向,绵延十几里,南北宽窄不等。野狼谷两边的山坡上,荆棘丛生,各种树木点缀其间。谷底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而流,小溪两边芳草遍地。谷口的外面有一条南北向的河流,河对岸散布着一些村落,村里的农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这是一片和谐、静谧的世界。
经过了一冬的沉寂之后,野狼谷开始复苏。小溪亮开歌喉,欢快的歌唱,一路小跑,奔向谷外的世界。那些光秃秃的树枝上,萌出了点点新绿,有些急性子的野花,已经偷偷地开放了。蛰伏了一冬的小动物们,也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在慢慢地伸着懒腰,活动着身体,山坡上的黄色一天比一天少,绿色一天比一天多。春天的野狼谷是鲜活的,充满了生机,就像一个洋溢着青春活力的少女。
夏天的野狼谷,则另是一番景色。漫山碧绿,苍翠欲滴,远远望去,就像在大地上铺了一张硕大无朋的地毯,那些参差错落的花朵,五颜六色,把这碧绿的地毯装点的更加漂亮。这时的野狼谷,就像一个花枝招展、亭亭玉立的村姑,衣着鲜艳而不媚俗,妩媚中又含有几分羞涩,这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美。
如果说春天的野狼谷像一个天真烂漫、生机勃勃的少女,那么秋天的野狼谷就像一个丰满而成熟的少妇。成熟的野果挂满枝头,让人垂涎欲滴,小动物们在尽情享受着大地母亲赐予它们的美味佳肴,它们拼命地进食,积蓄能量,以便度过漫长的冬季;有些小动物则不停地往洞穴中运送食物,同样是为过冬做准备。深秋时节,树叶飘零,野狼谷由青转黄、转红。大雁在天空中排成一队,对养育它们的故乡道一声再见,向南方飞去。
冬天,水瘦山寒,万木萧疏,是野狼谷最寂寞难耐的季节。大雪封山的时候,银装素裹的野狼谷略显臃肿,这时候,小动物们都在深深的洞穴中酣然大睡,只有那些体型稍大的动物,才出来活动。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偶尔能见到一只兔子,或者一头野山羊,间或是一只狼,它们是出来觅食的,如果不是为了肚子,谁也不会在这冰天雪地间,闲庭信步。好在冬天的后面便是春天,厚厚的冬雪下面,掩盖不住的勃勃生机。
春夏秋冬,周而复始,野狼谷不知经历了几多轮回。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生灵。
在野狼谷北面的山坡上,有一个天然的山洞,洞前有一块不大、略为平整的石台,这边是狼王的宫殿,在这里住着狼王和它的爱妃以及两个出生不久的小狼。自从在王位争霸中获胜之后,狼王就成了野狼谷的统治者。
此刻,狼王正站在宫殿前的平台上,临风而立,放眼远望,这是一只高大、健壮、勇猛、彪悍的狼,无疑是狼群中的翘楚。它不喜欢称它狼王,而更喜欢野狼谷主这个称号,因为它不仅仅是狼群的首领,而且是野狼谷动物界的主宰。想当年,它初登王位之时,就站在这块平台上,发表就职演说,野狼谷的生灵都俯伏在它脚下,它是何等的气派,何等的风光,一副君临天下、唯我独尊的王者气象。即位之后,它采用无为而治的方针,野狼谷一派繁荣昌盛的景象,那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年代。但是,这一切就像过眼云烟,转瞬间,已成过去。
打从两年前,河对岸来了一群人,他们在这儿盖起各种形状的房屋,修起了高高的烟囱,不久,烟囱里就冒起了黑烟,不论白天、黑夜,那些房屋中都发出机器的轰鸣声,那些人就像蚂蚁一样,在那些房屋间穿梭、忙碌。
它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作为野狼谷至高无上的君主,它对它的臣民有生杀予夺的权力,也有抵御外辱,保护臣民的义务。面对这些初来乍到的陌生人,它的对策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然而,不久之后,它就感到了来自这群人的威胁。
野狼谷主眼中那些奇怪的房屋是一家兵工企业,厂子里的人来自四面八方,山南海北。工人们的生活机械而又呆板,单调而又重复,为了寻找生活的乐趣,有些人很快就将目光投向了河滩,有人去钓鱼,有人去打猎。既然是兵工厂,自然不乏做枪的高手,猎人们的猎枪,一个赛一个漂亮。每逢节假日,猎人们就三三两两,出来打猎。他们多是在河滩里,沿着河流,寻找猎物。
俗话说,要吃飞禽,鸽子鹌鹑;要吃走兽,兔子狗肉。这里的猎物真是太丰富了,可以说应有尽有,河滩里的兔子、野鸭子,天空中的大雁、鸽子、鹌鹑,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野山羊。猎手们不必费太多的力气,就可以满载而归。当地的农民连鱼都不会吃,他们只是惊奇地注视着猎人和渔翁。
到了晚上,几个人围在一起,尽情享受着猎物的美味,再热上一壶酒,一边吃喝,一遍海阔天空的神侃,酒足饭饱之后,往床上一躺,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便是猎人的节日。
野狼谷主不知在平台上站了多长时间,它默默地望着谷外,河水如一条白带,蜿蜒南下,工厂里高耸的烟囱,在喷吐着浓烟。野狼谷主梳理着纷乱如麻的思绪,自从河滩里出现了猎人的踪迹,它的领地便一天天缩小了,食物也越来越少,甚至他的一个弟兄被猎人打伤。近一段时间,它的心境十分不好,愁眉不展,忧心忡忡。猎人的枪声,使它感到愈来愈迫近的危险,面对这些陌生的入侵者,它显得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它手下的一员得力悍将缺耳朵,曾建议对人类实行报复行动,它不敢贸然出击,怕招来人类更大规模的报复行动,思前想后,它决定亲自下山一趟,打探虚实,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第二天,太阳刚刚从东方升起,野狼谷主便下山了。谷底的空气还很湿润,散发着青草的气息,草尖上的露珠,闪闪发亮。它显得悠闲自得,信步而行,在野狼谷内,是不会有危险的,对这一点,它有十分的自信。一旦出了谷口它,到了开阔的河滩,它便警觉起来,它用两只竖起的耳朵,探听着四周的动静,用机敏的眼睛扫视周围,当它确信没有危险时,才下水过河,河对岸有一条高渠,是农人为了引河水灌溉而修建的,它站在高渠上,抖一抖身上的水花,向工厂的方向望去,看不到任何人的活动,只有高耸的烟囱,在不紧不慢地冒着黑烟。踌躇了一会,它决定再往前走走,下了大渠,进入一片麦地,麦苗还不太高,它顺着麦垄往前走,突然间,它的耳朵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它赶快趴了下来,机警地注视着前方。
今天是星期天,照例猎手们又出发了,如今不像前两年,猎物明显地减少了,猎手们要跑很多的路,才能有所收获。
仁和是猎手中的佼佼者,他的猎枪不是最漂亮的,但他的枪法却是最出众的,胆量也是最大的,他信口吹着口哨,一个人踏上了征途,他是一个有经验的猎手,他知道,馋嘴的兔子,常常蹲在麦垄里,啃食青青的麦苗。他把装好药的枪提在手里,顺着麦垄往前趟。突然,十来米远的麦田里,立起一个像狗一样的东西。
野狼谷主早已看到猎手,他感到有些兴奋,又有些恐惧,兴奋地是终于看到了对手,这正是它此行的目的,恐惧的是猎人手中的猎枪,它想,这只猎枪一定打过不少猎物,但一定没有打过狼,至少没有打过它手下的弟兄,这给了它一些安慰,也加强了它的自信,它决定给对手以突然的打击,在气势上压倒对手,造成对手的恐惧心理,在对手惊慌失措的时候,给对手以致命的打击。
就在仁和和野狼谷主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仁和感到血液凝固,大脑一片空白,头皮发麻,汗毛竖立,已是一身的冷汗,但他不愧是一个杰出的猎手,很快就镇定下来,恢复了思维。以前,他也遇上过狼,但那都是在很远的地方,而这一次却是狭路相逢,近在咫尺,冷静下来后,它用汗津津的双手握紧枪,将枪口对着狼,右手不离扳机,双眼不离狼的左右,一步步向后退去,它不敢开枪,怕一枪打不中要害,后果将不堪设想。
野狼谷主站起来的时候,它想在对方吓得魂飞魄散,心胆欲裂一转身逃跑的时候,发起攻击,然而,对手惊慌的眼神一闪便消失了,它知道遇上强劲的对手,它更担心对手手中的猎枪,它静静地注视着对手,等待时机,看到对手在回避它的目光,接着一步步向后退去,它感到胜利后的喜悦,征服的兴奋。
就在仁和与野狼谷主对峙的时候,从大渠上过来两个人,他们看见狼,就大叫起来:狼!狼!
野狼谷主一看腹背受敌,不敢恋战,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它沿着一条早已观察好的路线,远远撤离了战场。
仁和眼睁睁地看着狼穿过河滩,跑进野狼谷,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这时,他才感到枪把子湿漉漉的,双眼酸胀,双腿发软。他坐在地上,点燃一根烟,定一定心神。休息了一会,他再也提不起打猎的兴致,闷闷的,低着头向家里走去,心里怅然若失,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愤怒,从心头生出一股羞辱感,这是猎人的耻辱。
野狼谷主气喘吁吁地跑向洞府,王妃正在和两只小狼嬉戏、玩耍,看见它略显惊慌的神色,便过来问候。野狼谷主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心中犹有一丝后悔。
王妃说:谷主千金之躯,此后万不可只身犯险。
野狼谷主长叹一口气,说:想我纵横江湖,南征北战,方才有了这块地盘,想不到,突然之间,来了这群不速之客,与我争夺地盘,争夺猎物,眼看着领地一天天缩小,食物一天天减少,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王妃说:我看不如将军师和缺耳朵召来,商量商量,或许他们有什么高招。野狼谷主站在平台上,一声长嗥,不久之后,便有两只狼一前一后跑了上来。它们是野狼谷主的左膀右臂,哼哈二将,想当初,就是军师运筹帷幄,出谋划策,缺耳朵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方才为野狼谷主挣下这份家业。
略事寒暄,野狼谷主便言归正传,它先将下山遇险的事讲了一遍,然后问道:目下,国运日艰,不知两位有何良策?
沉默了一会,军师首先开言:眼下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时易势移,自从人类介入以来,环境日显窘迫。近来,许多弟兄找我诉苦,感叹猎物难觅,狼多肉少,常常食不果腹,有些弟兄因生机日迫,已有远遁西山之意。但我想,目前局势虽艰,还不到非撤不可的时候,野狼谷中,还没发现人的踪迹。再者,要想在西山之中挣得一块地盘,亦非易事。
野狼谷主说:人类虽没有杀害我们的弟兄,但他们毁我家园,抢我食物i,无异于釜底抽薪,断我生路。
军师说:人类乃万物之灵长,我们绝不是人类的对手。如果硬要争一时之气,恐怕只能自取其咎。
半天没吭气的缺耳朵说:难道我们就自甘人辱,束手就缚。
军师说: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但对于强大的人类,我们只能采取报骚扰的手段,报复他们,一解心头之恨。
缺耳朵说:早就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他们知道野狼谷的厉害,让他们正视我们的存在。
野狼谷主说:我本无意与人类结仇,是他们欺我太甚,将我们逼上绝路。既然不能和平共处,我们就应先下手为强,今晚就采取行动。
军师说:只怕人类不会善罢甘休,从此以后,国无宁日。
野狼谷主说:我们现在已无路可走,万不得已,我们只好远遁西山,一走了之。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缺耳朵带着几只狼,摸到兵工厂的养猪场。猪圈的围墙只有半人多高,缺耳朵一窜便上了围墙,它机警地观察了一会,便招呼同伴,几只狼随之窜进猪圈。吃饱喝足的猪们,正在酣睡,当它们从美梦中醒来,入侵者已进入猪圈,它们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哼,向养猪人发出呼救信号;一边在猪圈内乱窜,躲避狼的攻击。缺耳朵瞅准一只二十斤左右的小猪,紧追不舍,其他几只狼在围攻一头大猪。缺耳朵很快就告得手,而那头大肥猪退缩在墙角,撅着屁股,奋力抵抗,但终于架不住群狼的攻击,被一只狼咬断了喉管。正在这时,养猪人屋里的灯亮了,养猪人被猪圈内的响动惊醒了,他提着一根木棍走出屋外。缺耳朵一声低嗥,发出撤退的命令,几只狼轮流叼着那头小猪,很快就撤离了。
野狼谷主和军师还在宫殿里,一边啃吃着一只兔子,一边等待着缺耳朵归来,天蒙蒙亮的时候,缺耳朵带着几个弟兄回来了,它们将战利品献在野狼谷主面前。野狼谷主非常兴奋,它对缺耳朵们说:你们是野狼谷的勇士,你们捍卫了野狼谷的尊严,这头小猪就奖励给你们,让我们用它来庆祝胜利吧!
缺耳朵们走后,野狼谷主问军师:初战得手,我们能否再来一次行动?军师说:遭到袭击,人类必然有所防备,我们现在只有按兵不动,静观人类的动静。
养猪场遭狼袭击的事,第二天就传遍了全厂。听到了这个消息,仁和觉得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洗雪耻辱的机会。他自告奋勇,到养猪场守夜,他先观察了一下猪场的地理位置,又到猪圈的墙上看了看,狼的爪子印,看的一清二楚,猪圈内的墙上,还留着斑斑血迹。他选择了一个既能控制猪圈外墙,又能隐藏自己的位置。连续守候了几个晚上,始终未见狼的踪迹。今天已经是第六天了,他坐在地上,抽着一根烟,默默地等待着。
今天是野狼谷主的两只小狼满月的日子,群狼都来祝贺。晚上,群狼散了之后,王妃说:在洞里憋了一个月,今晚,我要出去散散心。王妃出了野狼谷,在河滩上踽踽而行,晴朗的夜空,天幕之上,繁星点点,夜色中,群山莽莽,河滩里的庄稼,朦朦胧胧,只有河水如一条白练,清晰可辩。它在河滩上跑了一圈,未能寻见到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