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遇见】纹身师和玫瑰纹身的女孩Ⅲ(小说节选)
10
翌日清晨,当东方垂下第一缕晨曦,方慧就叫醒了阿南,同时拖上姐姐方娟,提了背篓、竹篮,踏着朝露,到了玫瑰地。玫瑰花瓣上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心形绿叶镀上一层薄雾,愈加地明亮、苍翠欲滴。背篓、竹篮里的玫瑰渐渐装满,阿南、方慧心里的幸福亦是逐渐被填满。三人在玫瑰地里采摘玫瑰时,恶龙帮的小弟围成一圈站在玫瑰地边,小声地说着话。
“姐,干嘛带那么多的小弟,像跟屁虫似的,看着叫人烦恼?”
“洪大哥说这是为了安全,也是恶龙帮的应有的排场。”
两姐妹闲聊了几句,玫瑰花便采摘满了。于是,方娟提着竹篮,阿南、方慧背着背篓,离开玫瑰地。就在这时,身后的玫瑰地有了动静,玫瑰之歌幽幽响起,如泣如诉。
“方慧,你听到了玫瑰在歌唱吗?”
“没呢。阿南,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兴许是你高兴过了头,产生幻觉了吧。”
“娟姐,你听见玫瑰地里的动静了吗?”
“没呢。”
三人回头看去,薄雾中的玫瑰地若隐若现,寂静无声。两姐妹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脸上挂着善意的嘲讽,似乎再说:“结婚恐惧症吧。”
阿南凝视玫瑰地,一脸狐疑。玫瑰之歌似乎依旧幽幽响起,宛如歌女痛诉这个动荡年代。玫瑰地上空的薄雾宛如轻纱,随着玫瑰的歌声时而摇摆,时而震颤亦或者散开,亦或者聚拢,随后归于平静。他摇摇头,心中暗自思忖:“我看到的一定是幻觉!”随即,他一脸苦笑,转身离开。他小跑着去追走在前面的两姐妹,背篼里的玫瑰花微微晃动,似乎一起摇摆脑袋。
随后,三人开始忙碌起来,把采摘来的玫瑰点缀在堂屋,以及用来做洞房的卧室里。
左邻右舍扛着桌椅、板凳,提着一篮子鲜肉、蔬菜、瓜果前来朝贺。他们有的开始在院子里摆放桌椅,有的在烹煮,有的洗菜蔬,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甜甜的微笑。
方娟立于大门口,虽然左顾右盼,但是恶龙帮老大洪七没有如约而至。
临近中午,阿南、方慧两人穿上喜气洋洋的新装,准备拜堂成亲。两人来到堂屋,由姐姐方娟做证婚人演说,阿南、方慧行三鞠躬礼。
一切准备就绪。没有唢呐声声,没有琴箫合奏,一场简陋却是喜庆的新式婚礼拉开序幕。
方娟清了清喉咙,开始致辞。
11
“祝福阿南和方慧喜结连理,恩爱幸福……”
“不好了,大事不妙。有一大群斧头帮的人拿着枪,提着斧头恶狠狠地朝这里来了!”
就在方娟致辞刚刚结束,阿南、方慧上前行鞠躬礼时,蹲在小院外,准备点燃爆竹庆祝婚礼的恶龙帮小弟惊慌失措地冲进小院大声吼道,“方夫人,快点逃吧!”
恶龙帮小弟语出惊人,所有人都惊呆了,尽皆哗然,脸上的微笑被恐惧所取代。坐在方桌上的老头、老太晃晃悠悠地推开板凳站起来往外就跑,一张摆满菜的方桌被撞翻。偷吃肉的小孩,哇地一声吐出还没有吞咽下去的肉块,一边抹眼泪,一边跟在大人身后跑,咿咿哇哇地哭叫着。恶龙帮小弟每人擒一把巨大的黑色镰刀护送方娟逃出小院,往玫瑰地跑去。阿南、方慧紧随其后,脚步匆匆,甚至忘记了带上黑色的大门,留下门户大开,一片狼藉的小院。
斧头帮一行数十人,快步行来,一身黑色,西装革履,或拿枪,或提斧头掩杀过来,宛如一股波涛汹涌的潮水,来势汹汹,杀气腾腾。他们冲进小院,见空无一人,于是又踹翻了几张方桌,汤水洒了一地。领头的老大张扬更是擦燃打火机,扔向茅草屋顶。但见,打火机带着燃烧的火焰,翻滚着落在麦秆的屋顶,草屋顿时燃烧起来。随后,火苗窜走到其他草屋,火光冲天,染红了白日的天空。
方娟等人前脚刚到玫瑰地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斧头帮后脚就到了。
尽管恶龙帮的小弟擒着镰刀的手颤个不止,脚抖个不停,他们还是不忘帮规,把方娟、方慧、阿南护在核心。
斧头帮欺负他们人少,只是将其团团围住,迟迟不肯不动手,颇有点耍猴的意味。阿南他们内心恐惧,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不知道斧头帮的人起的什么心思,喘气不得。
两方相持不久,斧头帮老大张扬叼着烟,跳着恰恰舞,悠哉游哉地来到玫瑰地边。斧头帮小弟给老大让开一条道,张扬旁若无人地走向方娟等人:“妈的,不是说洪七也在得嘛,咋消息有误呢,又浪费老子的大洋。喂,那个谁,洪七在哪里?”
“我老公不在。张扬,快点放我们走,不然洪七一定不会放过你!”
“吓唬老子?兄弟们,先砍死他们,尔后再把洪七找出来弄死,斩草除根!”
张扬张开嘴,吐出一个烟圈,烟圈成一把匕首形状,飞向声音发颤的方娟。烟圈还未抵达方娟,便渐渐散开,继而消失在空气中。他的手往空中一扬,斧头帮小弟挥斧便砍,刀锋在空中形成晃眼的弧线。恶龙帮小弟不甘示弱,舞动巨大的黑色镰刀抵挡。镰刀和斧头撞在一起,发出脆响,两方混战在一起。
地里的玫瑰似乎被厮杀惊醒,先是齐声低语,宛如女尼佛前的呢喃,继而开始歌唱,又似老舞女的哭泣。歌声中,天空中的云团开始涌动。
恶龙帮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小弟挥舞镰刀,割断斧头帮一个安胖子的喉咙,鲜血从喉咙的豁口处喷涌而出,旋即胖子倒地身亡。恶龙帮的一个身材精悍的小弟镰刀一递一拉之际,斧头帮的一个小弟双腿便被齐刷刷锯断,人噗地倒地,直疼得痛彻心扉,叫声凄惨,宛若鬼哭狼嚎。
不过,毕竟好汉敌不过人多。恶龙帮的一个小弟被斧头帮的四个小弟同时砍中,手臂、大腿、肩膀、胸口顿时鲜血长流,哀嚎着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又一个恶龙帮的小弟被一把斧头砍掉擒着镰刀的手臂,倒地后痛得直打滚。凶悍的两个恶龙帮小弟杀出了重围,逃走时被斧头帮的几个小弟乱枪打死。
斗不多时,恶龙帮的小弟被斧头帮斩杀殆尽。方娟、方慧、阿南再无人保护,被斧头帮逼得步步后退,不知不觉退到了玫瑰地里。
“老大,你和洪七的恩怨,不关我们两姐妹的事情。别杀我们!”方娟央求道,声音颤抖。
“大嫂,别傻了,斧头帮从不杀女人。你们走吧。”张扬张开嘴,吐出一个烟圈,烟圈呈斧头形状,漂浮在空中。
“妹妹,我们走吧。”
“姐,你走吧。我要和阿南一起。”
方娟不再劝说妹妹方慧,独自踏上玫瑰地。她身后的张扬一脸狞笑,从一旁的小弟手上拿过一把直筒猎枪,枪口对着方娟的后背。
“不要!”
“轰!”
在方慧的惊呼声中,张扬扣动扳机,子弹从枪筒中射出,击中向前跑去的方娟。方娟后腰被轰出一个血窟窿,倒在血泊中。
“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方慧气愤至极,扑向张扬。她刚刚冲到张扬近前,愤怒的拳头还没有挥出,便被张扬一脚踹翻在地。
“你这混蛋,敢打我的女人!”阿南见状,怒不可遏,再也顾不上危险,抄起地上一把带血的镰刀奔向张扬,“我要杀了你!”阿南刚抬脚奔向张扬,斧头帮几个小弟从前后左右涌来,有的一脚踢掉他手上舞动的镰刀,有的给他狠狠的一拳,有的给了他一脚,顿时将他打倒在玫瑰地里。
“还没进洞房,便这般恩爱,在这个乱世里,难得啊!”张扬啧啧称奇,上前将倒在玫瑰地里的方慧提了起来。“兄弟们,看见没,这才是好汉该有的样子。对了,那天在警察局外面,是你从天而降,撞翻了斧头帮兄弟,放跑了洪七,坏了老子的好事吧?”
“是我又怎样?”阿南从玫瑰地里爬起来,伸手揩掉嘴角的鲜血。
“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阿南是也。”
“古人有一句话叫做‘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我说得没错吧?今天你们两个有一个必须得死。你愿意为你的女人而死吗?”
“方慧,答应我好好活着。“阿南望向方慧,含情脉脉,眼神里满是不舍。
“不,阿南,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别听他的!”方慧泪如雨下,她试图挣脱张扬扼住喉咙的手,却是哪里能够。
张扬听见玫瑰的歌声愈加响亮,宛如成百上千的合唱团成员正在含泪歌唱一首离歌。
“捡起来,扣动扳机,妈的,不是对着我,而是枪口頂着你的下巴!”张扬抬脚把地上的一把手枪踢给阿南,他手上的那把枪仍然抵在方慧的太阳穴上,“妈的,最好别耍花招!要么你死,要么你的美人死!”
“不要!”方慧绝望地尖叫。
“永别了,我爱的人!”阿南捡起枪,枪口对准自己的下巴,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
“砰!”
枪声骤然响起,可是倒下的却不是阿南,而是方慧。她的身体滑向地面,鲜血从太阳穴的小洞口涌出。
就在这时,空气开始像水银似的开始波动起来。随着一声炸雷的巨响,天空裂开一道缝隙,宛如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哈哈,那把枪早就打光子弹了,你这不怕死的情种!去地下和女朋友相爱吧!”张扬扣动扳机,子弹从黑洞洞的枪口射出,飞向阿南。眨眼睛,子弹已经到了阿南的胸口前方不到一寸的地方。就在此时,阿南手臂上那条隐形的龙突然睁开紧闭的眼睛,活了起来。它一声龙吟后,龙尾卷紧他的手臂,龙尾摆动,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阿南吸向空中,包括那颗即将夺去阿南生命的子弹。
天地昏暗,狂风大作。
在这股巨力下,张扬和他的斧头帮小弟们被掀翻在地,或仰面朝天后脑勺重重地撞在玫瑰地里,被玫瑰的尖刺刺中,痛得嗷嗷大叫,或趴在玫瑰地里成狗吃屎状,满嘴是泥巴,或几个人撞在一起,复又落在地上,头晕眼花。
“妈的,什么鬼天气!”张扬骂骂咧咧地从玫瑰地里爬起来,可眼前的一切让他止住了即将出口的脏话。
阿南不见了,包括死掉的方慧。
“唉呀!”张扬甩甩脑袋,后脑勺新长出来的大包传来剧烈的痛感,他直痛得呲牙咧笑。
“张扬,你他妈的落单了,这回老子打包票弄死你!”
冰冷的声音从张扬的身后响起。他慢慢转身,身体偏偏倒倒,差点又摔倒在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洪七带着一拨恶龙帮小弟出现在距他二十米远点地方,手上或者提枪,或者拿砍刀。
斧头帮愣神之际,扑上来的恶龙帮一阵砍杀,眨眼间消灭了不可一世的斧头帮。
斧头帮老大张扬死掉时眼睛瞪着青天,似乎在说:“妈的,不可能啊?恶龙帮灭掉了我们斧头帮,太不可思议了!
12
滴水岩市藏龙巷上空,繁星点点。
巷子里,家家黑灯瞎火,早睡的人们早已坠入梦乡。
“嘎、嘎!”一只夜游的鸟从小巷的天空掠过,打破小巷的死寂。
随后,天空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随着光影闪烁,阿南从天而降,倒栽葱落在工作室外那棵直指青天的柳树上,挂在横着的一根碗口粗的枝桠上。巨大的响声惊飞了栖息在树上的鸟儿,它们扑棱棱地展翅飞走,四处逃窜。
阿南的身体左摆右晃,在青砖地面上投下晃动的身影。一阵凉风袭来,拂过他的脸颊,宛如方慧的一个凉凉的吻。“方慧!”他一声呢喃,缓缓地睁开眼睛。就在他左顾右盼时,柳树的枝桠啪地断掉,他的身体坠落,扑通一声掉在树下的竹编的躺椅上,差点把躺椅砸倒。躺椅嘎吱嘎吱地晃动几下后,稳住椅身,停止了晃动。他从椅子上爬起来,脑袋还是混混僵僵的,似乎被浆糊填满。
就在他杵在青砖地上时,吱嘎、吱嘎声响起,左邻右舍推开门张望:“阿南啊,半夜三更的不睡觉,站在外面发呆么?快点进屋去,别着凉了。”“好的阿婆。我坐在躺椅上睡着了,掉在地上。惊扰您老睡觉了,不好意思。马上进屋去。”阿南冲几个邻居老太摆摆手,一脸歉意。
吱嘎、吱嘎声复又响起,左邻右舍摇摇头,缓缓关上门。阿南转身,坐进躺椅,躺下,闭上眼睛,不一会就睡着了。
随后的几天,阿南异常憔悴,他除了思念死去的方慧,还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谁给斧头帮提供的消息?这个问题宛如一个满是鱼腥味儿破渔网罩在他的头上,甩也甩不掉,搞得他头疼欲裂。
连日的思索后,突然有一天,阿南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细节:成婚当日,洪七承诺要来,结果,方娟在大门口翘首以待,最后还是不见踪影。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巨大的“?”在他的脑海盘旋。于是,他得到了答案:
洪七将小老婆方娟安排在方慧的家中,虽然十余个歪瓜裂枣的弟兄守护,其实就是吸引斧头帮的一个鱼饵。随后张扬果然上当。洪七灭掉张扬,灭了斧头帮。方娟、方慧成了帮派斗争的牺牲品。
虽然,阿南被隐形的龙卷进时间的空洞,穿越回到了现代,没有看到洪七灭掉张扬和他的手下,但是他越来越肯定,这就是真正的答案。他的内心除了伤痛,更增添了仇恨。
幸运总是短暂易逝,留也留不住,而孤独总是伴随我们左右,赶也赶不走。
有人说,权力无疑就是男人最猛的春药。
尾声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尽管已是初夏,此时的滴水岩市显得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但是,阿南还是没有从痛失女友的阴影中走出来,意志消沉,甚至有了不苟且于世的念头。
夕阳西下,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这一天,他又是在混混僵僵的状态下度过。他从竹编的躺椅上爬起来,开始拿起门板关门。他打算关门后,于今晚和这个了无生趣的世界告别。他的遗书写好后,用那颗子弹压在工作室的木桌上。
“师傅,能帮我纹身吗?”
“关门了,明天来吧。”
就在阿南合上最后一块门板时,他的身后传来娇滴滴的一个女生的声音。阿南头也没回就一口拒绝了,声音有气无力,毫无感情。
“师傅,我是专场赶来找你的,走了很远的路……”
“喔,那就对不……”
阿南转过身,很不耐烦,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僵在当场,“你是……”
眼前的姑娘和方慧长得一模一样,可以说就是一个炉子倒出来的,只是方慧的衣着符合三十年代简朴,而眼前这位姑娘穿着简约、时髦。但见她明眸皓齿,穿一件白色T恤,T恤上有一只咖啡色的浣熊,混搭一条牛仔短裙,套了一件浅蓝色的休闲西装样式的风衣,瀑布似的黑色长发随意地披在肩后,白皙的手上拿着一副暴龙牌的白框墨镜,粲然一笑时脸颊上露出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有那么几秒钟,阿南似乎被冻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眼前的姑娘,他似乎又回到了三十年代的芙蓉城,牵手方慧,漫步于夕阳下的乡间小路。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姑娘,对不起,我刚才有点走神了。你有点像我的一个故人,快进来吧。需要绣什么样的图案?”
“我有个胎记,在手臂上,就是这里,我想纹一片树叶,梧桐树叶……”
阿南重新开了门,收起一块块门板,把姑娘迎进工作室。女孩抬起白皙的右手边。阿南凝视这块淤青似的胎记,不知不觉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他一面用手背揩掉脸颊上的泪水,一面将遗书揉成一团,丢进桌下的废纸篓里。
“梧桐树叶固然巧妙,不过稍显乏味,如果换成玫瑰,并蒂莲的两朵,不是更好吗?‘赠人玫瑰,手留余香’,又或者,‘心有猛虎,细嗅蔷薇’,寓意与意义一样都没有少掉。”
“是这两朵并蒂莲的玫瑰花吗?真美啊!”姑娘用玉葱似的手指指了指那张皱巴巴的白纸上的玫瑰,“就它了!”
“你叫什么?”
“方慧,方圆的方,智慧的慧。你可以叫我小慧。”
这回轮到阿南笑了。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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