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喋血街头
　　
　　 翌日清晨，天公不作美。灰黑色的天空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微冷。
　　 汽车行驶在公路上，一辆接一辆，似乎玩起了接龙游戏。汽车开着大灯，喇叭声不甘示弱，此起彼伏，宛如喷火的巨龙。行人撑着雨伞，低头疾行。冒雨骑车的上班族，黑色的睫毛上挂着细密的晶莹的雨珠，不断地摇车把手上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急切响声，仿佛疾风中被推搡的风铃。
　　 冯粒粒在细若银丝的雨中穿行，尽管各种恼人的噪音不断地敲击耳膜，但是，她似乎浑然不知，嘴里甚至还哼着轻快的曲调，脸上挂着她迷人地招牌微笑。她坚信，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总是第一个到刑警大队。今天她也不例外，来到分局还不到早八点。她蹬蹬蹬地从楼梯跑上二楼，几个箭步来到办公室门口。她的办公室从来不锁门，正推门而入时，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响起，那是《see you again》的英文歌曲。她不由得眉头一皱，内心深处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她担心一切准备就绪时，收到今天的主角假林西东以种种理由不能参加座谈会的消息。她期待这临门一脚，将已经洗白身份的死囚缉拿归案。紧接着便是顺藤摸瓜，揭穿幕后的亡命玩家。她怀着忐忑的心情，伸手进衣兜，掏出华为Mate10。她惴惴不安地掀开手机壳时，长长地舒了口气，打来电话的是副局长杨云聪。
　　 “杨局好。”
　　 “冯公安，上午的座谈会安排好了吗？”手机里传来杨云聪洪亮的声音，语气里不乏期待和果敢。
　　 “杨局，都OK了。只要男一号出现，就可以收网了。”
　　 “OK。冯公安办事，我放心。希望这是我上任副局长以来的雷霆一击，打出我们龙门公安的气势。”杨云聪顿了一下，“对了，今天来的都是客，而且都是我区著名的企业家，我们也不能缺了礼数，怠慢了人家。我有珍藏的西湖龙井茶，算是给座谈会的一点贡献，记得过来拿。”
　　 “好呢。我正愁没有上好的饮品，杨局可是解决了大问题。我待会儿就去。再见杨局。”
　　 “冯公安，待会见。”
　　 挂掉电话，冯粒粒一面拿起茶杯给自己泡上芝龙毛峰，一面默想座谈会的每一个环节，提取DNA、指纹，以及比对成功后抓人的细节。见没有破绽后，她会心一笑。
　　 刚过了八点半，邀请来的企业家陆陆续续地来到分局大门口。安排好司机停车后，蔡力、李龙不断地引贵宾上楼，安排到八楼会议室就坐。冯粒粒早已来到会场，给新来的贵宾一一倒上茶水。大队的其他人并没有来帮忙，除了新来的热心肠的教导员李彤。李彤很会来事，一到座谈会现场，便和企业家们寒暄，闲聊中既有专业知识，也有国际国内的逸闻趣事，不失四川大学本科毕业生的文化底蕴。会议室里，灯光明亮轻柔，茶香四溢，笑声朗朗。来的企业家倒也没有吹捧自家的产业，而是高谈疫情下的国际国内形式，少了老板的铜臭味，这让冯粒粒想起“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名句。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八点五十分。尖峰制药公司、扬中云母、娃哈哈、水时代、水云间集团、龙门制衣、翡丽酒店、希尔顿酒店、万达广场等九家企业的法人均已就坐，唯独普林制药有限公司的那把交椅空着。
　　 “总管，除了普林制药的林西东，其他九家企业的老板都到了。你打电话问问？”冯粒粒从会议室里出来，给卢总管拨打电话。“小冯，刚问了，很快了，还有几个红绿灯就到了。保证准时出席。”不一会儿，卢总管的电话就回过来了。即便是这样，冯粒粒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宛如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的身上，令她极是难受。她挂掉电话，滑开GPS定位APP。GPS显示，林西东那辆黑色梅赛德斯奔驰已经到了航天路口，距离分局还有四个红绿灯，没有异常。“做好准备，鱼儿快上钩了。”她向中队微信群里发出一条信息。群里出现红框框住的红色的“收到”二字，那是李龙发的表情包。蔡力回复的是拇指食指合成圆圈，其余三指打直的OK手势图片。
　　 冯粒粒随即在群里回了一个灿烂的笑脸。她绷紧的脸舒缓下来，微笑宛如玫瑰绽放，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绯红。
　　 八点五十五分，副局长杨云聪缓步来到会场，和到会的企业家一一握手，简单的寒暄几句。普林制药有限公司座牌对应的座位上依旧空无一人。杨云聪疑虑的眼神飘向冯粒粒。冯粒粒立即会意，推开门，疾步出了会场。
　　 冯粒粒轻轻合上会议室大门，再次掏出手机。GPS定位显示，林西东驾驶的梅赛德斯奔驰一直停留在花都路口。按照正常的速度，这辆梅赛德斯奔驰早在几分钟前就应该安安稳稳地停在分局停车场的黄果树下了。
　　 准九点。
　　 杨云聪拿起会议桌上的讲稿，开始致辞。
　　 会场外的冯粒粒拨打了卢总管的电话，正等着回电，焦虑万分的表情挂在脸上。
　　 “林西东的电话通了，但是没人应答。”卢总管的电话很快回了过来，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意外”二字宛如一记晴天霹雳，冯粒粒顿时气血上涌，一阵晕眩。这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那是她握在手上的手机发出来的。“粒粒，看看我给你微信发的视频，太可怕了。就在我们店外，真是庆幸我还活着！”电话里传来大师傅老板娘安琪的惊恐声音。冯粒粒还没有回答，手机便传来了挂断电话的嘟嘟嘟嘟忙音。
　　 冯粒粒的情商之低在局里是众所周知的，朋友圈极窄。安琪是她极其稀有的朋友之一，除了冯琳琳，便是安琪和她的交往最多，可谓货真价实的闺蜜。她担心安琪的安危，赶紧点开安琪发给她的微信视频。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而且是惊恐的一跳，她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监控摄像头下，牛毛细雨不见了，不过，地面依旧湿滑。
　　 花都十字路口，自南向北的车辆有序的从路口穿梭而过，自西向东的车辆排成三条长龙，等候在路口。位于十字路口右侧的大师傅洗车行，有四、五个客人正在排队洗车，有一个客人正在泊车，安琪一只手握笔，一只手拿着翻开的记事簿，正低头给一辆被撞坏的灰色的吉列远景x6做检查。红绿色变化，南北方向绿灯变成红灯，东西走向的红灯跳出绿灯。
　　 等候在路口，位于最右边的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奔驰率先冲出，彰显豪车提速极快的王者风范。就在其余车辆即将起步的瞬间，自南向北方向，一辆红色的田螺车（混凝土搅拌车）呼啸而来，眨眼睛，田螺车的车头直直地撞在了梅赛德斯奔驰车，发出嘭的一声巨响，伴随着田螺车剧烈撞击产生的宛如小型蘑菇云的灰尘，以及簌簌而下的水泥块。梅赛德斯被拦腰撞上，打着旋儿甩上大师傅洗车行的停车坝子，驾驶座凹陷下去。几乎被撞停的田螺车不但没有停下，司机反倒是猛轰油门，宛如发疯的野兽，冲向梅赛德斯奔驰，引来第二次嘭的轰天巨响。梅赛德斯几乎成了一块薄饼，打着旋儿从安琪身后滑过，砰的一声夹杂着玻璃门碎掉的声音，横着冲进接待大厅，在光滑的灰色的威尼斯瓷砖地面上滑行一段距离后发出第三声的嘭的撞击声，整车翻转，车背部斜趴在了白色的墙体上，宛如一条扭曲变形的巨型壁虎。
　　 鲜血从梅赛德斯奔驰的车门缝里涌出，流淌到铺着威尼斯牌瓷砖的地面上，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花都路口最前面起步的车辆传来紧急的刹车声，后面汽车“吻上”前车的撞击声，行人的惊呼声，尖叫的喇叭声响成一片，可谓“百千齐作，又夹百千求救声”。
　　 安琪波浪似的长发被梅赛德斯奔驰从身边滑动时产生的风吹起，又落下。随即，她的惊声尖叫，甩了记事簿和笔，双手抱着头，不知所措。随后，安妮抬起头来查看时，那辆肇事的田螺车已经趁乱倒出坝子，逃离了十字路口。
　　 那辆几乎化为废墟的梅赛德斯奔驰740残存的屁股上挂着的车牌的一边掉了下来，来回摆动，宛如钟摆，车牌号的尾数888亦是疯狂地跳起舞来。
　　 这场街头上演的撞车秀，宛如探索记录频道热播的节目破坏赛车王，钢铁撞钢铁，可谓拳拳到肉，硬碰硬。
　　 冯粒粒眼神犀利，一眼认出了视频里的梅赛德斯奔驰，正是前来赴会的假林西东的不二座驾。她一脸死灰，内心已然绝望，虽然视频里无法看到林西东被撞后的状况，但是即便是傻子也知道，林西东成活的几率几乎为零。
　　
　　 第二十二章：勘查现场
　　
　　 这无疑是一场蓄意的杀戮。
　　 如果第一次的撞车还勉强说是疑似交通事故，那么第二次的撞车明显说明了这一点，正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眼前的事实在明白不过了。
　　 暗处的敌人出手了。杀人灭口！触目惊心的监控画面，宛如一记惊雷，惊醒了期待瓮中捉鳖的冯粒粒，同时触发了她的每一根神经。她的每一根神经都开始了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努力思考。
　　 “假林西东被谋杀了！”冯粒粒把监控视频转发到中队群，发了微信信息，同样的事情做了第二次，发给了正在座谈会上讲话的副局长杨云聪。
　　 杨云聪讲完话，揭开陶瓷茶杯的杯盖，一股清香扑鼻而来。他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小口自己奉献的西湖龙井茶，但觉茶水香甜可口，入口微干，心中不由得赞叹，确实是好茶。他满意地放下茶杯，脸上露出微笑。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查看信息。虽然还没有点开冯粒粒发来的监控视频，单单那句“假林西东被谋杀了！”也足以夺去脸上灿烂的笑容。他稍稍地稳定了情绪，向几米开外的李彤招招手。李彤小跑到了近旁，弯下腰。他凑近李彤的耳畔，低声道：“假林西东被谋杀了。你照顾好这群企业家，别失了礼节。其他事情，我会处理。”李彤大惊失色，重重地点了点头。等李彤再次抬起头时，震惊已经从脸上隐去，脸上重新露出招牌的微笑。
　　 杨云聪一面坐车往现场赶去，一面通知指挥中心，要求路面上的警察注意发现嫌疑车辆，同时指令刑警大队、辖区派出所、特警、便衣中队，还有合成作战室，火速赶往现场。
　　 就在杨云聪忙着调兵遣将时，冯粒粒已经驾驶牧马人越野车，先行一步赶到了位于花都路口的大师傅洗车行。
　　 一辆120救护车缓缓地驶离洗车行，车顶上的警报器闪烁着蓝色的光芒。
　　 洗车行外面挤满了围观的人群，人们议论的同时，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发朋友圈。哪里都不少这样的吃瓜群众。不知道的人一定还以为有外星生物潜进了洗车行呢。
　　 冯粒粒见了如此盛况，不由得秀眉微皱。她将牧马人越野车斜停在路边，抓起搁在车上的笔记本，轻轻一跃，跳下车。锁了车，她一面高声喊道，“警察查案，让一让，让一让，”一面双手分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艰难地挤了进去。
　　 “Oh,mygod!亲爱的，你终于来了。那个被撞车的司机没有了生命体征。120的医生说，他被撞成了姜饼人。这简直太疯狂了。”安琪一个箭步，冲到了冯粒粒身前，晶莹的泪珠扑簌簌地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蓬乱的头发耷拉在身后，宛如经历世界末日后的唯一的幸存者。
　　 “亲，没事了，没事了。”冯粒粒张开双臂拥抱了她，“赶快安排人放下卷帘门。可别因为这件可怕的事情，让我们的大师傅洗车行上了明天的热搜。”
　　 “谁去关了卷帘门！”安琪冲着围拢在角落里的一群不知所措的工人吼了一声，“能帮帮忙，叫这群拍照的人散了吗？”
　　 安琪从来没有这样声色俱厉，工人们如鸟兽散，有人去找遥控器关电动卷帘门，有人去央求人群散了。
　　 “走吧，带我去你家的监控室。”卷帘门徐徐落下时，冯粒粒对安琪说道。
　　 随着接待大厅的卷帘门嘎吱、嘎吱地落下，发出一声叹息，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去。
　　 监控室位于接待大厅进门右侧。四四方方的监控室里，冯粒粒坐在监控器的液晶显示屏，足足看了三遍监控拍下的撞车过程。操控田螺车的嫌犯头戴一顶黑色的鸭舌帽，鸭舌帽的帽檐压得很低，瘦肖的脸罩上粉丝的口罩，这是一张见不得人的脸。嫌犯虽然白天行凶，大胆妄为，但一点儿也不傻。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冯粒粒呆呆地望着田螺车上不断旋转的圆筒形的搅拌桶，似乎感觉到了电钻刺入心脏的痛楚。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杨云聪很快到了现场。紧接着，蹭车的蔡力、李龙，和接到指令的纪大龙从帕萨特汽车上下来。技术室主任张志平一接到通知，赓即带上现场勘查民警黄粱、苏珊和法医江浪也火速赶来了现场。
　　 随后，情报中队中队长李秋生、打黑中队中队长何春尚各自摔本部人马赶到现场。
　　 冯粒粒用遥控器开启了接待大厅的电动卷帘门。现场勘查民警黄粱、苏珊开始用照相机照相。随即，两人在接待大厅卷帘门外竖起两米高的蓝色挡板后，麻利地套上蓝色的塑料鞋套，戴上手套，开始进入接待大厅的现场进行勘查。杨云聪、纪大龙等人进了监控室。
　　 杨云聪等人从监控室出来的时候，现场勘查还在继续，梅赛德斯奔驰外部的勘查初步完成。不过，由于汽车严重变形，前后左右的四个车门无法打开，死者林西东被卡在汽车内部，除非切割驾驶室，否则尸体是无法弄出来的。
　　 按照杨云聪的要求，安琪找来几个身形彪悍的汽修工人，将斜靠在墙上的汽车平放在地上。汽车落地时，捡起地上的些许灰尘，同时落下无数颗碎掉的玻璃渣。
　　 杨云聪套上鞋套，进了一片狼藉的接待大厅，皮鞋落在碎玻璃上发出嘎、嘎、嘎的瘆人的声音。他从黄粱那里要了把警用电筒，仔细查看了扭曲变形的梅赛德斯奔驰。
　　 梅赛德斯奔驰的左前轮斜趴在地上，前、后的保险杠脱落，所有的车门完全凹陷，驾驶室车门尤其严重，挡风玻璃碎成蛛网，位于驾驶室上方出现一个大洞，锯齿状的大洞边缘满是血迹。林西东的尸体卡在缩水严重的驾驶室里，头部有过严重的撞击，满头满脸的鲜血，弹出的气囊血迹斑斑，失去了它本来的颜色。
　　 梅赛德斯奔驰有一股混杂着浓烈的鲜血与很重的汽油味的怪味，叫人直犯恶心。
　　 杨云聪想，这是一位驾车时不系安全带上路的老总。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林西东飞出驾驶座，脑袋重重撞向挡风玻璃，随即又弹回驾驶室，跌落在座位上，被挤压成姜饼人。
　　 杨云聪的耳畔甚至传来了林西东身体被挤压时，一根接一根的肋骨断掉的脆响声，还有那绝望的尖叫声。他不由得背脊发凉，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即便是世界上最成功的高端汽车品牌之一的梅赛德斯奔驰，也要牢记不系安全带不上路的忠告。
　　 考虑到切割驾驶室，弄出林西东的尸体需要时间，逃跑的凶手无疑是一颗随时引爆的炸弹，需要及时抓捕归案，杨云聪决定带领侦查员，移师龙门派出所，开展抓捕行动。
　　 于是，杨云聪关掉手电筒，转身离开梅赛德斯奔驰，冲等在接待室外的众人一挥手：“龙门派出所集合！对了，开车的时候大家别忘了系安全带。”
　　
　　 （非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