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肖公庙里的小伙伴(散文) ——我的“人世间”故事
肖公庙不是庙。
肖公庙是五十年代末为解决干部子女无人照管而改建的托儿所。
肖公庙常住的李、张、王、保四户人家,四户人家的主妇就是托儿所的保幼员,被称之为阿姨,而我就是和肖公庙的孩子们一块长大的。
那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们居住的小院是一处整洁而清静的四合院,正厅房子被修缮过,木格的窗子配有玻璃;地面水泥沙子锤过;两侧有些破败,窗户用纸糊着;院子有一道围墙,后面几片菜地,地边几棵杨柳树,两棵大树上爬满了洋丝瓜;一口圆圆的井像一面镜子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整个院落虽然简陋,但却被主人们收拾得干干净净。
庙的正厅是供小朋友们生活的场所,东西两侧是阿姨们居住、仓库、厨房、厕所等地。住二楼的人家虽未到“床头屋漏无干处”的窘境,但也要受屋漏偏逢阴雨连之灾,住一楼的则“尘土纷纷起处微,只随风力乱嘘吹”之苦。每家六七口人都挤在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屋,中间纸板一隔,里面睡人,外面做饭。
条件虽苦,小院的几户人家都和睦相处,亲如一家,有好吃的必定是每户人家都有;有喜事大家共同分享,有难都伸出援手。逢年过节则聚在一起打牙祭,菜品不算丰盛,却热闹。饭后懂事的孩子们都会为辛劳的家长表演节目,样板戏唱得有声有色,各种舞跳得有板有眼,最有趣是弟弟们可以把《渡江侦察记》的台词背个遍。
大家都穷,但最贫困的要数我们家,四姐弟全靠妈妈的工资维持生活,每月还要从微薄的工资里挤出钱寄给上了年纪、远在外地的爷爷。当时我也好奇,其他几家都是爸爸妈妈挣钱养家,而我们的爸爸不仅常年不在家,还老没工资。后来才知道,爸爸是被遣派到乡村学校教书,每月只有基本的生活费。
在我们眼里,母亲们是最伟大最能干也最严厉的人,她们会像男人一样上房捡瓦、修窗、刷漆、接电线,会把整个院子收拾得井井有条,会在工作之余种地、养猪补助小朋友们的供给,会把幼儿园的小朋友们哄得不愿意回家。
但她们也是最严厉的,经常让我们义务帮看孩子,为孩子洗衣洗澡,带他们唱歌跳舞,可特批给孩子们的“光”我们一点也沾不到。那时托儿所的孩子们午睡起来会有一两块饼干或一两个糖果,我们只能躲在门外偷看,眼巴巴地看着小朋友们幸福的吞嚼。
最难忘的一次是,我带着弟弟在院里玩,托儿所开饭了,香气飘到院子里,馋样的弟弟站在门缝不走,我也好奇地往里看,白米饭,番茄鸡蛋汤,切碎的菜里夹着肉末。孩子们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小朋友叭哒叭哒地吃饭,我们在门外馋得直流口水。出来到厨房盛汤的夏阿姨见状,把盆里剩下的一勺菜喂给弟弟,正巧被妈妈看到,她过来一巴掌打了正在咽菜的弟弟,吓得他吐了一地,哇哇大哭。
边哄边把他抱回家,心恨妈妈怎么那么狠心,弟弟毕竟是家中唯一男孩,况且才三岁多。后来我才慢慢理解,妈妈是托儿所的负责人,她不对我们严厉,怎么去管别人家的孩子。在她言传身教的管理下,小伙伴们没吃过“特供”的食物,尽管家里大都是杂粮、淡菜,但我们都会自觉远离那些诱人的场所,每逢开饭、中午吃点心便躲开。
哦,有一次,有一次我们破例尝到小朋友们吃剩的糖果。
进肖公庙是一条窄窄的巷道,庙外有一口方井是供附近居民饮水用的,因担水的人多,泥土的路面经常被水弄湿。特别是雨天,路面更是被水浸泡得坑坑洼洼,进出都不方便。家长们早就想解决这一难题,可苦于没有水泥、沙子,每次总是填上泥土又被冲走,冲走又再填。
一个假期,终于特批到了修路的物料,大点的哥哥姐姐就帮着把石块、沙子、水泥从巷口挑到水井边的一块空地,小一点的则用斧头把石子捣碎,在家的人不论大小全出动,齐动手。
“唉呀”一声,小玲的手被砸破了,大哭了一阵看别人都在忙,包扎好又下火线;挑沙子的小勇摔一跤把脚跌出血;爱干净的姐抹了一头一脸的泥。铲平路面,垫上石块,填过沙土,最后一道工序是在家的两个叔叔用拌好的水泥将路面抹平。
近三十米的路,我们整整干了一个星期,看着水泥路终于代替原来凸凹不平的土路,望望身边几乎都有伤痕的孩子们,妈妈的心软了,对身边的阿姨说把期末剩下的糖果拿来给孩子们。围在一起望着盘里五颜六色的糖果我们高兴极了,待把裹着几粒白糖、硬硬的、微酸的糖果含在嘴里时,都开心地笑了。急性的小勇把糖塞在嘴里吞嚼起来,一会儿就把分到的四颗全部吃完,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我则留下两颗给妈妈,她摆摆手因势利导地说:自己的劳动成果是不是更甜。
不吃白来之食,不拿白来之物就是那时扎下的根。从那以后,我和小伙伴们除完成学业和家长们交代的任务外,空余时间都参加勤工俭学。捣石子、装卸车、挑沙灰、缝麻袋、铺路、挖地基、做棉球等等,最多的是洗被子,县委招待所的被子基本是我们包洗的。辛苦劳动一天,可得到八角到一元的工钱。从我会做小工起,零用钱基本是自己挣的,五角、一元,够平时买书买笔,假期则可攒够新学年的学费。
那时的我们虽然很苦,很贫穷,小伙伴之间也少不了打打闹闹,但对外却很团结,出了肖公庙我们就是一个整体。我小时的性格很倔犟、胆大、要强、讲义气,个头不高的我成了“娃娃头”,身后总有一群孩子尾随。麦垛上讲故事,小河边捉鱼虾,爬树、滑大坡、跳大海、玩弹珠,玩法不时尚,但却有“儿童放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无限乐趣。
七二年初的一天,部队到县里放映《英雄儿女》,吃完饭我早早地就带着小伙伴们手拎小板凳出发。电影是在礼堂前的空地播放,我们到时一个解放军叔叔正在架银幕,早到的人已将各种小凳摆在放映的桌子前。我“观察”了一下地形,指挥小伙伴们按板凳的高矮摆放在放映机的右边,数一数还差两个位子,我叮嘱湘湘带着小伙伴们看好“阵地”,便跑回去取凳子。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广场人已很多,手拎小凳好不容易挤到了“阵地”,眼前的一幕让我惊呆:阵地溃不成军,占好位子的凳子被推到前面挤成小山,原来的地盘摆了两个条凳,中间坐着一个胖婆娘,小伙伴们在一堆凳子前可怜兮兮地流泪。湘湘一见我,似看到救星,指着胖婆娘说,她,她不讲理。我一看这胖婆子是城里出了名的蛮婆子,她见又来了一个孩子,更野蛮地嚷:不讲理怎的,我就不讲理。我急步上前和她理论,她根本不听,拉着我就向外扯,急乱中我朝她的手背狠狠一咬,她疼得手一松,随后拎起小凳往我的头上砸来,我灵活一闪,小凳随着惯性砸在了她的脚上。她更气急败坏,上来一拳揍到我的脸上,我用手一抹,鲜血已顺着鼻子滴到手上,帮忙的小伙伴们扯住她的衣角,抱住她的腿,我则用带血的手撕扯她的脸,搏斗中几个小伙伴又受了伤。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纷纷指责她欺负孩子,出来调试机子的解放军叔叔过来把我们拉开,他指责那泼妇: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亲眼看着这几个小朋友在这里占位的,不能看人家是孩子就欺负。闻信赶来的家长们看到这个场面也很气愤,妈妈见受伤的孩子无大碍,对她说,俗话说任欺老杂种,不欺鼻涕虫,这群孩子是会长大的。
一听“鼻涕虫”,我们忍不住笑了。在我们一群鼻涕虫的笑声中,胖婆娘拎着自己的凳子灰溜溜地走了。而我们在王成那“为了祖国,向我开炮”的呐喊声中,早已把这事忘到九霄云外。
当年的“鼻涕虫”长成大人,早已告别下雨屋漏、天晴吃灰的肖公庙,如今又都成了爷爷奶奶。但当聚在一起,总会回忆起许多过往,总会从今天的幸福生活中感受时代进步、国家发展的壮阔画卷。正是:
欣逢盛世忆当年,岁月如梭霜鬓添。
往事尘封今想起,童心稚趣耳边喧。
艰辛自有涩酸味,苦尽甘来比蜜甜。
回望时空成长路,平凡痕迹在人间。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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