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摆渡】人皮面具-27、28(小说节选)
第二十七章:线索归零
枪声宛如一声声惊雷,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上,几只喜鹊被巨大的枪响声惊醒,逃离枝头,振翅飞向黑暗的天空,远离突发的危险,喜鹊碰到的柳条摆动不已,宛如厉鬼恼怒时披散的乱发。
嫌犯蒋云飞歪斜地仰躺在真皮座椅上,脑袋耷拉在胸前,之前大量涌出的鲜血浸透了劲霸牌风衣,无力的双手宛如牵线人松掉绳索后木偶的双臂,垂在身体两侧,些许血迹凝固在了子弹射穿手臂时撕裂了的衣袖上。
来复枪从蒋云飞的膝盖上滑下,落在了铺有高级真皮脚垫的驾驶室窄逼的地上。经现场勘查的技术员检查,子弹已经上膛。来复枪旁边,有一个横倒着的塑料瓶,瓶中的水从插入瓶盖中央的小孔的吸管里流了出来,脚垫上有一小滩的水渍。技术员掀开劲霸牌风衣,露出两颗并排挂在腰间的橄榄绿的美国制式手雷。
120医生很快赶来,确认了嫌犯蒋云飞已经死亡后,又脚步匆匆而去。
医生走后,等在现场的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提起了来复枪和两颗手雷,分别装在透明的塑料证物袋里。同时提取的还有吸食冰毒用的塑料瓶,同样是装进透明的塑料证物袋里。
冯粒粒胸前的执法仪清晰地记录下了击毙嫌犯蒋云飞的过程。
随后,闻讯赶来的检察官刘长顺身材肥硕,凸起的啤酒肚宛如一只熟透的冬瓜,走起路来,啤酒肚一颠一颠的,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不时地滑下来。他仔细查看了击毙嫌犯蒋云飞的现场,并且反复回放执法记录仪里的录像,最后竖起食指推了推滑下来的金边眼镜,满意地点点头。
“经我亲自踏勘现场,对抓捕警察的询问了解,结合观看执法仪记录的抓捕录像,我得出的结论是:龙门区公安局组织的抓捕涉嫌故意杀人罪的犯罪嫌疑人蒋云飞的过程,因持有枪械的犯罪嫌疑人蒋云飞极度危险,在被警察抓捕时,嫌疑人蒋云飞试图持枪拒捕,被两名警察开枪击毙。两位民警开枪击毙蒋云飞,程序合法,有法可依,有据可查。一切OK。”
刘长顺完全认同了这次执法的合法性。随后,他和杨云聪简单交流了几句后,爬上橄榄绿的路虎极光,随即传来发动引擎时的沉闷的轰隆声,路虎极光调转车头,驶离了现场。
“小冯,老纪,这次你们的果断开枪,击毙试图持枪、弹拒捕的蒋云飞,我要向分局党委汇报,给你们记功。没有你们平时的刻苦训练,瞄哪打哪的高超枪法,没有你们现场的果断开枪,势必给抓捕民警造成不敢想象的伤亡。”
“杨局,还是小冯厉害,比我先开枪,而且弹无虚发,不愧是市局特警支队狙击手出生!我就差远了,虽然和小冯同一时间看到蒋云飞伸手抓枪,等我反应过来,开枪还是慢了半拍,技不如人啊,老了,老了,不复当年。”
“纪大队谦虚了,不愧是特种部队的神射手,枪枪毙命,姜还是老的辣!作为属下的我,心服口服。”
望着刘长顺驾驶的路虎极光离去,杨云聪、纪大龙、冯粒粒作如是说。
现场勘查结束后,纪大龙和杨云聪打了个招呼,便钻进来时的那辆帕萨特汽车,坐车离开了。
冯粒粒没有坐来时的那辆帕萨特汽车,而是有意坐了副局长杨云聪的汽车回分局,憋在心里的话让她难以呼吸,她要一吐为快。
“杨局,击毙嫌犯蒋云飞时,我亲耳听到蒋云飞临死时前说了一句话,因为他说话时的声音很小声,也许是执法仪出了问题,虽然录了像,但是却听不到声音。不过,这句话关系甚大,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不必忌讳,但说无妨。”
“我清清楚楚地听到嫌犯蒋云飞临时前冲着纪大队说了这么一句话,‘妈的,是你!你想,杀人灭……’,话没说完,人就咽气了。”
“你想说蒋云飞没有说完的那个字是“杀人灭口”的“口”字,对吧?”
“是的。而且,杨局,我的两枪已经打中蒋云飞的两只手,相当于卸掉了他的双手,无论是开枪,或者拉响手雷,蒋云飞都是绝无可能。为什么纪大龙还要开枪击毙蒋云飞?我无论如何是想不明白的。除了一种可能!”
“小冯,我听懂了你的意思。我也不妨直说了吧。假林西东被灭口在先,我已经有了警觉,感觉刑警大队内部出了问题。就在我狐疑之际,你一语道破天机,我也就一吐为快。你先别着急,我给你分析分析。其一、嫌犯蒋云飞的临终遗言,只有你一个人听到,只能作为孤证,也就是我们俗话说的对挖胡。其二、至于在你制服嫌犯后,纪大龙又开了两枪,打死了嫌犯。你也听到了纪大龙所作的解释,反应迟钝了点。为了制止他开枪,或者拉响手雷,虽然和你同时扣动扳机,动作却是迟缓了点。这两枪无疑是正义之枪。最后,我们更是拿不出纪大龙杀人灭口的任何证据。基于以上三点分析,我们如果指控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故意杀死嫌犯,杀人灭口,且不论这会造成怎么样的轩然大波不说,你是否觉得对外做出这样的结论是否太过草率了呢?还有,打蛇打七寸,对于毒蛇,我们需要一棍子打死。一旦我们出手打不死毒蛇,反倒被毒蛇反咬一口,岂不糟糕?因此,老纪的问题在没有十足的证据之前,你知我知。”
“我们默不作声,让这样的混蛋混迹在警察队伍,逍遥法外?”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杨局,我脑子不好使,你干脆直话直说?”
“纪大龙是敌是友,目前还无定论。若是内鬼就在身边,一日不除,我心难安。目前,好不容易发现的线索也是一波三折,断了又来,来了又断,案子变得越来越复杂,也是越来越凶险。事情总会遇到转机,只要我们咬定青松不放松,坏蛋总会露出马脚来。至于目前嘛,就一个字,等!”
一个“等”字,让冯粒粒陷入沉思,没再说话。
随后,冯粒粒放下车窗,扭头看了一眼被抛在远处,陷入黑暗的敢思巷,心想:“虽然线索归零,但这又有何惧?”
红旗轿车一路上飞速疾驰,将凌乱且黑暗的待拆区抛在车后,很快过了彩虹路,沿路都是明亮的路灯,宛如一匹黑暗中疾驰的骏马,冲破重重险阻,重新拥抱光明。
第二十八章:盗尸
早晨明媚的阳光,被疯长的槐树遮挡住,只有少许不屈不挠的光束,透过层层叠叠的绿叶的树梢,将斑驳的树影投在一堵冰冷的灰色水泥墙上,带来初夏的温暖触碰,以及微风徐徐似的人间味道。
殊不知,高墙内外,却是迥异的两个世界。
滴水岩市的西郊殡仪馆的解剖室里,屋顶的日光灯将冷冷的白光投在黑色的地砖上,以及白森森的墙壁上。靠墙有冷铁色的不锈钢实验柜,紧邻实验柜的是血迹斑斑的洗手池,距离洗手池不远的是一台老旧的海尔牌冰箱,冰箱表面已经泛黄,冰箱里存有一颗头颅,以及不少的生物标本。全屋最显眼的莫过于位于屋子中央的泛着青光的不锈钢的解剖台。本该躺着冰冷尸体的解剖台,还空空如也。看来,早到的法医助理林小强,因为什么事情耽误了。
解剖室的格力中央空调十分给力,输出嗖嗖嗖的冷气,让人宛如坠入千年的冰窖。
“一天连出三具尸体现场,这是怎样的节奏,还要不要人活了?要么是我疯了,要么是这个社会疯狂了!”
西郊殡仪馆的解剖室里,法医江浪一面放下工具箱,一面对同行的郑雷嘟囔道。
“一天之内,光天化日之下,嫌犯连杀两人,还没有翻过当晚,又被我们公安开枪击毙。上班这么多年,我也是从未听说,可以说是今生第一遭。”郑雷嘴里嚼着口香糖,随即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一面认真调焦,一面附和道。
两人走向旁边的更衣室,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解剖衣,一个戴上蓝色的口罩,还有肉色的塑胶手套,迅速穿上,动作异常麻利。
随即,两人返回解剖室,等待法医助理林小强从停尸间的冰柜里取出冷冻的林西东的尸体。
就在江浪、郑雷两人到来的十分钟前,法医助理林小强就推着一辆锈迹斑斑的小推车,来到阴冷、寂静的停尸间。小强的人生格言是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小强一直这样坚持着,这也是同事们高看小强一眼的缘由。
林小强望着眼前一列列的冰柜,锐利的双眼扫视众多的冰柜,宛如草原的苍鹰,开始搜索贴着林西东名字的冰柜。很快,他在左前方的一列里找到了装着林西东尸体的冰柜。就在他伸手去拉冰柜时,耳畔响起咚的一声响,不由得吓了一跳。他似乎感觉到尸体散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尽管他里一层外一层的戴了三层口罩。他似乎看到林西东从冰柜里站了起来,肚子像是灌满了啤酒,膨胀起来,脸部横生的肌肉松弛下来,呈乌青色,双眼暴突如小孩玩耍的拨浪鼓。
林小强一阵眩晕,恶心感在全身蔓延,触到冰柜拉手的手僵住了。他甩甩脑袋,试图保持头脑清醒,将林西东巨人观尸体的恐怖画面从脑海中赶走。他稳住心神,过了几秒钟,天旋地转的感觉慢慢消失。于是,他将手指伸进拉环,打算卯足十成的力道,拉动冰柜。可是,他还没使出什么力,冰柜却忽地拉开了。他大感意外。接下来的一刻,他更是傻眼了,呈现在眼前的不是撑破装尸袋的尸体,而是冒着冷气的空空如也的冰柜。
棺木形状的不锈钢冰柜里什么也没有,林西东的尸体不翼而飞!
恼人的眩晕感重又出现,而且力度之强差点让林小强一头栽倒在地。身体晃荡时,他赶紧用手抓住小推车冷冰冰的车把手,阻止住了身体下滑之势。
“浪哥,林西东的尸体被盗了,快来停尸间!”
“妈的,我的天!”
“雷哥,尸体不见了,去停尸房!”江浪挂掉电话,一脸震惊。郑雷听了,二话没说,撒腿就跑,急急地往停尸间去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在过道上响起。
“粒粒姐,林西东的尸体不见了,我们在西郊殡仪馆,快来!”还没等冯粒粒回答,江浪便挂了电话,拔腿跑向停尸间。
冯粒粒赶到西郊殡仪馆,已是半小时后了。在此期间,江浪、郑雷、林小强把殡仪馆翻了个底朝天。值班保安是两个骷髅身材的小老头,尸体被盗走时躺在值班室的席梦思大床上,打鼾声可谓震天响。还好,值班室靠墙位置的一排老掉牙的监控设备虽然屏幕小、运转慢,宛如朽木老人,但是还是记录下了夜幕下的罪恶。
监控录像拍到了两名蒙面的嫌犯溜进停尸间,盗走了冷冻在冰柜里的假林西东的尸体。随即,两名嫌犯再次作案,盗走一辆停放在殡仪馆停车场的面包车,往潜龙山而去。
面包车是殡仪馆用来拉死人的标配汽车,行业人士美其名曰“移动棺木”。
借助滴水岩市公安局图侦支队提供的视频支撑,冯粒粒率领江浪、郑雷、林小强,驾驶牧马人越野车沿途追击,一直追到滴水岩市东面的潜龙山下。“移动棺木”消失在半山腰至山顶的中间路段。
“移动棺木”出现在盘山公路半山腰的摄像头里,已经是三个小时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冯粒粒驾驶牧马人越野车继续往前开,江浪等人分别留意发现公路两侧的岔路,寻找“移动棺木”驶离主干道的蛛丝马迹。
“看那里!”郑雷吼了一声,声若洪钟,宛如平地起惊雷。顺着郑雷手指的方向,位于公路右侧的一条羊肠小道的尽头,一股灰色的烟雾飘荡在上空。
刹车、倒车、右转,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冯粒粒驾车拐进羊肠小道,牧马人在她手中宛如一辆玩具汽车。
小道尽头处的一片山坡空地上,一辆面包车已经烧成了黑色的金属骨架。汽车的后排座上有一团“人”字形的灰烬,清晰可见。
从依稀可见的车牌号确定了这辆冒烟的车辆正是蒙面嫌犯盗走尸体时同时盗走并使用的面包车——西郊殡仪馆的“移动棺木”。
灰色的浓烟发出古怪的味道,除了汽油味,还混合着一股肉烧糊的味道。
显然,嫌犯将盗走的面包车停在这片空地后,要么用提前准备好的汽油,要么用塑料管抽出面包车油箱里的汽油,随后将汽油倒在林西东的尸体上,划燃火柴梗,噗地点燃,于是上演了一场毁尸灭迹的好戏。
最后,两名嫌犯消失在了潜龙山的密林深处,漂亮地逃之夭夭。
“粒粒姐,我不懂侦查,不过今天这事儿,有个问题让我困惑不解,不知道能不能问问?”张雷望着燃烧的面包车,不解地问道。
“说吧。”
“嫌犯费尽心机的盗走尸体,我本以为是为了卖器官牟取暴利,或者说是为了让死者保留‘全尸’,不受我们‘刀客’的刀下之苦,不过,嫌犯却是纯粹地为了焚烧尸体,这让我无从判断他们的动机?”
“为了断掉我破案的念想,为了毁掉这具尸体的DNA。因为尸体可以说话,可以告诉我们真相。”
“粒粒姐,我还是没有听懂?”张雷伸手搔了搔稀疏的头发,继续追问。
“有证据证明,林西东其实不是林西东,而是另有其人。而支撑证据的就是眼前被烧成灰烬的这具尸体。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粒粒姐的话提醒了我,这具皮囊确实有古怪。那天死者卡在汽车驾驶室里,虽然失去了半边脸,相貌可憎,我也没怎么仔细看。可是一个不留神,手触及到了剩下的半张脸,却是让我吓了一大跳。”本来一声不响的江浪突然插话,似乎心有余悸,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本打算今天解剖时仔细瞧瞧,谁曾想尸体还不翼而飞了。”
“什么样的尸体可以吓倒见多识广的江浪大法师?”难掩沮丧的冯粒粒顿时来了精神,“我是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就是我手指触及到那张残破的半边脸时,”江浪下意识地用手背揩了揩额头,似乎额头上有集满的隐形的毛毛汗,“他的脸皮似乎移动了…你们懂我的意思吗?他的脸皮不像是天生长在脸上的…而是倒扣上去了,就像吴宇森导演拍的那部《碟中谍》里那些改变妆容的角色,完事时伸手扯掉人皮面具,露出本来的模样,就是这样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燃烧的“移动棺木”即将熄灭,火苗越来越暗。很快,几颗微弱的火星闪烁后,“移动棺木”上的可燃物贡献了它的所有热量,升腾起最后的一道黑烟。
面对这辆寿终正寝的尸体专用VIP汽车,法医江浪道出心中的恐惧。
尽管和煦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他们却是浑身冰凉,丝毫感受不到人间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