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不死鸟(又名《青春的葬礼》) ——根据徐伟成先生小说《校花》改编
他俩相视而乐。
孙有炳:“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可是‘通州八家’之一。”
二丫:“你是‘通州八家’,在北方号称‘十六名家’。这么着,你明天拿一幅画,我摊个煎饼,你看过路的是买画还是买煎饼。”
84、晚上。英兰家
爸爸喝得酩酊大醉推开了家门,一进门大喊大叫:“英子,我出差回来了,可我明天早起还要走,我要成为有钱有势的人了,从今往后大院里的人我一个都不理,这帮穷怂。”
英兰看他半面脸和身上全是泥土,心疼地说:“爸,你全身都是泥土,脱了衣服,洗个澡吧?”
一会厨房里传出父亲喳喳的乱唱声。洗完澡,他四脚八叉地躺在床上还吧唧吧唧唱着。英兰给父亲盖好被子,她怕父亲起夜摔着,没有关外屋的灯。回到自己屋里躺在床上,没有脱衣服,她怕父亲晚上有什么事需要照顾。
85、次日中午。英兰家
第二天中午,父亲屋里的说话声和搬东西声把英兰吵醒。
英兰起床推开门看两个小伙子在搬衣柜,吴姨看了英兰一眼,朝她爸说:“就搬一个衣柜装装你的衣服就行了,其它的什么也不要,我那边都有。”
说完侧过身“哟”了一声说,“英兰,你爸非要到我那边住一阵子,那边归置好了实在不行你也过去住。”说着她指挥两个搬运工出了门。
父亲低头磨磨叽叽说:“你也知道,你吴姨是主管业务的厂长,现在改革开放了,都市场经济了,我们厂就指着她呢。所以,我为了这个厂也要照顾好她,要没有我为她挡酒,她早被人家灌死好几次了。咱们家离她家太远,我也没办法。”他朝门外看着说,“你也这么大了,我故意试了一些日子,看你也不是过不了,别听你吴姨的,她离婚都没要孩子,她不喜欢小孩,你不经常去钱君英家吗?没事让她也到咱家来玩。他看英兰眼圈一红忙说:“我会每星期回来看你。”说完把五元钱放在英兰的手里。
英兰把钱甩在地上,他瞅着父亲出门的背影,呜呜地哭起来。
86、午间。钱君英家楼下
英兰简单地梳理完毕出了家门,此时阳光依然明媚,树上的叶子懒懒地摇曳。出了院门向右转,过了桥下了道来到钱君英家楼下,她大声喊着:“钱君英!钱君英!”
钱君英在阳台上露出头,她摆手让她下来,然后在护城河边找了一棵柳树下不停地徘徊,心乱如麻。
看钱君英还有几十米远她就喊:“我爸走了,我爸不要我了。”她喊完大哭起来。
钱君英走过来抚慰她,英兰越发哭的凶,边哭边喊:“我想喝酒,我想打人,咱们找徐伟成打人去吧!”
87、铁道上。下午
找到阿伟,他们仨漫步到铁路边,英兰一路上叨个没完。
钱君英歪歪扭扭走在铁轨上说:“英兰,你说这么多遍了烦不烦呀?”
阿伟:“你找你爷爷奶奶,让他们教育你爸爸。”
英兰:“爷爷我上初一时就死了,奶奶还指望他养,又带着我弟弟能管这事吗?”
阿伟:“那就只好找派出所了。”她怀疑地看了阿伟一眼。“你想,你还没有成年,他就得管你。”
钱君英:“他爸不是不管他,她爸是到吴姨家住。”
英兰:“我爸不是不给我钱,他每月给我十五块,算了。”她带着哭音儿说,“我死了也不让任何人管。”说完独自往前走,钱君英追了上去。
阿伟:“你别哭啊,有什么让我帮忙的,尽管说。”
英兰:“谁哭了?我是恨。”她转过头说,“我恨吴姨,你帮我打吴姨好吗?”
阿伟:“干吗打人家,又没惹你?”
英兰:“她跟我爸好就是惹我。”
阿伟:“她惹你你爸为什么不打?”
英兰:“我爸是她的司机惹得起她吗?”
阿伟:“听说是你妈先散了心,后来你爸的心就野了。”
英兰:“怎么说呢。自去年爸爸从车队去小车班给领导开车,他们就吵架。爸爸说妈妈外头有人,妈妈说爸爸外头也不干净。爸爸说妈妈外头那个人被他撞见过,妈妈说爸爸外头那个人她不用见也知道是谁。爸爸说说话要讲证据,妈妈说证据随时都可以找到,吵吵闹闹几个月,妈妈不再回来,爸爸隔三差五回来。头俩月爸爸往家里带过一个女人,就是鞋厂的业务厂长,父亲让我叫吴姨,她带答不理地叫了一句,吴姨点点头算是回礼,那天晚上吴姨没有走,也就是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失眠了……不说那些了,你到底管不管吧?”说完又抽泣起来。
阿伟忙说:“管管管,你踩好点儿,我带三个人够了不,再不带上十个八个的,没问题。”
88、阿伟家。早上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射进来,屋子里一片明媚。
阿伟正在换煤气罐,妈妈从外面进来说:“刚才孙有炳来电话了,让你下午别出去,两点一个同学来找你,好像是个女同学。这不,你爸怕忘了还写了张字条放在桌上。”
阿伟从桌上拿起字条:“孙有炳没说别的吧?”
妈妈:“没有。”她去阳台把葱打开晒上,又说:“你兜里还有钱吗?没钱我给你拿十块,你把头理理去,大热天的也不怕起痱子。”
89、下午。阿伟家
阿伟家南楼和北楼之间是一片花园,花的品种有好多叫不上名字,这些花草都是家属院爱花的人们自发播种,阿伟卧室的北窗正对着一架紫藤,没完没了地开,花朵有点往下坠。紫藤下有一块青石和两个木凳,还有一个掉了漆的方桌,通往紫藤那里被人们踩出一条小道。一只粉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在紫藤前挑着花朵。
阿伟下了楼,侧身过了松树隔离带,低着头撩开一枝藤叶,用手擦了擦石凳,坐下来望着紫色絮状的花朵在风中任意轻摇。
下午不到两点,一辆桑塔纳停在楼下。一个烫着长发的少妇下了车,她上身穿一件杏红色真丝背心,下身穿一条黑短裙,脚上蹬一双中跟皮鞋。她站在车旁,看阿伟在花下欣赏着她,说:“看本小姐驾到还不迎接?”
阿伟听了,三步并做两步走过去。
钱君英两手搭在小腹上,侧拧着身向他微笑。
阿伟突然大声说:“报告队长,犯人徐伟成求医。”
钱君英大笑起来:“你们在劳改队里看病就这可爱的样子?”
阿伟也乐了起来:“我们总场就有你这样一个女医生,常穿红背心黑裙子,外面披一件白大褂。”
钱君英:“今天看你这么尊重我,嗯,你说,奖励你什么?嗯,是喝咖啡还是坐车带你去兜风?”
阿伟:“这车是你的吗?”
钱君英:“单位配的。”
阿伟:“哇,你是什么官?”
钱君英:“再过一年,我开的车还要高一个级别。”
阿伟:“开什么车?”
钱君英:“起码是个本田吧。”
阿伟上了她的车,看座位上有个大布娃娃,说:“这么大了还喜欢这个?”
钱君英:“孩子落下的,昨天非要让我带她去奶奶家,这闹哟,把它扔到后头去。说,今天去哪儿,我就是你的专职司机。”
阿伟:“我想静一静,去一个没人的地方。”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先带你去个地方吧。”
90、一中南墙外,铁道边
他俩出了大院向左一拐,过了铁道,顺着铁道底下的土路走了三里多地,在一中的南墙外一片树荫下停下。
他俩都默默地下了车,她在后背箱里拿了两瓶矿泉水,随手递给他一瓶,自己打开一瓶,阿伟也随着打开。
阿伟:“拉我到这来想告诉我英兰的事?”
钱君英:“讲完我会好受些。”
阿伟:“我知道了会有同感。”
钱君英:“那我拉你到这来就没错。”她沉默了一会说,“你走的那年暑假,也是一个星期日,也是一个有阳光有微风的下午,英兰约我来这里采花,我来找她的时候,她在离我一百多米远的右边这个铁道上背对着我往西走。那天她穿了一件绿背心,下身穿一条红裙子。她不时地回头向我招手,这时后面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我边下火车道边大喊着,让她快下来。
“她下了火车道,却又上了新修的左边这条火车道继续往前走。当火车离我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我才发现火车是行驶在新修的火车道上,我跟火车疯了一样叫,可怎么叫,她像没听见一样,安步当车地往前走。当火车接近她那一刻,她左脚离地,侧过身望着高大的火车头,她来不及害怕,火车就把她铲上了天!
“那天的天真是太蓝了,像深深的海,她头朝下在蓝天中飞翔,她白皙的腿无力地伸展着,红色的裙子似盛开的鲜花,绿色的背心如花萼,她长长的秀发像被拨起的根须,在微风中飘扬。她没有落在铁轨上,可能在撞她的一瞬间她单腿着地一侧身的原因,她重重地落在了路肩上。
“我惊魂未定地跑过去,血从她后脑流出来。她闭着双眼,很累很累地睡着,胳膊和腿极其不雅地摆放着。她的嘴唇画得非常鲜红,在那个年代只有晚上在舞场上才能看到。
“火车上大概下来七八个人吧,他们七嘴八舌说着话,有两三个人还问我和英兰什么关系,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听他们东一嘴西一嘴说了半天我才明白,敢情这条新修的铁道已经试车快半年了,再有一个月不到就要正式通车。现在可好,奖金不说,弄不好通车还要延期。”
阿伟:“她在哪里出的事你还记得吗?”
钱君英:“当然,在前面那根电线杆子前五米,怎么……”
阿伟下了火车道,在路边采着不知名的花草。她跟在后头也采起来。他俩一人采了一抱,走到英兰出事的位置,她把鲜花放在两个火车道之间的路肩上,他也像她一样摆好。
他俩默默地站在那里不知多久,东方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她说:“下去吧。”
二人下了火车道看着火车呼啸而过。她捋好吹乱的头发说:“后来的事比我想象的要复杂多了。”说完坐在旁边的土坡上,阿伟也在她的身边坐下。
钱君英:“刚开始是铁路警察找我问情况,完了是当地公安局找我问经过,接着是英兰他爸和吴姨找我帮助他们准备打官司的材料。铁路部门认定为自杀。英兰爸认为铁路部门有责任,既然是试运行速度就要在能处理紧急事故情况下运行,再有铁道试运行你有没有书面通知两边的居民,铁道两边安全防护措施做没做有没有等等。铁道部门除了验尸,也了解了英兰一些情况,他们还是认为英兰是自杀。从家庭情况到她不合理的避让选择,更重要的是发现英兰有怀孕的特征。两边最后可能都有妥协吧,铁道部门怕找麻烦。英兰她爸也怕公事公办,更怕弄出什么丑事,最后不了了之,可能赔了英兰爸七八千吧。听说英兰的妈妈还回来打打闹闹过,说她交着哺养费,赔孩子的钱也应该有她一份儿,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
阿伟自言自语地说:“她怎么能怀孕呢?”
钱君英:“你走了以后,她当着我面掉过两次眼泪,她说你是一个好人。”
他俩即将上车的时候,钱君英扶着车门对我说:“你……能告诉我,你跟英兰发展到哪一步了吗?”她上了车说,“她底下流了那么多血。”
阿伟明知故问:“你是说过生日那天晚上?”
钱君英:“还有你弄脏的床单。”她紧闭双唇。
阿伟不好意思说:“她没跟你说吗?”
钱君英:“她只说是你弄的,我再往下问不成流氓了吗?”
闪回淡入:英兰站起身走到酒柜前,把最底层抽屉打开,拿出少半截蜡烛,点上,倒过来烧了几滴热蜡,然后粘在茶几上说:“送你一束烛光吧。”(淡出)
钱君英:“如果张东旗不当兵,如果英兰不认识你,如果你不走那么多年,如果我……”
阿伟:“你是说英兰的死与我有关?”
钱君英:“我没这么说,英兰生也罢,死也罢,这是她的选择。可她的家庭和同学是无法选择的。”
阿伟:“你还是说了。”
钱君英:“我没说你,我说我自己。”她靠在坐椅背上。“这么多年我无法忘却。”
阿伟百感交集,深感痛心:“有时人格的尊严要胜过生命,当她无力保住身体贞洁的时候,她会选择死亡来捍卫自己失去的圣洁。”
钱君英:“你再说一遍。”
阿伟:“本来我可以救她,可……唉……”
钱君英:“我们都固有一死,只是迟早的事。她那天的死也许早有安排。不管是报复父母对她的无情,还是蔑视社会对她的不公,还是你我对她冷漠的告诫,总之,她的目的达到了。她让我对她的死产生敬畏,让我忏悔,每当我一个人想起她时,我就会听到她的声音,‘我真想你啊!你能抱抱我吗?’每当这时我都会抱紧双肩对她说:当我谢幕的那一天,又有几个同学能为我缅怀呢,我的好英兰。”说完她趴在方向盘上抽泣不止。“我每年都过来,今天有了你,我好温暖。”
阿伟岔开话题:“现在回忆起来,真是随手可得,可是……”
她用手向上勾了一下湿润的头帘。
钱君英:“这样更好,说吧,出来后有什么打算?”
阿伟:“我也不知道干什么,孙有炳想让我跟他合伙做买卖,我爸想让我找个工作上班。”
钱君英:“你爸让你上班是怕你惹事,还有你做买卖是需要投资,是投资就有风险。尤其你刚出来对外面的事不太了解,风险就更大。”
阿伟不时地点头。
如解读有误,还请老师谅解学生愚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