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向成约定,邀我去远方参与一个老年活动会议，因怕误点，我一早就搭上便车到了集镇。
　　 友人来电，说他已经到了“河边人家”餐馆，约我去吃早餐。
　　 天已经大明，那些从乡下来集镇赶早场，卖早菜的农家妇女也都走各自走向餐点，吃早点充饥，她们大都是鸡未鸣时，就背着挑着推着自家生产的蔬菜赶到集市的，经过买菜讲价的一番折腾，好容易才把蔬菜出手，肚里肯定是饿了。
　　 “河边人家”是靠近集镇河流的一家老餐馆，据说已经开了近百年。餐馆里除了一般寻常的早点，还有最拿手最著名的两个名牌，一个是油煎荷包蛋，一个是油炸豆干。那味道就是家传秘方，吃的人就是多多，常年生意好得很。好几个卖菜老头没有进门就大声吆喝：“来，给我煎一个鸡蛋，炸一块豆干……”
　　 我挤入人群，进入餐馆门口，一眼望见向成已经端坐在靠北窗下的桌子上。我径自走过去，向成就笑着招呼：“你吃点什么，随你点，我请客！”
　　 “你吃的什么？”我问。
　　 “一碗酸菜肉丝面。”向成笑着回答，“我喜欢吃这个。”
　　 我口里不说，但心里一笑：“你这向成也真是太俭朴了，谁不知道你是副科级退休的公务员，每月养老金七八千元以上，吃的这么简单，连煎鸡蛋也不加一个……”
　　 “你吃点什么？快点吧。”向成站起来要去付账。
　　 我一看他的架势，就是要给我付出早点钱。于是连忙告诉他说：“我在家时已经吃过自煮的面条了，肚子饱饱的，吃不下！”向成知道我不说假话，也就作罢，自己坐下来，等着服务员端来面条。
　　 我乘机坐到旁边的一个小桌空位上，不时打量着那些进店就餐的食客。
　　 “给我一碗稀饭。”一个女人的喊声。循声望去，是一个50多岁的卖菜农妇。“我还要赶回家去下地，快点！”
　　 “一碗稀饭，一元钱！”一个女店员把稀饭递过去，收回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卖菜人，真的抠门，连一个馒头也不多加。”
　　 “我那是扣门啊，卖菜不容易也，我一大早，背着一捆足有八十多斤的白菜上街，好容易才卖到20元钱，家里还有读书的学生，还有老人，开销大，挣钱难，不敢多花……”卖菜的农妇一边喝着稀饭一边嘀咕着。
　　 “都说这里味道好，我来吃一回早餐试试。”突然传来一个炸雷似的声音。随着声音就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三角眼，手里提着一个玻璃杯，里边泡着的是狗脊，天麻一类的养生茶，提在手里摇摇晃晃，走向里边的餐桌。
　　 那些就餐的乡下人，一看这个架势，就纷纷缩小自己的位置，给这个人让出宽敞来。
　　 那人一边向里边走，一边咧开大嘴大声说：“我日妈退休了，每月才拿一万块票票，虽然不多，吃点饭打点麻将还是可以的。”
　　 “妈也！退休了每月还拿一万块，是个什么等级的大官？”那些就餐的人睁大眼睛望着他，其中不乏有羡慕者。那个喝稀饭的农妇嘀咕道： “天啊，我一年也挣不来他一个月的钱！怪不得我农民只有喝稀饭！”
　　 旁边一个认识他的人也立即起来招呼道：“牛镇长，你也来这里吃早餐？”
　　 三角眼一撇他就训斥道：“不要乱喊我牛镇长，我只是当个小乡的副乡长。只是运气好，跟着他们搞到去年退休了，如今每月才拿一万元多点，如果不退休，还可以拿到一万五千多也！”三角眼显得很是高傲，对旁人都不看一眼。
　　 三角眼寻个空位，“咚”的一屁股坐到木凳上。紧接着木凳发出“咯吱”一声脆响，顿时腿脚断开，把那个“牛镇长”摔倒在地板上。手里的茶杯也抛到一边。
　　 “它奶奶的，是个烂凳子！我才185斤就撑不住，”三角眼生气的骂了起来。餐馆的一个女服务员连忙过来扶起他。口里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换一个好的。”三角眼的牛镇长望着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真是秀色可餐，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在新的凳子上坐下，口里又连连喊着：“我的狗脊杯呢？我的狗脊杯呢？……”
　　 那个女服务员给他找回杯子，笑着说：“牛镇长，你的狗脊杯在这里！”一句话引得整个餐馆就餐的人哄堂大笑。
　　 待逐渐安静下来，向成才站起来与他打招呼：“牛干事，你吃点什么，我来给你付账！”
　　 牛干事望着向成，嗤的一笑：“你付账就你付账，我又不客气，不过咱的早餐钱还是有的，昨夜才输掉一千元。”他喝了一口狗脊杯你的茶，又接着说：“老子不差钱，前天还给情人买了一份五万元的保险，把情人一下就拴住在身上了！随时可以伺候我的。”
　　 牛干事大声放荡的说着，餐馆里的人都朝着他看，就像当年村头看演出猴把戏一样的神情。
　　 那个漂亮的女服务员过来，敏笑着问道：“客人你吃点什么？”
　　 牛干事转个头去，把双三角眼在服务员身上上下扫来扫去。然后才说：“当然是吃你们店里的招牌，我这么多钱还能喝稀饭，喝面汤不成。来给煎两荷包蛋，油炸两块豆干。”
　　 “好！一会就来。”女服务员正要离开，牛干事一伸手拉住她说“还要来一杯好酒！我就爱好早晚喝一杯！”
　　 向成马上站起来，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到服务员手里。说：“我一起付账。”
　　 牛干事三角眼一瞪，又嘻嘻一笑：“你爱付账就付账，我不过才吃到三十块钱的。”
　　 那个喝稀饭的农妇一听，这个干部一个早餐吃三十元还嫌少。三十元，我得足足卖二百多斤白菜！农妇叹息着走了。
　　 向成继续吃着自己买的酸菜肉丝面。
　　 女服务员把两个煎好的荷包蛋和两块豆干用一个金丝碗端上来，一股香味缠绕着餐厅。“真香！”，鸡蛋圆圆的，豆干颜色两面发黄，真是好手艺。
　　 牛干事接过鸡蛋，凑近鼻子闻闻，只见鼻子连连蠕动，点头。又抓起筷子把豆干翻去转来的看，无可挑剔！决定来吃下去。
　　 他放下狗脊杯，就来早餐。
　　 女服务员端来一杯红酒，“这是店里最好的杨桃酒，您慢用！”说完刚要转身，牛干事一把拉住她：“去，给我的杯里加点开水。”
　　 牛干事再一次把金丝碗上下翻动，脸上突然露出一股不满意的颜色，嘀咕道：“鸡蛋和豆干合在一个碗里，叫我怎么吃下去？我天天早上在醉仙楼吃的时候，人家都是鸡蛋和豆干分开端来的，那样边吃边喝，才显得我有品味! 今早的早餐没法吃了。”
　　 牛干事又在碗里翻腾几转，大声吆喝道：再拿个盘子，倒点卤水来。你这样合在一个碗里，我一点无法吃下去！
　　 那边女服务员应答着：“好的，马上！”
　　 餐馆里有人认得他，看着听着他的这些举动和言语，都在摇头。这时向成已经把自己的面条吃完，揩着嘴准备打招呼离开。
　　 女服务员给牛干事端来沾水，又添上一只小盘子。帮着牛干事那炸豆干夹到盘子里，脸上微笑着说：“你这回好好吃吧！”
　　 牛干事拿起筷子，使劲地又在盘子里搅了几转，又在金丝碗里翻腾了三五转，突然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板，脸上露出一股霸气，大声喝道：“煎蛋弄得这样差劲，老子不吃了，到醉仙楼去！”说完站起来就朝外走，连给他付账的向成也不打个招呼！
　　 “这人真差火，还公务员呢！咋混到退休的。还每月一万元呢！就是个屁差！”人们谈论着。
　　 一个知道老底的人放下吃完的面条碗筷，说道：“他啊，就是运气好，靠着那一年的政策接了他老子的班，得到一个公差。什么镇长乡长干事，都是瞎说的，其实他连一个生病的请假条就写不来……”
　　 “哟也！那还这样颠歪，屁股上的青菜片片就还没有揩掉，就这样显摆，真是忘本！”
　　 【2022年8月1日静心草堂原创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