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香·情】挥不去的往事(散文)
不知道为什么,发生在同学之间的事情就象“粘粘鳔”一样粘糊,事情分明过去了很久很久,可它还是总在我面前晃悠,任凭我怎样挥也挥之不去。
一九六七年秋天里的一天,学友韩祥国、李铁民、郝整军和我四位同学聚到一起,共同商议道:”咱们不妨学学北魏的大地理学家、大散文家郦道元,遍游祖国的壮丽河山,再留心观察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日后如果想写点东西也好集累一些亲临其境、亲身体验的素材,那该多好哇。”对此,大家一致赞同,并商定第一站首先攀登大家向往已久的、五岳独尊的泰山。可是,谁能料到,就在出发的那天早上,这个活动的发起人之一韩祥国,却以没找到全国粮票为由,临阵脱了逃。各随其愿吧,没法子,我们只好仨人登程上路啦。当时,红卫兵中造反派与保守派闹得正凶,且造反派一时得势,保守派暂处下风,残酷的武斗事件屡屡发生。李铁民、郝整军二位属保守派,所以,事先各自准备好一顶破草帽,草帽拉得很低很低,几乎遮住了整个脸面,二位还故作豪情地美其名曰,这是鲁迅先生《自嘲》诗里“破帽遮颜过闹市”的情景再现哩。当时我已下乡到段村青年队当知青,是个响当当的造反派。因此,我腰束武装带,臂戴红卫兵造反团袖章,神气十足的挡在他们二人前边,谢天谢地,总算混过了新乡站这一关。
来到郑州火车站,铁民和整军放松了警惕,高兴得把破草帽扔得又高又远。草帽扔去了,恶运却来了,躲过了初一,还是没能躲过十五。我们正在站台对面的厕所小解,隔着低矮的破砖墙,突然看见一列刚进站的火车旁,人声喧沸,闹嚷盈天。出啥事了?没顾得上解完手的铁民边说边跑了过去,想看个究竟。谁料,好事好奇的铁民这一去,恰好给新乡五中来抓人的造反派逮了个正着。看见此状,整军和我顾不得系好裤腰帶,赶紧拎着裤子,猫着腰跑出厕所,匆忙扒上一趟东去的列车。就这样,我俩的泰山之旅,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中开始了。
真是大浪淘沙耶。先是韩祥国的主动退出,后有李铁民的被捉离去,经历了这段曲折和惊险之后,我和郝整军终于在九月二十一日午后来到了朝思暮想的泰山脚下。一看见这么壮美的泰山,不能不被泰山那雄伟磅礴、突兀峻拔之势所折服。看着这儿也新奇,瞧着那儿也稀罕;一会儿跑到东边,一会儿又转到西边……不知不觉月过中天了,我们才登上泰山之颠――玉皇顶。第二天天刚透亮,我们就爬起来观日出,随后在极峰玉皇顶上拍下了一张令我至今常常思恋和回味的照片。那年我俩都是刚满20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面对着巍巍泰山,直觉得山高精神长。当时我俩就暗暗下定决心:人活一世,既做事,就要将它做好,就要将它做得象泰山一样壮美绝伦。
可惜泰山一别,我和整军竟分别了六年,而且六年之中音讯全无。直到1973年夏,我突然得知整军在北京大学读书,闻此喜讯,我激动不已,连夜写信并赋诗一串:
一别无讯疑天涯,
谁料君又见北大。
执手相庆恨臂短,
急拟小诗当贺卡。
可忘泰山观日出,
趵突泉边赏晚霞。
泉城鞋飞还记否?
光脚量路多风雅。
一登泰山小天下,
自兹心系绝顶崖。
草木一秋尚落籽,
人生岂能无佳话?
当年不思自难忘,
同学之情与日加。
虽各一方齐努力,
尽将韶年发春华。
整军收信,当天回音。再三表白他常常想起我俩的泰山之行,尤其难忘那夜露宿济南街头,一觉醒来他的鞋不翼而飞,偏偏近处又寻不到鞋铺,只好巴叽巴叽光脚步量泉城路的情景。以致后来我俩把钱花了个精光,饿着肚子扒火车回家。可笑我们那个年龄段的人干的事,狼狈乎?浪漫也!信中整军还对我俩音讯中断很是自责,说自己性格散漫,总觉得今日不见明日可见;又说分别几年在外面东闯西撞,认的人多起来,似乎心更硬起来,但新朋毕竟代替不了旧友,心腸变硬决不是和旧友不来往的理由。
后来整军留京工作,我俩一个在北京,一个在新乡,见面的机会的确很少。整军对此很是遗憾,来信说,年龄轻的时候,今日分离,明日相聚,觉得甚为平常,因而决难想到匆匆人生之路上朋友相见难的遗憾。不过,我俩虽然见面难,但是我俩的心却是时时相通的。一九九六年我女儿由兰州大学新闻系派送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实习,整军闻讯,二话没说就为小女解决了住宿难题,我心中很是感动。夜深了,我靠在床头上,久久凝望着对面墙上镜框里的我与整军的泰山留影,不禁喃喃自语道:一辈同学三辈亲,此话一点也不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