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 金秋】母亲 (散文) ——献给母亲
母亲
母亲是个老实巴脚、地地道道的农村人。今年已经八十岁了。
母亲姊妹一共七人,母亲排行老二,弟弟妹妹都叫她二姐。母亲命运多舛,三岁时父亲去世,由于生活压力大,外婆只好带着年幼的我母亲改嫁。外婆改嫁,本已遭人白眼,再领个孩子,在那个艰难的年月里,多一个人吃饭使原本吃了上顿、发愁下顿的新家庭雪上加霜。母亲年纪小,干不了活儿,白吃闲饭,外爷家举步维艰、食不果腹的生活愈发显得捉襟见肘。
当时靠工分吃饭,到了收获季节,队里按每家出工多少分配粮食。一个成年男劳力出工一天记十分,女工记八分,替队里养牛也记工,不过是成年劳力的一半。说是养牛,其实就是到山坡、河滩放羊,不需要成年劳力来做。养牛工分虽然不高,但对于孩子多的家庭来说,替队里养牛的差事也充满诱惑,让家里未成年人来承担,养牛不是太累,又有公分可赚,无疑是个香饽饽。在当时,对人口多,缺粮多的家庭来说,让孩子们养牛无疑是个最好的选择。
我的外爷家养着生产队里的几头牛,一到农忙季节,外公外婆到生产队里下地干活。一群牛如一个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到上山吃草的时刻就哞哞直叫,没人放养,吃喝没有着落。
外爷家没有多余的能干活的人手,三姨、小姨和舅舅还很小,还不能替家庭分担忧愁。在四个孩子中,外婆挑挑拣拣,被锁定目标的母亲是放牛最合适的人选。
母亲做梦都想上学,但无奈她没上过几天学,读书不多。听母亲说,她是在老师和同学们众目睽睽之下硬生生地被外婆拽出教室,为此她说她不知流下了多少眼泪。直到现在,说到上学,说起魂归天国的外婆,母亲还心有不甘
。
母亲放牛,确切地说,母亲还没有牛高,甚至牛发怒一跑,连牛也撵不上。一天早晚两次,单是赶牛上山、下山,跟着满山跑就让年少的母亲吃不消;这还不算,放牛时间长的牛倌儿已成了老油条,她们变戏法地捉弄这些刚入行的新人:她们三五成群有时搓麻线、纳鞋底手忙脚乱,有时打扑克说笑话谈笑风生;有时织毛衣搞私活又忙个不停,可谁也不想干撵牛找牛的无聊营生,她们合起伙来吓唬母亲,诸如防牛吃草的活儿不干,以后别想和她们一块赶牛上山。母亲放牛的年代,人烟稀少,山高林密,时不时有野兽出没。为了和她们搭伙儿放牛,寻找所谓的庇护和安全,只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母亲只能靠多跑腿、靠多撵牛吃庄稼的劳动作为和她们交换的筹码。
母亲劳碌一生,勤俭持家。
母亲嫁给父亲时,我家只有几间破旧漏雨的烂草房。我家人口多,是远近有名的缺粮户。父亲起初在村庄里教了十年学,由于家里入不敷出,有十几张嘴要养活,父亲无奈向乡里辞职不干,回到生产队下田干活。我们姊妹多,又搭不上手,母亲只好像男劳力一样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祖父祖母早逝,一帮孩子没人看管,尽管日子拮据难过,母亲东挪西借供大哥上学。大姐扮演了母亲的角色,照顾我们姐弟四个。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个不同。
我家人口多,劳力少,在按工分多少分配粮食的年代,我家是个缺粮大户。家里没有余粮可供支配,分到什么就吃什么,一日三餐,顿顿如此,从不改换。尽管省吃俭用、节衣缩食,可豆大的石头,补不了无边的天。年年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就是我们全家人,最难捱的时刻。作为家里的顶梁柱,养家糊口的父亲,从不爱抛头露面,时间久了,母亲就撑起了这个贫困的家。不能眼睁睁看着全家人挨饿,母亲只好东奔西走,走东家,到西家,求爷爷,告奶奶,不知掉了多少眼泪才借到的一点口粮,过不了多长时间就颗粒无存。万般无奈,母亲只好厚着脸皮,回到娘家,在外婆心疼而又心酸的责备声中,流着泪水背起外婆一家积攒的一袋口粮,拖着疲惫的步伐在夕阳西沉的时刻回到了家……破旧的土灶台旁边早已围满了一群饥肠辘辘的孩子,他们眼巴巴望着锅里、等候母亲的归来,指望着妈妈借来的粮食生火做饭。
我们一家在父母的操持下,历经风风雨雨,一路走来,艰难坎坷。好不容易熬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实行包产到户、随后按人口分地分田,父母含辛茹苦,劳作不辍,才逐渐还清了积累多年的借粮,一家人也不再担心挨饿,我家的日子才有了起色。
屋漏偏遇连阴雨,我家的茅屋,年代久远,已不能挡风避雨,遮阳防寒。父母东挪西借,筹集资金,张罗着起房盖屋,终于历时半年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盖起了堂屋三间土墙瓦房。那时,小村庄里至少还有一半人住的是茅草屋。尽管自家日子不够宽裕,母亲也不忘时常接济村庄的困难户。她还时常教导我要敬老爱幼,主动帮助村庄的老人干力所能及的活,在我的心灵里,种上向上、尚善的种子。
我家姊妹多,又要上学,花销大。为了弥补收入的不足,缓解经济紧张,在母亲的操持下,我家养猪、养牛、养羊。我们姊妹几个先后长大,在母亲的安排下,也有明确的劳动和家务分工,一家人齐心协力,共同维持着这个家。
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总是辛勤劳作,风风火火。也许她被饿怕了,一直爱收罗邻居、邻村人家无人耕种、荒芜的土地,不辞劳苦,精耕细作。
夏日的正午,太阳炙烤大地,父母亲还在玉米地里追肥、锄草。小村上空已是炊烟袅袅。放假在家的我一边看护晒在院里的小麦,一边焦急而又耐心地等待母亲的归来。左等右等,别人家已经端碗吃午饭了,母亲才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地扛着锄头下地回来,顾不得休息片刻,又匆忙钻到厨房……几年下来,累坏了母亲,我家满了粮仓。
母亲一生辛劳,朴实平凡。母亲斗大的字不识得一箩筐,不会说豪言壮语,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她只是千百万农村妇女的一员,平凡得犹如家乡无名的大山。但正是她们在默默无闻的付出中创造了历史,无声地推动了历史的进展。
在我的心中,母亲身躯虽然不够高大,但她有大山一样的坚韧和伟岸。她用一生的心血养儿育女,无怨无悔的付出支撑着我们这个家,在岁月的长河里经历了不同时代的喜怒哀乐。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母亲只是佝偻了身躯、苍老了容颜,吃苦耐劳、勤俭持家、心地善良的品质一点没有改变。
如今,母亲已是八十岁高龄,由于常年劳作,积劳成疾,常年受病痛的折磨。作为子女,我无以报答母亲的恩德,“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唯有默默尽孝抚慰母亲老年脆弱孤寂的心灵,祝愿母亲健康长寿!祝愿普天下的母亲平安度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