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陈队带着拆弹专家来到了地铁岔道，找到了所有人，并带回去录制口供。唯有党静，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我们在驾驶室的座位底下，找到了真正的司机尸体。这辆车在出发后不久就和地铁运营中心失去了联络，我们刚刚接到报警，就同时收到了丁昊的电话，他说当时你正好和他在通话，听到了地铁劫持案的事情。幸亏有你在，否则，我们还真的不好办呢。你也跟我们回去，做一下笔录吧。”
　　 党静却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有问题，一定是有问题的。性价比太低了。”
　　 “什么？”
　　 “卖东西，要比性价比，做任何事情，都要问一句值不值。杀了一个人，劫持了一大帮人，险些炸死人，炸毁一辆车，但是，匪徒却什么都没有得到，这性价比太低了，这世上不可能有这样蠢的匪徒。”
　　 “或许，只是为了犯罪的成就感呢？”
　　 “他获得了什么成就感了？除了车上的人，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而且，这车上的人，在原定计划中是会被炸死的。由于地铁开到了岔道上，所以甚至连正常交通也没有受到影响。”
　　 “嗯，是啊，他是图什么许的呢？”陈队也陷入了沉思。
　　 “对了，我想起来，数学题，是数学题啊。这些问题，他绝对不是白问的。第一个问题，他是为了震慑我，让我知道他说话算话，而第二个问题……”党静兴奋了起来，拿起手机一阵搜索，突然露出笑容，似乎是解开了千年难题一样。
　　 “刚刚，他给我做了一道题目，有三个点能确定X的位置，其中有一个点的位置是不确定的，求X的位置。我用复数帮助他解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他绝对不是白问的。陈队，你来看这则新闻！”
　　 陈队看到，这是全国最大银行金库的新闻，为了强调它方便，新闻中提到了金库到服务大厅和停车库的位置数据，但是却没有提保安总部的位置，只是点明，保安总部距离金库非常近。
　　 “这个新闻里的信息，是否和这道题目很像？他让我做这道题目，就是为了要确定金库的位置。在这个地铁的上面，就是那银行的所在地，他们将地铁开到这个位置，就是为了方便炸出一条通道，进入银行。陈队，你现在立刻派人去那个银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陈队点头，就在他要拨打电话的时候，电话却响了起来：“什么，回龙金库被抢劫！”
　　 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陈队对党静点点头：“我们先去那边看看，警卫已经封锁了现场，匪徒可能还在里面，说不定还能抓住他们。”
　　 他带走了绝大多数人，只留下几个实习的警员看守此地。
　　 党静没有走，他还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他觉得，性价比还是有问题。
　　 黄金是很重的，他们两个人能拿走多少。就算一人能拿走二十斤吧。黄金400元1g，一斤二十万，二十斤就是四百万，四百万自然不是小数目，可是，比起他们冒的风险，这点钱算什么啊。更何况，他们真的能背二十斤吗？这里炸开后是银行的地下排水系统，并不是施展得开的地方。他们还真能负重二十斤穿越管道，还得躲避警卫吗？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对着远处的警卫说：“喂，快来，我有话要对你们陈队说。”
　　 警卫没有回答，他上前拍拍警卫的肩膀，却见那人只是虚靠在墙上，一动，就软绵绵地倒下了，他的脖子被拧断了。
　　 “是谁！”这个空荡荡的地下隧道里，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有神秘高手，在他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杀死了人高马大的警卫。
　　 “如果有一个公式，能导出这个世上所有的质数，而且仅仅是质数，那该多好啊。我说过，我们都是质数，这个世上最孤独的质数。你说，通过这种方法，是否能找出我们的同类呢？”
　　 在幽深的地道里，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旋即走出了一个身穿蓝色西服套装的男子，带着金丝边眼镜，头发梳理得一尘不染。
　　 “你干的？连啸！”
　　 “当然不是，我从不杀人，你知道的。”连啸微微一笑，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如同鬼魅一般的男人，他浑身精瘦，脸颊缩进去，颧骨和额头突出，不仅如此，浑身的每一个关节，都突出。
　　 “是他杀的？他成了变异人？”党静的眼神中带着哀伤：“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不如让他死去。”
　　 “是啊，当时，我们都太年轻，对这个世界的残忍，不够了解。就好像1640年的时候，费马说，他找到了那样的公式，能导出世上所有的质数。从这个公式我们的确能找到质数，但是，就在费马宣称他取得这个成就以后一个世纪，德国数学家欧拉指出，费马的第五个数不是个质数，而是6700417和641的乘积。因此，费马这个推算质数的经验公式被证明是错的。寻找只给出质数的普遍公式的问题至今仍然没有解决。”连啸说。
　　 党静也陷入了回忆：“那一年，我还只是一个8岁的少年，获得了少年奥林匹克数学竞赛金奖，但是，在回家的路上，就遭到了绑架。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一个叫做活死人的组织干的，他们到处网罗少年英才，并将他们汇聚到一起，用养蛊的方式训练，得出人才中的人才，为组织服务。而我，就是被他们看中的候选人。”
　　 “就是在那一次数学遴选中，我遇到了你。我本来就是活死人的内定名额，我的老师是活死人著名的数学家格里戈里。但是，老师却说，我也必须参加比赛，如果我输了，也会死。”连啸坐在党静的身边，缓缓地说着。
　　 “我还记得第一道题，名字是‘烦人的铁环’，和‘九连环’类似，题目假定在环路上有14个铁环，要用最少的步数将它们都取下。在第9999步后，铁环的位置如何？”
　　 “这样的题目，很难用猜得到答案。我记得你当时设置了铁环位置总数、有用位置数和无用位置数来解答。也正是因为这道题，让我看到了你的实力。”连啸指着身边的变异人说：“当时这个家伙也参加了遴选，但是，他的全国比赛第二名的名次，是父母买题目得来的，他的数学能力不那么强。他靠着视力好，偷看你的答案。但是，被考官发现了，他竟然还冤枉说，是你偷看他。但是，他无法合理地解释答案，而你能，所以，考官判定他出局。”
　　 “考官当场就掏出枪来，将他崩了，把我吓呆了。我一直到刚才，都以为他早就死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那只是麻醉枪。活死人要掠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自然要充分利用。科学家遴选被刷下来的人，会被送去训练，成为杀手，如果还不行，就会被改造成变异人，如果改造依然失败，则会被送去当器官移植的供体。”
　　 “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如果不是你舍命相助，我也不可能逃出去。”党静微笑着看着连啸。
　　 “那还要怪他们，为何设计一道路径问题，居然还要实地训练。”连啸说。
　　 党静接着这个话题说：“题目是，假如你是一名推销员，你要到ABCD四个城市去推销，每一处的路程都不一样，你需要规划出一条合理的路线。如果只是四个城市，还好办，那么，如果是十个城市呢？有3628800种不同的路线选择。这种数量增长方式，叫做指数增长，阶乘数以指数增长，这使得推销员问题成了不可解的难题。这道题，哪怕是在现在，依然是七大难题之一。幸亏遇到了你，否则，我当时钻牛角尖，肯定死定了。”
　　 连啸点点头：“看到你的瞬间，我就决定，要帮你。因为，你替那个陷害你的人求情。哪怕裁判说，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你依然坚持说，让他活，因为，他还有个妹妹，等着哥哥回家。你太善良了，和我不一样，所以，那个瞬间，我有一种冲动，我想救你，因为，你就像当年的我一样，纯真无暇。”
　　 “你告诉我可以求近似解。在数学上，每条路都是行得通的，但是，在现实生活中，却并非如此。有的路上有池塘、河流，水中还有鳄鱼，我们都不会游泳，自然不能选择。有的路太过陡峭，也不能选择。总而言之，我们只能选择自己能走的路。最后，有十个人的路线被批准了，我们可以实战比拼。而在这个时候，你将我带到了一条此前被否定的路线上。”
　　 “那是一个悬崖，我们不可能爬过去，但是，一旦爬过去，就能通到公路上，就有可能获救。”
　　 “我听了你的话，走了那条路，而你，却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我不知道，你后来经历了什么，你会不会被惩罚。当我再次看到你的时候，你成了国手连啸。所有人都怀疑你是活死人的人，他们怀疑很多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是你做的，但是，他们没有证据。你如同深夜中的蝙蝠一样，隐藏得很好。”党静抬起头，看向连啸：“所以，今天，你在我的面前，暴露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我知道你洞察了一切，你要去做一件事情，而我要阻止你。”连啸指着变异人说：“他接到的命令是阻止一切人，靠近那个地方，违者，杀无赦。你觉得，你能逃走吗？不如，我们就坐在这里，叙叙旧，打发打发时间，不是很好吗？”
　　 “所以，这件事情活死人也有份了？”
　　 “什么事情，你倒是说说看！”连啸微笑着看着党静，哪怕是在威胁人，他都那么儒雅。
　　 “性价比的问题。我一直都觉得，为了区区四五百万，搞那么大的阵仗，是不是合适，毕竟，随便抓一个富翁的独生子，要个四百万赎金，也是不难的事情。更何况，银行里不仅有金库，还存有各种钱币。就拿人民币举例子吧，新版一百元面值人民币重量大概是1.15克每张，一斤一百元人民币是435张，相当于43500元，那么，40斤就是174万元。如果拿的是美金、英镑等货币，钱就更多了，所以，他们完全没有必要非去找那个金子仓库吧。”
　　 连啸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要攻占金库，必然有别的想法。后来，我搜索信息，发现这家银行金库隔壁的保险柜，存放的就是‘数学家联盟’的安全身份卡。在数学家年会上，身份卡会被发给验明身份的成员，供他们此后三天的通行用。我已经知道，有好几位数学家这次放弃了参加年会，那么，他们的身份卡就会空出来，如果有人拿走了它们，就能取代他们的身份，混入年会。”
　　 “一个小小的年会，有什么要紧的呢？难道比保险柜里的金子还要值钱吗？”
　　 “对于普通人来说，自然是不值钱，但是，对于活死人来说，就值钱了。我听说，你们的主人住在一个神秘的洞穴里，道路四通八达，没有人能找到正确的通路。就好像，当年遴选的那个题目一样。如果能证明P=NP，就说明不管问题如何复杂，都能找到一个有效的算法来解决。人们就能找到那条通路，也就能找到主人。主人害怕人们找到他，所以，才会抓取少年数学天才，尽可能地将所有能破解谜题的人，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而这一次，有一个数学家说，他破解了P=NP，主人，自然要干掉他。不过，我不知道SCI为什么也要趟这趟浑水。对方说，自己是十三个字的束小数，我想，他应该是SCI的人吧。”
　　 “如果SCI得到了这个秘密，他们就能威胁主人。所以，这次，他们会将那个科学家抓走，而不是杀他。”
　　 “你们呢，你们派了杀手去杀他？”党静焦急地说着。
　　 “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让你离开的原因。据说，那名数学家得到了你的指点，所以，主人认为，你也知道P=NP的问题，只是，七夜故意让你隐瞒不说。如果你去了的话，杀手也会杀死你的。”
　　 “那位数学家叫潘林，他的确是我的好朋友，我也的确和他讨论过P=NP的问题。”
　　 “所以，你承认你也知道问题的答案？”
　　 “还有很多地方，需要验算，或许，是错的也说不定。潘林，他太着急了，他想出名，他剽窃了我的专业成果，没想到这却成了他的催命符。连啸，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哪怕那个人剽窃你的学术成果，你都要救他？”
　　 “学术不端自然是不对的，但是，罪不至死。要我看着他死，那是不可能的。”
　　 “你觉得，你能从变异人的手中逃走吗？”连啸一挥手，变异人立刻弓起了身子，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不试一试，谁知道呢？”党静说到这里，突然身子一窜，进入了地铁里，与此同时，地铁突然动了起来。原来，他利用和连啸说话的机会，偷偷地用手机连通了地铁运行设备，启动了地铁。
　　 变异人向着地铁冲击过去，但是谁知道，此时地铁竟然开始倒车，将变异人顶得倒摔出去，虽然他骨骼异于常人，但是毕竟依然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抵挡每小时120公里时速的冲击呢。
　　 地铁依然在连啸的身边停下，连啸微笑着说：“心慈手软的好心人党静，什么时候变得心狠手辣了呢？”
　　 党静笔直地站在门口，看着他：“已经没有人监视你了，跟我一起走吧。”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他是在监视我？”连啸吃了一惊，他心中的党静，还是那个不知道变通的书呆子，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
　　 “他的注意力，始终都在你的身上，你移动，他也移动，但是并不靠近，始终维持十几米的样子。刚刚我故意走到较远的地方，他没有跟过来，他根本就不想对付我，他对付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