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璞】闫家棍(小说)
1
河边沙地很是松软,我一个乌龙绞柱,身体腾空而起,带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闫小水双眼被迷住,通臂拳的连还手,出现了滞涩。我单手举杯,鸳鸯连环步,铁拐李的巧擒鹤,一下子就把闫小水的左臂拴住。随后,单杯敬酒,他的喉咙就落在了我的拇指和食指间。
“闫小水,你输了,这盘菜花,是我的了。”
“王一文,你想吃这盘菜花,可惜没放盐。”闫小水推开我卡住他喉咙的右手,很是不服气地说道。
“小水,愿赌服输。”我语重心长的开导他,“轮到拳术,你真不行。我沉浸醉拳三年,要是让你占了便宜,我的初三化学,不是白学了?”
闫小水走到兵器架子前,伸手抄起一根棍子,说道:“不管怎么说,菜花跟我是同桌,近水楼台先得月,她是我的,你这癞蛤蟆,滚远点。”
“闫小水,你输了,难道要赖账?年轻人不讲武德。”
“咱们比棍术,我输了,一准认。”闫小水双手握棍,一副趾高气扬的丑态。
我知道他用的是激将法,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我接受了,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告诉你,菜花我是不会让的,她的腰,只能我来揽。”
闫小水听到这话,脸一下子就涨红了:“你这是侮辱菜花,亵渎斯文。告诉你,她的唇,只能我来吻。”
我看着闫小水心浮气躁的样子,心中暗喜,他气血翻腾,胜算大大降低。不过,闫家大棍,我还是很怕的。
我和闫小水是发小,从小就跟着吕凤岚师傅习武。一路较量过来,互有胜负,谁也不服谁。我们村在华北平原,地理位置是河北省沧州市苟各庄村,因为濒临白洋淀,现在重新划规为雄安新区。
苟各庄,因为常有野狗出没而得名。此地南有保定府,北有北京城,东有天津卫,属于京津保三角地带,地理位置优越。如今划归雄安新区,未来发展,令人期待。我们这个小村子,人口近万,武风盛行,说是武术之乡,也不为过。实际上,沧州本来就有此称号,只是支撑这一称号的,当属八极拳占比最重。我们村人人习武,有拳术五十二套,其余大枪、长剑、阔刀,套路齐全。即使一些偏门兵器,也有涉猎。如护手双钩、绳镖、三节棍等,不一而足。村中有谚语:“来到苟各庄,动嘴莫动腿。动嘴逗一笑,动腿要买药。”其彪悍之处,可见一斑。
薪火传承,桑梓演化。村里出现了四大家,谚语云:“曹家宝剑吕家钩,王家大刀闫家棍。”
闫家大棍,名镇一方。每次闫小水被我打败,最后总是抄起大棍,做最后的挣扎。
我拿起大刀,面对手持大棍的闫小水,心中却一点底也没有。闫小水双手持棍,一个泰山压顶,径直砸下来,我用出雪片刀法的雪花盖顶,想抵住头顶的大棍。哪知道这家伙使的是虚招,我刀在头顶,面对他的枯树盘根,没法回防,只好一个后空翻,使出懒驴打滚,躲开大棍,这一回合,落了下风,化解得很是狼狈。闫小水一声大笑,一个荡枪顺棒,大棍顶在了我的胸口。
“你输了。”闫小水得意地说道。
我收了单刀,坐到地上,喝了一口饮料,心中却很鄙夷他。昨天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查了很多经典著作,写了一封情书,微信发给了菜花,顺带着还附上一朵玫瑰花。菜花回了我一个笑脸,我很满足。
这一切,闫小水根本被蒙在鼓里,你以为拿根棍子,就是孙大圣了,充其量不过一只野猴子!
闫小水怀抱大棍,坐到我身旁。我把饮料递给他,说道:“小水,你家的棍法,真得很厉害,刀枪剑戟,你都不是我的对手,唯独这棍法,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闫小水喘匀了一口气,忽然皱起了眉头。我看他一副深沉的样子,心中特别的鄙视他。
“一文,说起这闫家大棍,可是有来历的。”他眼望赵王河水,第一次讲起了闫家大棍的来历。
2
娘亲跌坐在地上,我赶忙扶住她。秋天的枯草,变得无比脆弱。我的屁股一着地,就压倒了一大片。我从褂子上撕下一条布,裹在娘亲胳膊上,希望能止住流血的伤口。
爹爹从身旁的柳树上扯下一根枝干,握在手中,权当武器。一条折断的大枪,飞出几十米,枪头插在一堵土墙上。
“王教头,你真要赶尽杀绝?”爹爹有些气馁地说道。
王教头手提大刀,神情淡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对面有三个人,除了领头的王教头,还有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是双胞胎。二十来岁,细腰乍背,颇为英俊。二人手持软鞭,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一家三口。
“老张,咱们同为教头,共事多年,我也不想难为你。怎奈枢密院的高大人,看上了你的宝剑,严令取回,我们也没办法搪塞呀。”
双胞胎二人感觉王教头太墨迹了,不耐烦的说道:“王头,时候不早了,干完活,交了差,早完早了。”
王教头点点头,算是同意了:“大徐小徐,老张已是强弩之末,劳烦二位,将其拿下。”大徐小徐不屑废话,迈步上前。
“等等。”爹爹说话了。徐家兄弟停下脚步,等着爹爹的下文。爹爹扔掉手里的树枝,回身来到妻儿身前,弯腰从包裹里取出一把宝剑,刷的一声,宝剑出鞘,寒光闪烁,映着骄阳,寒热缠绕,很是刺眼。他转回身,说道:“宝剑给你们,可惜了我几百年的传家宝。”说完,一挥手,剑鞘和宝剑分别飞向徐家兄弟。
二人分别接住剑和鞘,心中得意,不免稍有放松。忽然,一只老拳,临近面门。大徐还没反应过来,鼻子上就挨了一拳。晕眩袭来,身子便扑倒在地。小徐见此,弃了剑鞘,挥鞭直取爹爹。脚步初动,一截刀尖,从后心穿来,口喷鲜血,倒地毙命。王教头从小徐身上拔出腰刀,从容不迫的割断了徐家兄弟的喉咙,这才捡起宝剑,仔细端详。
“果然是神兵。龙渊宝剑,名不虚传。”王教头手抚剑身,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爹爹叹了一口气,说道:“谢谢。”
王教头收了宝剑,看了我和娘一眼,说道:“老张,你舍了大棍,却用了大枪,舍长取短,不知为何?”
爹爹说道:“原本是想混肴视听,借机掩藏身份。”
王教头说道:“老张呀,你要是用了大棍,我还真不一定能赢你,可惜了。”
爹爹说道:“你们不是也舍了原来的套路吗!徐家兄弟,善钩镰枪,却用了七星鞭。你的大枪,也没带来,只用了腰刀。”
王教头说道:“毕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敢真面目示人。”
爹爹面色阴沉,说道:“希望你言而有信。”
王教头点点头,算是作答。
爹爹回头对着我说道:“兴儿,带着你娘走。”
我心中犹豫,娘亲小声说道:“走。”我还是希望跟爹爹一起走。娘亲说道:“你爹爹用命换来了机会,不可延误。”
我心中明悟,扶起娘亲,踉踉跄跄的逃进树林。慌忙中一回头,看到爹爹一掌击在自己左胸上,嘴角出血,倒地气绝。我忍住心中的悲痛,背起娘亲,连滚带爬的逃进树林深处。王教头朝着树林望了一会,把三具尸体扔到井里,转身回营复命去了。
3
我走在队伍的中间,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菩萨保佑,此行顺利。刘春林手拿鸡腿,嘴里不断咀嚼,似乎很惬意的样子,仿佛不是押镖的镖师,倒像是游山玩水的无聊客。
趟子手在队伍前面高喊:“水陆远扬,无限风光。”
“春林,你还真是心比天大。”我有些不满的说道。
“闫大暑,你少管我。”刘春林一点面子都不给我。
“这可是黄松岗,强人出没的地方。你这吃着鸡腿走镖,还真是新鲜。”我不断地讽刺他,希望他能敬业一点。
刘春林厌烦我的啰嗦,策马向前,甩开了镖队。我摇头一笑,颇为无奈。四下看看,双手下意识的握紧了大砍刀。山林茂密,道路窄小,正是强人剪径的最佳地点。
我是远扬镖局的镖师,这次负责护送知府何明章返乡省亲。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七辆大车,除了家眷,就是细软,压力还是很大的。我们一行十个镖师,镖头是人称云里金刚的宋铁,善使一双瓮金锤,端的是有万夫不当之勇。
面对险恶地形,宋铁高声提醒大家,防风堵雨,就坡过河。
真是担心什么有什么,就在此时,山林间哨声响起,随后,一只穿云箭飞来,洞穿了刘春林的咽喉,一只鸡腿,当空划过,落在草丛里。
宋铁反应迅速,指挥大家护镖迎敌。我们迅速行动,把镖车围成惊蛇阵,大家各守一方,等着强人前来搭话。要是有得商量,大家给面子,能不动武,就免了伤和气。
山林间一阵骚乱,尘土飞扬。五十几个粗糙汉子,手持各种兵器,冲下山坡,把我们包围起来。
宋铁上前,抱拳施礼:“各位老大,在下是远扬镖局的,江湖上讨口饭吃,不知当家的卖什么万儿?”
响马老大是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手持判官笔,玉树临风,倒是有些派头。
“远扬镖局?好啊。”老大不慌不忙的来到近前,“去年你们走了一趟镖,杀人栽赃,还把雇主给黑了,真是使得好计谋。”
宋铁听了,心往下一沉。这件事,正是他的主谋,得了大把银子,本是神不知鬼不觉。如今事情漏风,看来是无法善了。他使个眼色,大家心领神会,暗自戒备。走镖就是刀头舔血的营生,遵循的是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强梁现身,心中反而踏实下来。
双方谈判失败,手底下见真章。群盗呼啸而上,镖师各自为战。宋铁押镖,从来都是只杀强盗,不管雇主。
看到知府何明章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周围家眷更是瘫软在地,我心中不忍,飞身来到近前,手握大砍刀,严阵以待。
宋铁已经和老大交上了手,二人你来我往,势均力敌。其余镖师,也各有对手。十几个盗匪,呼叫着直奔家眷而来。看到夫人小姐的婀娜美貌,眼睛瞬间通红,举着腰刀扑上来。我举着大刀,迎上前去。一招狂风扫叶,三个盗匪被拦腰斩断,肠子流了一地。那些女眷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一下子昏了过去。知府何明章两股战战,慌张到了极点。我的大砍刀,师从我们村的老武师吕秋蝉,沉浸二十年,火候早就到了。几名盗匪,被我气势所压,不敢贸然上前,只能在周围游走。
我是白洋淀下梢苟各庄村的,我们村武风盛行,人人习武。走京下卫,买进卖出,颇有名声。天津卫的一半码头,就是我们村的人控制着。干镖师的,全村只有我一个人。
随着伤亡的出现,争斗进入白热化。宋铁手舞大锤,野蛮暴力,老大的判官笔,走的是灵巧路子,一时间落了下风。强盗的损失越来越大,五十几个人,最后只剩下三人。镖师一死两伤,局面算是搬回来了。
响马老大一招逼退宋铁,跳出圈外,说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就走。宋铁没有拦阻的意思。我挥着大刀,拦住老大的去路。
老大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停下脚步,说道:“闫大暑,华拳门的高徒,三十六路狂风大砍刀,已经大成。不过,要想拦下我的判官笔,还差点火候。”
宋铁说道:“大暑,让他走。”
我头也不回的说道:“宋哥,我有把握留下他。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宋铁说道:“大暑,算了吧。崆峒判官笔,风高水又疾。”我知道宋铁不想树敌,便撤回大刀,回到队伍里。
随后,大家整理镖车,继续上路。宋铁来到我身边,跟我并马而行:“大暑,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想给小于报仇。可是,崆峒判官笔,真得不好得罪。”
“宋哥,我明白的。”
宋铁说道:“这次遇险,你一人斩杀十五名盗贼,当领首功。你的大砍刀,果然是大成了。”
我苦笑一声,不再纠缠这件事情。
到了目的地,交了任务。临走时,知府何明章偷偷塞给我十两纹银,算是单独答谢。我没有拒绝,收了银子,若无其事的返回镖局。
眼看到年底了,镖局放年假,我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家乡,年后再来供职。算上俸银,总共攒了一百二十两,爹娘见了一定欢喜得紧。其实,我家在苟各庄,算是大户人家,良田百亩,吃喝不愁。这次回去,爹娘给我寻了一门亲事,高家的娘子,据说贤德淑良,爹娘很满意。高家是我们那一带的首户,良田千亩,保定府天津卫都有买卖铺子,跟高家结亲,我们算是高攀了。
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银子贴身放好,提了大砍刀,一路往北,直奔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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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着受伤的娘亲,一路疾奔,走了五十几里,才放缓了脚步。一连三日,都是在逃命中度过。这一日,来到一个小村子。村子看着不小,倚着一条小河,烟火旺盛。我跟娘亲在村边歇了一会,肚子一直咕咕叫,因为跑得狼狈,行李都丢了,眼下饥寒交迫,处境艰难。娘亲已经半昏迷,她的伤口溃烂,要是拖延救治,恐怕胳膊就保不住了。
我捧了河水,喂了娘亲几口。如此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心中计较,却无良策。想起爹爹惨死,娘亲受伤,如今进退两难,端的是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
河边长着许多百年老柳,我扶着娘亲靠在柳树上,心中暗暗盘算。随后一咬牙,下了最后决心。
我起身紧了紧腰带,手脚并用,爬上一棵大柳树,取了一支两指粗的柳枝,回到地面,稍加修理,便成了一根棍子。棍长齐眉,韧性很好。看着太阳落山,天色黑了下来。便来到路边,等着猎物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