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防护
　　                 （小说）
　　
　　
　　                     一
　　      时令未到冬至，突如其来的寒流使得天气就变得异常寒冷起来。虽然是晴天，可明媚的阳光洒在人身上却没有一丝的暖意。刺骨的寒风使得刚搭到凉绳上的尿褥不一会儿便冻得硬邦邦的。
　　        东子晾晒完父亲昨晚弄湿了的铺垫物回到房子里，网购纸尿裤的信息就来了。看完快递短信，他心里 开始嘀咕起来:“这快递该怎么取才安全？虽然家里有N95口罩，可听专家讲，防护新冠病毒的效率也只有百分之六十左右”，然而现在的各个门店里“阳性”随时都有，更何况这传播速度极快的“奥密可戎”是无孔不入的。虽说其毒性降低了许多，可有基础疾病的老人依然是高危人群，更何况病榻上的父亲由于身体原因至今还没打疫苗呢！他心里明白，自己感染了就等于父亲感染了。然而，在第一波感染高峰已至，医疗资源挤兑厉害的当下，家居农村且疾病缠身的老父亲如果感染了怕是很难躲过这一劫了。东子皱着眉头，在思量着取快递的万全之策。
　　        今冬伊始，国家放宽了疫情防控政策，东子却感觉压力反而更大了。自从在西阳市工作的儿子有了孩子，老伴香玲便去了那里经管孙子，家里就由他照顾年迈多病的老父亲了。几年来，虽然每天神经紧绷，但心里还算是比较踏实的，因为有国家严格的防控政策做屏障，感染的人不但少，而且是被严格隔离着的。而现在，政策放宽了，健康码不查了，核酸不测了，谁阳性了谁知道。反而，一些已经知道自己阳性了的感染者却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了街头、摊点、商店、饭馆，这使得东子就更加紧张了。因为父子俩要生活，还是得购买必需的生活用品呀。不得已，东子每次采购了一定量的生活用品后，便把自己和父亲居家隔离起来！因为在他们看来现在只有家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东子正苦思冥想着，他忽然看到了挂在墙上的那一叠苹果装箱用的塑料内衬了，东子立即兴奋起来。他取下一个塑料内衬试着从头上套下来，竟然半截身子都很宽松地装了进去。尽管透明度不是很高，但近距离还是看得见的。他心里想，自己进门店前套上这个袋子，出了店门后就取下扔进店门口的垃圾桶里，这样不就相对安全了许多吗？对，就用这办法去取快递！东子安顿好父亲，插上门栓，戴了口罩和手套，拿了一个塑料内衬，骑上电摩便直奔镇上的快递门店而去。
　　       虽然已近正午时分，天气依旧是那样的寒冷。一片片的麦地里，麦苗上挂着寒霜。在宽阔的公路上，稀少的路人大都行色匆匆。不时急驶而过的汽车扇起的一股股冷风，使东子不由得一次次紧缩一下脖子。此刻，东子的心情也犹如这冷冰冰而空寂的原野一样凄然，一丝烦忧又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唉！这令人郁闷压抑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一会儿，他又忽然想起来在手机上看到的钟南山院士说的那段话来:“……估计到明年上半年疫情就有望恢复到正常情况……”，虽然钟院士也只是估计，可人家毕竟是资深的科学家呀，那样估计必定是有科学道理的。东子忽而自我安慰地来了精神，右手不由得加大了电摩的电门。
　　       工夫不大就到了镇上。虽然是逢集的日子，可宽阔的街道上仍然人稀摊少 ，一派萧然的景象。东子还未走到快递店门口，老远就望见店里人头攒动。他便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见取件的人少了，就提前打开手机，看了单号，用手捏了捏鼻梁上的口罩封条，然后戴上塑料内衬就进了快递门店。东子的这种打扮使得店里取件的人和店员都惊奇地回头看他，东子见状，忙笑着对大家说道:“唉！家里有老人，既有基础病又没打疫苗，怕给他带来危险才穿了个塑料内衬，增加了一道防线。”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快递店员听了竟然直接让他插了队。
　　       “喂！戴塑料袋的，你的单号是多少？”店员显然是在问他。
　　      “26杠4375！”东子早把单号熟记于心。须臾，店员指着靠近门口的那只纸箱说道:
　　        “这个便是。”
　　        
　　      东子和店员核对了姓名后便拖着纸箱出了店门。他取下套在身的塑料袋子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绑好箱子便快速地朝家里返去。
　　                   二
　　       随着城里感染人数的急剧增加，村里陆陆续续地有了外出务工的返乡人员。于是，原先还算安宁的村子便不太宁静了，已经出现了几户举家“阳性”。接着，村里接连几场丧事的操办使得感染的人数进一步增加了。然而，让东子感到恐慌的是他的邻居竟然也举家“阳”了。难道这就是他们也要感染的前兆？
　　        其实东子这段日子也在不断地通过手机学习着防疫的一些知识。他心里也知道，专家说：“早晚几乎所有的人都是要感染的，不过，越迟一点感染，病毒的毒力就会越弱，感染后的症状就可能越轻。”像父亲这样的老人或许就越多一点希望。于是，东子这些天的防护越发细心起来。尽管不出远门，不聚集，N95口罩却还是从两天换一个改成一天换一个。勤洗手，多通风，常消毒，少聚集等防护原则更是牢记于心。一连十天的安然无恙，让东子悬着的心刚稍稍有所放松，邻村的好友徐涛却打来了电话，说他老母亲去世了，并且告诉了他安葬的日期。东子在电话里对徐涛表示了安慰并说他记下了安葬的日期。挂了电话，东子的心里又开始泛嘀咕了:入冬以来，村里及附近村子离世的老人明显增多，然而在感染人数剧增、核酸检测又停止的当下，谁又能确保那些逝者不是新冠病毒在作祟?更何况参加丧葬的人群里有没有感染的人？但是，徐涛可是他非常要好的朋友啊！去参加葬礼，就意味着自己可能被感染，自己感染了就意味着父亲会有危险。不去，不但显得自己过于心小胆小，更好像有些薄情寡义。东子纠结着，他在房子里来回踱着步……
　　        转眼间几天过去了，重情重义的东子也终于艰难地做出了决定:戴上双层口罩，再戴上手套，去了随个礼，灵前烧烧柱香，不吃饭，不久停就回家。而就在这个时候，东子的电话响了，是徐涛打来的。徐涛说他知道东子目前的情况，现在是非常时期，他母亲安葬的事东子就不要来参加了，好好经管父亲，并一再叮咛他千万记住！东子接完电话，眼眶里就感觉湿漉漉的。他打开徐涛的微信，转过礼金，抑制不住的眼泪终于流出了眼眶。
　　        转眼间又过了几天，东子储存的蔬菜鸡蛋等生活用品就要用完了，他和以往一样做好了防护后便去菜店买了所需要的东西，回来也做了必要的消毒工作。可就在他买完菜的第三天午夜，东子忽然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痒，慢慢地也出现发热的症状！东子心里暗暗一惊，急忙起身戴上口罩，拿上测温枪测了一下自己，37.5度！他又连忙测了一下父亲，正常。问父亲有啥感觉，八十六岁高龄的父亲反应已经是非常的迟钝了，或许他对轻微的病痛已经没有了感觉。东子大声问了几次，父亲摇头表示没有啥感觉，东子稍微放心了。他心里想，也可能是自己感冒了吧，回身又躺下睡了。第二天白天，东子开始有些浑身酸痛，父亲只是有点低烧。东子开始害怕起来，但他心里还抱着“可能是感冒”的一丝侥幸。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对父亲体征表现的关注上，一天之内竟然量了几十次体温！
　　       午夜时分父亲开始突然发起了高烧，接着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已经无法回答东子的问话了，一切症状来的都是那样的迅速！东子连忙扶着父亲坐起来，勉强给他服了两片布洛芬。东子的额头上已经冒出来一层密密的细汗。怎么办！？就是打电话，这般时候谁会来呀?这种情况谁又敢来？谁敢开车送我们去医院？现在只有拨打“120”了。
　　        东子拿出手机，拨通了县医院的急救电话。电话的那端，一声长长的瞌欠过后蹦出来两个字来:“请讲。”
　　     “我父亲突然发高烧，呼吸有些急促，请你们赶快过来吧！”着急的东子竟然忘了说地址。
　　   “做核酸了吗？”
　　    “我们在农村，这里核酸都停了。”
　　     “你们是想住院?”
　　      “是的，我父亲这种情况可能必须住院！”
　　 “医院现在一张床位都没有了，连走廊里都被占完了，你就是来了，只能给吃点退烧药然后在那里干冻着！”
　　 “新闻里不是说应收尽收么？”
　　 “那是理论上的说法，实际不一定办得到！”
　　 “那咋办呀？”
　　 “只有你自己想办法了，要不先吃点退烧药坚持到天亮看看情况再说吧。”
　　 没等东子回话，那边已挂了电话。无奈的东子只有忍着高烧和浑身酸痛守护在父亲的床前。尽管父亲刚服下退烧药，东子还是拿着热毛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他的腋下，脚心……
　　      大约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双目紧闭的父亲没有了之前痛苦的骚动，急促的呼吸已经变得非常的微弱了。凌晨四点十五分，父亲终于停止了呼吸。父亲走了，永远地走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里！
　　    东子擦了擦满脸的泪水，他伏跪在房子地上，面对着父亲的遗体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父亲毕竟是因新冠感染的症状而去的，为了不难为别人，趁着父亲遗体尚存余温，东子打开炕角的箱子，取出来了他们先前为父亲准备好的寿衣……
　　
　　               尚文渊
　　                2023.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