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丹枫】情人(微型小说)
一
窗外的天色不知什么时候阴了,悬铃木的叶子在风中不停摇曳,雨随时都会可能下起来。
她和他面对面坐在咖啡屋的一张桌子旁。她脸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语气轻描淡写,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儿。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也插一两句话。
他们眼角都有深深的鱼尾纹,残月形状的下眼袋也越发明显。尽管他们多次宣称分手,始终无法彻底一刀两断。他们每月都要见一次面,聊聊彼此的生活,最近看的书和电视剧,网上热议的新闻事件。这家名叫梦巴黎咖啡屋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后来成为他们约会的地方。
咖啡店位于一条幽静的街上,街两边生长着许多的悬铃木。十年过去了,他们仍然在痛苦中苦苦挣扎。有一种不可名状的神秘力量控制着他们,谁要放弃这段感情便会成为负心人,要受到良心的谴责。
“你们男人真坏,老牛总喜欢吃嫩草。”她冷笑一声说。他听了心里不爽,立即反击:“女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们不到处勾引男人,有哪么多男人犯错吗?”她毫不客气,反唇相讥:“苍蝇不盯无缝的鸡蛋,你们男人就好这调调,总是为自己的堕落寻找借口,脸红不?”他无言以对,想反击却找不到合适的词语,下嘴唇哆嗦,叽里咕噜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二
十年了,他们无法定义彼此的关系性质。他歇斯底理问她:“我们到底算什么,柏拉图式的爱情?”她生气地质问他:“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他愤怒了,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明知故问,用得着我回答嘛!”
她正要把杯子端过去,他抢先用勺子将浮在水面的柠檬挑出去,又用食指贴在杯子上试温度,他细小的动作让她很感动。她设想过多次,如果有机会,她会和他生活在一起。可她没有对他说,不断和别的男人约会。他也没闲着,不断和别的女人约会。他曾对她说过,我们来到世上,就是为了寻找对方,找到后就互相折磨。她认为他说得很在理,也是这么想的。
三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约会的话题是各自相亲的事,开始还是开玩笑似的,最后就演变成一个不断追问另一个交待。彼此要求对方把约会的每个细节说清,如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东西。
他们前边说好了,见面时要彻底放开,可真正做到难。她和一个有房有车的大款见面时,突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问她感觉怎样,要是行就把日子确定下来。她说再等等,母亲非得逼着她给个结果。其实,她和大款见面,仅仅在公园转了一圈,然后去歧山面庄吃了碗臊子面,前后没超过一个小时。
分手后,她拉黑了大款的微信和手机。她拨打他的电话,告诉他,她想他。她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成家,他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也觉得自己对不住她,一直和她是那种说不清楚的暧昧关系。他们像两头野兽纠缠在一起,在对方身上撕咬伤口,不等愈合,又残忍把他的伤口再次撕开,直至两人精疲力尽,伤痕累累。
四
他和她决定分手,以后再也不见面。他们点了两瓶红酒,像谈判一般四目相对,举办了一场庄严的分手仪式。
分手从他们嘴里说出很容易,真要分手了还是有点儿舍不得。他咬着牙,她抿着嘴,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他的头枕在她的胸脯上。
他们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他指责她变心,说好永远做他的女朋友,现在却要与他熄灯拔蜡。他骂她不是男子汉,说好给她三十万元,娶他为妻。答应的事迟迟不兑现,连一千元的旅游费都舍不得掏,每次聚餐与她AA制。他恼羞成怒地说,你爱钱就出去绑个大款,做小三,住别墅,开豪车,周游世界。她气得哭了,骂他是太监,那家具软塌塌的,像阮小二。他被彻底激怒了,打了她一个耳光,用手指着门外,怒吼道,你给老子滚开,我永远也不想见到你。
她的泪水顺着苍白得没有血色的小脸倾盆而下,她知道自己就是哭上七天七夜,也不可能和他回到从前。毕竟时间不会倒流,过去的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