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抬起我母亲的手给扎针时，慨叹了一声说：“唉！多硬气多能干的一个人，现在却叫病拿倒了！你妈是个能行人，她过去可一直都是我们敬重和崇拜的偶像呢！”
　　 此刻，围在旁边的我们一下子都泪流满面了，只是也都不敢出声。
　　 母亲再次醒转过来的第一句话就问：“伟力和豆豆都还上学着吧？”我们赶紧回答说：“是！”
　　 她长舒了口气吩咐道：“把娃们都给我照管好！”
　　 接着她又问：“彤彤今儿上班去了？”
　　 妹子赶紧回答说：“今儿是5.20！按你的意思他们今儿到民政局领结婚证去了！”母亲说了句：“这就好！”
　　 伟力是我妹的二小子，现在读大学，正忙着准备考研。彤彤是我妹家的大小子，现在已经上了班。我妹这俩小子能上重点大学，基本也都是我母亲的功劳。我母亲把彤彤带了六年，把伟力带了三年，一手把他们都送进了大学的门。
　　 豆豆是我女儿，现在上小学。这几年，豆豆与她奶奶朝夕相处着，婆孙俩的感情尤其深。几个孩子里数豆豆年龄最小，也最调皮。在我们家里根本没有人敢批评老太太，只有豆豆敢，也只有豆豆有这特权。当然了，这特权自然也是她奶奶特别赐予她的。
　　 见母亲问到这几个孩子，情况还有些特殊，我们就没敢耽搁，马上就去把他们都召集回来了。
　　 见到他们，母亲当然很高兴。特别是小女豆豆回来时，人还没到声先到了：“奶，我回来咧！”躺在床上的母亲虽已气力很弱，但还是努力地做出了回应：“好！”而豆豆到了跟前却埋怨道：“奶，我回来了喊你，你咋没像原来那样大声地答应嘛？”母亲轻轻笑着说：“奶没原来那些劲儿了。”豆豆又说：“那你赶紧多吃些饭，吃了饭就有劲了。”母亲又努力地说了句：“对！”
　　 随后，母亲就又说她累了，想休息一下，还示意我们也都先去吃饭。
　　 于是，我们就都退出去吃饭去了。可还没等我们把饭碗撂下，就见守在母亲床边的妹妹神色慌张地过来说：“我看咱妈现在的情况不对！”这话一出，家里顿时就炸了营！
　　 我急打电话把那个大夫叫到跟前，大夫一番检查之后缓缓地摘下眼镜抹了一把眼睛说：“老人家走了！八十多岁，寿终正寝！”
　　 短暂的沉默以后，紧接着一屋子的人就全都哭了。那几个孩子也都哭得很难过，其中小女豆豆哭的最伤心。
　　 母亲就这么平静地走了······
　　 当时，管账房的老先生在给母亲写期单时，手里一边查着写着，嘴里也一边感叹着，还对我念叨着：“你妈这日子好像是她自己早都挑好了的！你看，她走的这时间是礼拜天，你对门人家先一天刚给娃把满月做过了。听说你们家亲戚家过大事也是好几天以后的事。刚好也都避过去，错开了。
　　 “你再看，她的每一个忌期都在礼拜天，连过头周年都在礼拜天！她选下这日子，你们大家全部连假都不用请！
　　 “这也符合你妈的心性，啥都会先替别人想着，自己却从来不愿连累，不愿麻烦别人。
　　 “你看人家这些事做的，高明地真跟神仙一样！
　　 “你们也不要太难过，你妈这是修成了正果，成了仙升天去了！”
　　 听到这些，我口上没说什么，可我的心里却在流血：老先生这话不假，这话我母亲也一定爱听！可谁又知我的母亲为此却又要比别人多付出多少呢！
　　 ······
　　
　　 五、
　　 一眨眼，母亲已离开我们快一年了。虽说有时光不断地冲刷，可我心中的自责、遗憾与纠结似乎却并没有丝毫的减轻。
　　 最近我老是琢磨：母亲临走时她有没有遗憾呢？她知道她的病吗？病魔袭来时，那份痛苦与折磨她又是如何忍受下来的呢？她怪没怪我一直以来的粗心？她怨没怨我没及早帮她去实现逛北京的愿望？她骂没骂我与她在理念上的争执，还没深没浅地顶撞她？······
　　 这种种种种，她生前可从来没提说过！
　　 就说这有关理念上的争执，一开始我确实有改造她那老理念的想法，只是因了她的苦苦坚守而只好搁置了。可那次那个临床的老太太翘起大拇指夸她“胜利了！”时，母亲脸上露出的胜利者那自豪的形象，却让人刻骨铭心。这也成了母亲留给我们的永远的记忆。
　　 只是这永远的记忆却也永远地令人心疼：母亲的理念是胜利了，可谁知那背后却单单苦屈了她自己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