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年】丝绸之路的舞会(散文)
遥远的西部教育学院的那次舞会,是我的交谊舞之路中,印象最深的一次。
舞会在那个长条形的食堂举行。四五个大玻璃窗,把足够的光线引进里面。大厅空间足够宽,除了一排打饭的玻璃小窗,其余的地方都是空的。不在饭点的时候,几个小窗紧紧闭着,白日的喧闹把它们闹乏了,在舞会前珍贵的寂静里,它们一声不响,安静地睡着了。
舞会的开场有点儿冷,到的人不多,开跳的也就那么几对儿。
离气氛进入抛物线的最高点还有点距离的时候,一些女生还在宿舍里紧张地化妆换衣裳。稍晚一些进去,学生越来越多,老师总是不多。主要原因是我认识的极少。他们总是很好认的。他们有我们这些青涩学生不拥有的一些神秘东西。
那位留着一撮上唇胡子的年轻古典文学老师,笑眯眯地、羞涩地、文静地、局促地、比我还不安地,出现在舞场上,正在绅士般的邀请一位精灵女孩。那位红衣女孩,从来没见过,她是那般的惊艳了我的心。我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的确不认识。他俩先跳了一阵交谊舞,后来干脆把揽腰搭肩的手丢开了,像两个灵魂舞者,他俩不跳文质彬彬不温不火的交谊舞了。他俩一个在这头,一个在那头,无比动情地,疯狂地,无所顾忌地,幸福地,跳起了一种奇怪的舞步。那是大家始料不及的,从未见过的,好看的,美妙的单人对舞。
他们有时看对方一眼,有时微微低着脖子,瞧着自己那双灵活热情的脚,好像被自己的独特大胆,幸福和兴奋得不知所以了。大家也不知所以了,都垂下手伸长脖子瞧着那一对美妙的尤物。
女孩一头乌亮厚密的齐耳短发,齐眉刘海,一顶无沿黑帽斜斜地卡在头发上。那顶好看的帽子会不会突然掉下来?她那么强烈地摇着身躯,那么妩媚地引领着四肢与灵魂,向对方前进,那是舞蹈在约会?还是灵魂在相会?周围的一对对舞伴都齐刷刷地停下了舞步,自动站成一个圈,整个大厅只剩下悠扬的音乐和两个精灵,惊叹与艳羡投到了他们舞者身上。那不是一般的舞,那是心舞,那是要把整个灵魂融化掉的舞。那不是平凡舞者,那是舞神,那是有意义的舞种!大家都跳的那种温文尔雅的交谊舞,相比之下,显得苍白无聊,呆板单调,所有人都羞于再跳下去了。那种舞是拘束的,把灵魂深深包裹起来的,在新舞的光芒率性面前,大家选择了不跳。
她从哪里来?她是什么人?他们是天作的一对!瞧那别具一格的舞步,谁还会呀?谁敢众目睽睽地双人表演?而且表演得那么自如那么奔放那么洒脱!那种气场让人想到的是独立不羁的爱情,想到个性洒脱的牛仔。他俩的舞步类似现代舞和街舞的融合,整体上超越了交谊舞的一成不变,是活泼的春天!是一株风里摇摆的红玫瑰!是一种震撼的美!它给沉闷的西部冬天,抹上了一层神奇的暖色,一些感动和启示落在心里:光明就在眼前,希望就在脚下。改变是一种美!不思改变,死路一条!
那天,我专门挑了一件新衣服,灰绿如野棉花叶子,小立领,短款。我渴望融入一个崭新陌生的环境。我希望像一株野棉花一样寂静而不受惊扰。我和那位精灵女孩是不能放在一个凝固的死板的水平线进行比较的。她是一朵耀眼的红玫瑰,我是从大山里走出来的野生植物。野棉花在我身上,只取其气质而言。它质朴无言,我不是无言,我是纯粹的胆小不敢言。
野棉花的花儿,像粉色梅花。叶子灰中泛绿,绿里透灰。总之,它和我的个性是那么的贴合。它成了我的性格标签,不用我张嘴,介绍我如何如何,若见过野棉花的孤独绽放,就会明白我的底色。
我总是懒于推介,怯于张扬,我总是看不清自己,说不清自己,那还怎么滔滔不绝地向人展示?
我羞于炫耀。因为,我根本没有可以拿得出手的资本。
我总是第一时间自卑,第一时间一脚踢翻自己,满嘴灰尘,嘴角流血,痛苦抽搐,无情迷茫。
和谁跳了舞,一点记忆都没有了,那场舞会的焦点,光彩,都集中在那对奇特的精灵身上。那位男精灵古典文学老师,他给我们讲先秦文学,像讲着一部天书。他讲的内容对我的思想没产生多少触动,倒是他外在的洒脱,天真稚气的微笑,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你看,没有水沾湿抹布擦黑板,他就啪啪吐两口唾沫开擦。黑板高处够不着了,他就像孩子一样,蹦跳着左右开弓!
他很少讲话,他只管把心里的内容写在黑板上。他无休止地写满一黑板,又开始另一黑板,我们拼着命记,生怕记不全。他卖力地写啊写!擦啊擦!我们死命地滑动笔尖,教室里一片蚕吃桑叶的沙沙声,最后,我们气力双亏,两节课下来,累得像个鬼。
那个字体整个斜着走的同学,已经不在世多年了,在每一个大雪纷飞的天气,在每一个不能成寐的长夜,我总能清晰地辨认出那个单薄挺拔的背影,看到那种恍惚诚恳的微笑,瞧见那一笔认真的斜体,听见那一口生动的京腔,我的魂儿在夜空游荡,寻觅着印象,说不清是何滋味。他带走了往昔,带走了自己的传奇爱情,留下了相濡以沫的妻子和一对天使……
他的走,他的放弃,我是不原谅的。尽管,更多的更深的令他结束生命的原因,我并不完全清楚。但我还是深深地伤心,深深地遗憾,深深地责备他的选择……
那个精灵女孩永远消失了,听人说她是四川的,哦!我明白了!那是当仁不让的美女如云的地方。她的美也令我猛然释怀了。
后来,古典文学老师和一位本校女生走得很近,我甚至窥见那个高个女生刮白着一张瓜子脸,披散着一脊背卷曲的金发,深深地静静地忧郁着,坐在他的宿舍发呆。我想,可能那个女生在他跟前,并不十分开心,她的心是紧张的不安的,是快乐不起来的。为什么?他是老师?她是学生?他们处在两个阶层?和我一样,她也沦陷于一种强大的自卑之中?她了解了他的恋爱史,见过那位精灵女孩,就自愧弗如?恋爱中的女孩,想法比天上的云彩还诡秘!
不久,听说他们闹崩了,黄了!
爱是脆弱的,不脆弱的爱,是有的,但遇到的机会实在稀少。
工作以后,学校照常组织舞会,大家自由参加,想来则来,不来拉倒,整体落得一个轻松自在!
为了那场冬天的舞会,我还算化了一点心思。当然,那是和我平时的忽视打扮相比而论的。
我不打扮,且不屑打扮,我偏执地以为,热衷打扮必带妖味儿。我喜欢庄重自然。
但我又拿捏不准咋样的装束才庄重自然。我的向往美好,太高大上了。以我那时的阅历,根本无力达到。我连独自买衣服的经历都没有,奢谈什么庄重?
我的衣服都是哥嫂和姐姐给弄的。哥嫂买现成的,姐姐会裁缝,给我做时髦衣服!
不过,我的衣装总的趋势还是淡雅的。小时是碎花和方格,大了还是碎花和方格,只是外加了一点流行元素。那天,我套了一件朴素的灰格小翻领外衣,母亲手缝的棉衣让我瞬间变胖,整个人像木桶了。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那样的装束有何不妥,有何不美。我喜滋滋地蹬一双朱红棉窝子,高高兴兴地参加舞会去了!
结果,我出丑了!我被其它女教师的正装洋装彻底打败了。在那个小县城,这所学校云集了许多知识美貌并举的外地人。他们比我多了不少精致高级,我的气质里,毫无疑问地渗透着劳动的痕迹。母亲和姐姐给我带了劳动光荣的头,让我懂得了敬惜劳动者!懂得了要像庄稼和田地一样朴素地活着的思想,这样下来的结果,我的外表自然就缺了讲究精致,多了一分朴实健壮!
我为我的红棉鞋沾沾自喜,如踩祥云。那位公认的男神邀我跳舞,他笑问:为啥不打扮一下?打扮一下,肯定好!我兜头挨了一棒,魂飞魄散,呆若木鸡,一下不会迈步了,整个人僵硬如柴。我的嘴被胶水沾死了,脸烧得像一盆火。我尴尬万分,既笑不出来,也说不出来,满嘴的苦味。
我偷偷望一望别的女老师,她们都画了淡妆,眉毛更弯,嘴唇更红,一身呢子裙,一身正装,个个典雅庄重,美丽的像夏花。两下一比,我土到家了!红棉鞋更是画蛇添足,丑上加丑!我给舞会抹黑了,我给自己丢人了!但怎么没人告诉我一声,参加这场舞会,需要好好打扮一下?我的脸那会儿肯定像一条老苦瓜吧?
哈哈哈……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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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