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
　　 我活在一朵花或一棵树里
　　 我和我的孩子都活在那里
　　
　　 我不喜欢宏大声音
　　 它会吓得花早早凋谢
　　 会使一只蜗牛受吓，早产
　　
　　 你如果爱我，亲爱的
　　 说话声音小一点
　　 不要唤醒我心中的鲸鱼
　　
　　 我不喜欢高楼
　　 喜欢住在小小的屋里
　　 小屋的外面是植物园
　　
　　 园子蜇卧一只蜗牛
　　 它会在夜半唱歌
　　 用歌声治疗人的疾病
　　
　　 我与蜗牛是十年挚友
　　 它常在黎明时分爬到窗台
　　 喊我，老王，老王，起床吧
　　
　　 我揉揉眼
　　 不知自己活在当下
　　 还是活在当下的梦里
　　
　　 ◎书箱
　　
　　 作为一只书虫
　　 我在书箱里生活很久了
　　 封闭，辽阔，且眼界旷远
　　
　　 我以《昆虫记》《进化论》为邻
　　 《昆虫记》教我怎样交友
　　 《进化论》蒙住了我的眼睛
　　
　　 我在木箱里读书，写字
　　 以笔为锄，开垦自己的果园
　　 让五月结满圆硕的苹果
　　
　　 还会在窗台摆十盆花卉
　　 君子兰，玻璃翠，文竹
　　 让每本书分逸出香气
　　
　　 我住在书箱，不用交房租
　　 也不用排队交物业费
　　 更不用应酬无聊的众人
　　
　　 书箱是妈妈用旧木板钉做的
　　 卯榫结合得扎扎实实
　　 箱体上涂了厚的红漆
　　
　　 感谢老妈给我建了书屋
　　 天然无雕饰，使我
　　 睁开了自然的眼睛
　　
　　 ◎橡皮
　　
　　 湿漉漉的早晨
　　 露水打湿了飞机的衣裳
　　 它试图变成一块橡皮
　　 破窗而入
　　 纠正某个人错误的心跳
　　
　　 橡皮擦掉用铅笔写的日记
　　 第一次和女生约会
　　 第一次上树捕蝉
　　 第一次躺在松软的草原上
　　 任性地看月亮
　　 月亮，白亮了谁的眼睛？
　　
　　 用橡皮擦掉老街的水渍
　　 还有灰灰仄仄路的补丁
　　 逼迫树影退进墙体
　　 房檐上，老鸽子欲飞又止
　　 翅膀也许是它的累赘
　　
　　 用橡皮擦掉老唱片
　　 盘旋而上的声音
　　 周璇童贞的嗓音，梅兰芳
　　 念、唱、做、舞，水袖翩翩
　　 谁掀翻了谁的思绪？
　　
　　 擦掉刺在脊背上的刺青
　　 还有红袖筛
　　 曾把右臂筛得通红
　　 只有橡皮是白的
　　 橡皮的后面是坟茔
　　 小声地告诉我
　　 生就死，死就是生
　　
　　 ◎校园诗人
　　
　　 他在春天走进泅黄的校园
　　 用画，用诗，折叠校园的风景
　　 树上的叶子，叶子上的树
　　 抚摸他的卷发
　　 再画一次写生，寥寥几笔
　　 描出树的坚强
　　
　　 他来自蒙古高原，想活进树芽
　　 看着满天星斗，或稠或稀
　　 一颗星滑落，他的名字叫李白
　　 他用灯点亮一颗星星，找寻
　　 陨落进地底的星光，解救
　　 岩石压榨了的沉睡
　　
　　 心在爱的细雨中睡着了
　　 爱情，在他身下长出了哲学
　　 其实，他最爱的是风
　　 风的手指真长
　　 吹来列宾的画笔
　　 画出了伏尔加河的长度
　　
　　 他学会向着相反的方向思考
　　 春天一定会比秋天美好吗
　　 夏天一定会比冬天美好吗
　　 他用脚步写出一个个问号
　　 在操场，他蘸着蓝色涂抹蓝天
　　
　　 他臆想自己站在篮球架上
　　 向院墙外的白桦树致敬
　　 向长久的忍耐与复苏致敬
　　 也向阳气四散的自由致敬
　　 每致敬一次，心中隐隐地疼
　　 出生了，爱了，甚至荒唐了
　　 这都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