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岸·明】故里的炊烟(散文)
看到炊烟时,村里的暮色碰巧刚刚开始,一片片从黄土塬上的大山肋骨间缓缓延伸至山脚下。
村庄里东坡河两岸,稀稀疏疏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紧接着临近河墙旁边的窑洞里也流出了阵阵人声。当我一踏足村庄那刻,便把疾行的脚步停在了老七婶家的石磨盘处。我的眼前还是堆砌着那几眼破旧的窑洞,仿佛只有窑门口的大槐树还是原初的模样。此时此刻,风拐着弯从河墙旁的大槐树下轻轻吹过。停伫在原地,穿过朦朦胧胧的天色望去,村滩下方的马路边依旧站着几个等黑而归的人。远远望去,山峦的剪影开始变得暗淡,村子里大部分窑洞里也已经升起了晚烟。老君庙外,妇女们拉扯着孩子开始艰难地爬上弯弯绕绕的山路。
看得见的山头,夜幕缓缓低垂。零星的几个星斗隐隐约约地闪照在遥远的天边,像极了一抹绽放在夜空中的微笑。移目对面,只见长满了绿色庄稼的层层山地上,几个零零散散的牧羊人从庄稼地里冒出头赶着白云般的羊群从山间小道缓缓走来,直至到了村滩时才挥铲告别四散而去。
在我们这样的乡下,村庄黑夜总是开始的很早,太阳一落山,黄昏一来,高高低低的窑洞里就冒出了炊烟。尤其在在村庄,只等炊烟一现,人畜声就安静了下来。此时此刻,整个低矮的村子里就被炊烟慢慢笼罩了起来。
十几年前,我还是生活在这样的村庄里,人与牲畜杂居。每天的快乐莫过于看着烟囱上的炊烟袅袅升起,又渐渐消失。那时候,最喜欢晨前和黄昏站在硷畔上看如仙子般的炊烟,看着它飘荡在村庄的各个角落,然后又看着它跌落在山间谷地,跌落在流淌的东坡河里。那些年过的光景里,炊烟绝对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又是一种带有特殊况味的情愫。它的稠密和稀疏代表了村庄的生命,代表了村庄的灵魂。这对于我们山里人而言,生活在大山深处,人烟共存,炊烟越多,人声就越响亮,村庄也就越有生息。整个童年时期,炊烟伴我成长,我与炊烟做伴,十几年如一日,风雨无阻。
走向异乡的这些年,炊烟在我的记忆里仍然根深蒂固。我常常记得村庄里的炊烟,在一根火柴的引燃下从炕洞里钻进去,顺着烟柱徐徐直上蓝天。终年四季,从新春吐绿到白雪纷飞,炊烟都按时升起,按时消散。它陪伴着父母走过年轻时最青春年少的岁月,也走过一生中最艰难困苦的日子。
如今,生活的城市里没有了炊烟,这样来就缺少了生活的乐趣。我们的下一代,可能再也无缘目睹炊烟的升起与消散。炊烟只能作为一种沉在心底的乡愁,时时刻刻萦绕于心。与城市相比,村庄正是有了这些炊烟的存在才会令我们倍加牵念。炊烟像我们的亲人一样,情同手足。间或,一想到再也回不去的村庄时就会情不自禁地黯然泪下。我与炊烟隔了万水千山,隔了崇山峻岭。如此一来,每当夜阑人静时分,总会想起一些飘忽在心头的往事。村庄的点点记忆,油然升腾。现在离村庄越来越远了,也越来越感到害怕。然这种害怕离我们愈来愈近。
犹记得,阔别村庄后的那次回家,村庄的变化让我为之一颤,心似在滴血。很难想象到村庄会成为这样,空落落的,毫无生息之感。走在空旷的村庄里,再也看不到了浓浓升起的炊烟,再也看不到村滩上站着说笑的人。曾经的村庄,变得死气无力,没有了魂魄。走在村庄里,越来越多看见的是田野上拢起一个个高大的土堆,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幅枯槁的容颜和迟暮的微笑。
东坡河终究还是瘦了,瘦成了一道闪电,等我再次见到时已经彻底干涸。往日人声鼎沸的村庄开始进入无休止的休眠期,窑洞里长满了灰尘,昔日生火起烟的锅灶上结满了蛛丝,院子里也开始长满了齐腰深的杂草。老槐树从树顶干裂,再也看不见了洁白的槐花。炊烟彻彻底底的淡出了我们的世界,也淡出了日渐贫瘠的黄土地。
疫情爆发的年底,那次回到村滩,孤独的站在原地。像极了一个从未涉足村庄的人,睁着干巴巴的眼睛却无处安放。破旧不堪的村匾上依旧闪烁着熟悉的字,偶尔看到一个羸弱的身子出现在弯弯山路上。我以为还会看到炊烟,故而引颈翘望,没想到的是哪会有炊烟升起。忽而有种失落感顿袭心头,让我久久不能平静。
或许,时代的变化彻底会让炊烟消失殆尽,村庄已经失去了存在的灵魂。曾经村庄里的炊烟,它是母亲召唤我们的标志,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表现。每当烟囱上炊烟升起,村滩上就有人退出人群,走上回家的路。紧接着,山村灯火一盏盏照亮……
故里的炊烟终究还是远去了,仿佛消失的无处可寻。在人生的行进中总有些记忆像镌刻在骨子里一样,任凭岁月如何变迁她都像座屹立在心中的丰碑至始至终都岿然不动。
我想,故里的炊烟诚然就是这样的。
欢迎水墨灵溪的回归,希望历尽千帆,归来依旧是少年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