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箩筐】明白人的肺(小说)
回到家里,郑明白愁容满面地坐在炕上,任由老婆再三追问,也不说一句话。
“你得了什么病?”
“你去看病为甚不带回药来?”
“你咋不说话呀?”
最后,郑明白被问急了,朝老婆吼了一句:“我得了要死的病!”
“甚?你说甚?你给我说明白点。”老婆吃惊地问。
郑明白瞪了老婆一眼:“给你说你也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许问问吗?到底是甚病呀,我的老祖宗哩。”
“肺结核,你明白吗?”郑明白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甚叫肺结核?”
老婆刨根问底,简直把郑明白搞得哭笑不得,他朝老婆挥挥手:“去去去,连个字也不识,还刨根问底的。”
老婆也火了:“不识字就不许问个明白吗?亏你还是个明白人。”
郑明白十分厌恶地瞪了老婆一眼说:“肺结核就是比痨病还严重的那种病,现在根本无药可治。”
老婆一听,哇地哭了:“这可咋办呢,这可咋办呢?明白,你可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走了,丢下我们娘儿们可咋活呀!”
郑明白看老婆那窝囊劲,气就不打一处来:“就知道个嚎!我这不还没死吗?我这个病反正也没法治了,往后有什么好吃的,就多给我吃一点,到时候就是死了,我也不冤枉,你明白吗?”
老婆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郑明白感到生命无望的时候,心情反而变得平静下来,他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一定要珍惜这段宝贵的时光,做他愿意做的事。给它妈的小日本干那个差事,老子不干了。他这一生中最愿意做的事就是去自家的菜园子里作务那几垄菜地,他一看到那绿的颜色,心情就格外的好。他来到菜地的时候,望着那一片充满生机的颜色,立刻就与自己的生命联系到了一起。这种感觉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呢?是临死的时候才有的这种感觉吗?他知道自己为何偏爱绿的颜色了。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不知不觉地,绿的颜色早已经和自己的生命联系在一起了。绿色是生命的象征,是人类赖以生存的保证。
他明白了绿色的意义后,就笑了起来。他真是太聪明了,村里的那些庄户人,只知道眼前的利益,那里懂得如此深刻的理论呢?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拔起一棵菠菜看了半天,然后很随意地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嚼着嚼着,他突然感到胸腔里滋生出一种非常舒适的清爽。这种舒适,可以说是沁人心脾,暇意万分。既然有这种感觉,为甚不多嚼几棵呢?反正是自己种的菜。
那天回到家,老婆见男人的精神好多了,还以为男人在外面遇上了什么喜事?便一直追问。
郑明白只是摇头不语。
以后,郑明白就天天来菜地拔些菠菜大吃大嚼。时间一天天地过去,菠菜被他拔完了,他就又拔其它新长出来的绿色蔬菜。直到天气快要冷下来的时候,地里的胡萝卜也要吃完了,他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也不怎么咳嗽了,吐出来的痰也没有血丝了。
“我的病好了吗?我真的没有死?”郑明白反问着自己。他是没有死,他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是什么挽救了他的生命?难道是那些菜地?想来想去,他回忆也没用什么良方,只是服过一些止咳败毒清火之类的普通药。那些药是治不好他的病的,连日本大夫也没办法。对!就是那些菜地,是那些绿色的蔬菜挽救了他!什么无药可治的肺结核?什么疑难杂症?他郑明白就是吃了半年多的绿色蔬菜病就好了,这难道不是奇迹吗?
郑明白就是郑明白,到底比别人要聪明的多,要明白的多。这时候,他更加相信自己的命运了。自己的命运就是好,别人得了这种病,为什么就想不到吃生菜呢?而他就想到了,这就是自己的聪明才智。他要感谢爷爷,要感谢父亲,是他们留下来的菜地挽救了他的性命;是他们留下来的菜地供他读了几年书;是他们留下来的菜地使他一家的生活过得滋滋润润。他极力地回忆那天来菜地的目的,本来是想把剩下的时间好好地侍弄一下那些蔬菜,谁曾想到,却无意中拔下菠菜嚼了几口,便嚼出了他的生命。
郑明白在感到身体好转的时候,又一次来到菜地里。他跪在地上,面对着那些被他拔得所剩无几的蔬菜,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自言自语说:“菜地呀菜地,我郑明白谢谢你们了。”
感激之余,郑明白的脑子迅速地转了一下,就想到了日本大夫的话:“我操它妈的小日本,你不是说我的病治不好吗?你不是说世界上无药可治吗?老子好了!老子吃了些生菜就好了!过天,老子要进城让你狗日的看看,我们中国的蔬菜比你日本的药都管用!到时候,我看你狗日的又能说什么呢?
四
想好了的时候,郑明白来到县城,找见那家日本诊所。日本大夫见郑明白进来,也吃了一惊,心想:这家伙,怎么还活着?
郑明白一进门就冲他笑。日本大夫问:“你的,还没有死?”
郑明白鄙视了日本大夫一眼说:“我的,没死。我的,命大大的好。”
日本大夫又问:“你的,病咋样了?”
郑明白说:“好了,大大的好了。”
日本大夫不信,拿出听诊器在郑明白的胸脯上听了一阵,脸上顿时呈现出惊讶的神色。日本大夫有点莫名其妙地望着眼前的这个中国人,他的肺部怎么没杂音了呢?肺结核,一个可怕的病,他是用了什么药治好的呢?难道中国有治肺结核病的特效药?日本大夫苦思冥想了半天,随即又摇摇头。
日本大夫把郑明白拉进内室,又用那个叫做透视的仪器在郑明白身上透了一番,果然肺部完全钙化了。日本大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就问:“你的,吃了什么特效药?你的,要老实回答。”
郑明白笑着摇摇头:“我的什么特效药也没吃,只吃了半年多的生菜。”
日本大夫见郑明白嬉皮笑脸地说话,就露出了凶相:“你的,胡说的有!吃生菜能治好肺结核?你的,要说老实话。不说的,死了死了的!”
日本大夫连问带吓唬,郑明白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太君,我是真的。我真的是吃了生蔬菜和一些清热利肺的中药。”接着,就把事情的经过给日本大夫讲了一遍。
日本大夫还是不相信郑明白吃蔬菜能治好病的话,这家伙一定有什么秘方。他自信自己是半个中国通,他知道在中国民间流传着许多治病的秘方,这些秘方一般是祖传,不向外人透露。如果能在这家伙身上找到秘方,那他就能研制出治疗肺结核的药,到那时,他的名字将会载入国际史册,他将会成为国际上的大名人,他的金钱也会大大的,说不定还能获得诺贝尔医学奖,他将会成为全球的著名医学家!越想他的心情越愉快,一定得撬开这家伙的嘴,让他把秘方吐出来!
可是经日本大夫再三追问,郑明白始终说是吃了蔬菜。郑明白的态度,使日本大夫大为恼火。他一把抓住郑明白的衣领说:“中国人的狡猾狡猾,死了死了的有!”
郑明白见日本大夫发了火,就想离去。日本大夫叫人关上门:“你的,说出秘方,不说就别想出这个门!”
郑明白想:这下可完了,本来想让他来检查一下,证明自己的病确实是好了,顺便耍笑一下这个小日本。谁曾想到,偷鸡不成,反而被鸡啄了。无奈之下,只好说:“我真的是吃了大量的蔬菜,不信,你拉开我的肚看看。”
郑明白的话是随口说的,到提醒了日本大夫。只见日本大夫诡秘地笑了笑;这家伙说的是真的吗?他让拉开他的肚,我就拉开看看这家伙肚里到底是吃了什么?
日本大夫叫人把郑明白拖进里屋放在一张床上,将郑明白的手脚用绳子绑住。
郑明白喊着:“你们要干甚哩?你们放开我!”
日本大夫嘿嘿一笑:“你的不说实话,我的要看看你究竟吃了什么药?“
郑明白胆战心惊地问:“你怎么看?”
日本大夫一阵冷笑:“你的说拉开肚,我就拉开你的肚,看看你的肠胃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郑明白一听,吓得浑身直打哆嗦:“我就是吃的蔬菜,我就是吃的蔬菜!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我是日本皇军的维持会长!”
日本大夫根本不去理会他,只管叫人准备手术器具。
这时,郑明白非常后悔今天的这个举措。病好了,他为甚还要来呢?他要耍笑日本人,可结果怎么样你?郑明白呀郑明白,你也太愚蠢太明白太聪明了。明白一世糊涂一时,他想起了一句老话;聪明反被聪明误。今天他就是吃了太聪明的亏了,他还能再说什么呢?原以为叫喊出维持会长,日本人会对高抬贵手的,可眼前的这个日本人,根本不管他是什么会长不会长的。这也许是报应,谁让他当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呢?当了汉奸走狗,下场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他不就是这样吗?这就叫报应!
郑明白的衣服被脱光了。随着一阵剧烈的疼痛,郑明白失去了知觉。
郑明白的肚皮划开了,日本大夫取出了肠胃,又把肠胃划开。郑明白的肠胃里什么药渣也没有,整个胃壁上都是绿色的。肠子里也一样,从上到下除了绿的颜色,别的颜色几乎看不到。奇迹,真是奇迹!日本大夫喃喃着,浑身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郑明白死了,郑明白活活地让日本人解剖了。埋葬郑明白的那天,天气阴沉沉的。村里的人们谁也没有去,人们都说:这家伙死了活该,是报应,为日本人做事是没有好结果的。
1.在大是大非面前。
2.保持做人的骨气和气节。
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