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箩筐·冬日】鸭绒袄,记忆中的那道暖(散文)
最近天气越来越冷,羽绒服自然成了群聊的热门话题。说着说着有人开始吐槽各种品牌的羽绒服都官宣了涨价,动辄上千甚至几千元的一件衣服,让大家原本收入紧张的口袋更加羞涩。
说起羽绒服,不由得让我想起二十多年前家里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的冬天很冷,村里大人小孩整天都裹得像粽子似的,就像郭德纲相声里说的:里面棉衣棉裤,秋衣秋裤,毛衣毛裤,外加......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天气寒冷,手脚耳朵都长了冻疮。我们冬天在学校上课时,动不动就想跺脚搓手,下课后就呼啦一下飞奔出教室,去外面跳绳晒太阳。
如果冬天遇到晴朗的天气,能靠墙坐着晒一晒太阳,就是最激动最开心的事。
那年我正上初中,也就在那时候,掀起了羽绒服的风潮,并迅速吹到了每家每户。起初是在外地打工挣到钱回来的那波人,年前回来穿着各种漂亮的新衣服,被村里人羡慕不已,然后迅速流行开了。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羽绒服,不仅特保暖,而且穿在身上轻柔,样式和颜色都好看。一件羽绒服顶好几件毛衣。
我们家里条件很一般。父母的主业是种地,平时得闲到处找些零散活干,一年下来的收入除支撑我们两兄弟的学杂费外,所能留存的很有限。
村里面条件好点的人家,在办年货的时候直接上街买自己喜欢的款式。有人舍不得几百块一件又想穿的,找街上做衣服的裁缝店量体裁衣,里面絮的是裁缝店自己收回来的鸭毛。再低一档次的是自己拿着鸭绒毛找裁缝店做一件,给个面料钱和加工费就行了。
我妈就是在这“最低一档”上努力薅鸭毛,过了三个年关。
头一年爸爸把鸭子放血之后,我妈就蹲在木盆边。在鸭绒密集的地方小心翼翼拔毛。我当时很不解的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因为往年过年时都是杀完了鸭子用开水一烫,就开始拔鸭毛存起来等小贩来收,换点钱。
我妈听我这么一问,脸上红了一下,很不好意思的微笑着说:“我把这个鸭绒存起来,攒够了就去做件羽绒袄。”
“这两只鸭子的绒毛够吗?”
“那肯定不够。”
“那要多少才够做一件?”
“起码要二两吧,明年多养几只鸭子试试。”
我也帮着拔绒毛,然后轻轻放进我妈特地缝制的布袋里。后面弟弟也加入进来,我们三个蹲在木盆边把两只鸭子翻来翻去检查了好几遍,确认无绒可拔了才开始用开水烫鸭子。
我妈把那个布袋口扎紧,挂在房门后,然后嘱咐我们不要拿下来玩,不然绒毛飞了就收集不起来了。
看着她微笑的表情,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也许就是一种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希望在慢慢积攒,从无到有,从一点到许多。
这个布袋就这样安安静静挂在门后一年时间,期间我曾很多次用手去摸一摸,捏一捏,是真的蓬松软和,重量轻,但就是太少了。当然我是不敢打开袋口,我一直牢记我妈的嘱咐,也能理解村里很多女人身穿一件羽绒服,我妈眼神里流露的羡慕和渴望的目光,但她却又舍不得买一件。
第二个年关宰鸭子的时候,那个布袋终于被解除了“封印”,这一年因为养鸭多的缘故,绒毛收获也很大,塞得满满的。
看着我妈满脸笑容,我们父子三人也在旁边笑作一团,仿佛薅鸭毛成了我们家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第三年,我妈又缝制了一个新的布袋,加上头两年的积攒,差不多有了两袋子的收获。她说按照这个份量,做件小袄子差不多应该够了。我爸在旁边插了句嘴:“要是不够,就直接拿钱去做件新的。”“够,肯定够,做件新的花那么多钱,小家伙们念书还要用钱呢。”
那两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在门后一直挂到第四年开春。我问妈妈怎么不拿去做衣服,她说不急不急,现在天气暖和了,也不需要穿这个了。
这个连着“薅绒毛”的三年,我从初中上了高中。因为路远要住校,为了省路费,一个月回家一次。时间一久,我也忘了这两个挂在门后的布袋子。
后来有一次冬天回家,我妈满脸笑意地说,有个好东西要送给我,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件黑色的衣服,像贴身小棉袄一样。
我拿起来感觉份量比棉袄轻多了,仔细打量,这个和买的羽绒服样式差不多,一格一格的,摸起来很软。
“妈,这是……你攒的那些鸭绒做的吗?”我又惊又喜,又疑惑不解地问她。
“嗯,就是那个做的,我后来还向村里其他养鸭子的人家要了一点,前几天上街找人做的。天气越来越冷,想着等你回来带走,现在穿上试试,看怎么样?”
“可这不是准备给你自己做的吗,我不要!还是你穿吧。”
“我有衣服穿,在家里天天做事,不冷!你在学校念书冷,穿这个暖和。”
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妈这三年的积攒原来都是为了我,她拔鸭绒毛的认真仔细,塞满布袋时满眼的喜悦,都是为了今天能看到成品穿在我身上,让我安心学习。一股暖流顿时流遍全身。
这件小棉袄陪伴我度过整个高中三年,这三年里,我妈也用同样的办法给弟弟也做了一件。
后来我去上大学的时候,把这件鸭绒袄子留在家里,对妈妈说我长高不少,这个袄子小了,她倒是可以穿的。
她还是一脸的微笑,表情跟头一年拔鸭绒的时候一样,有些不好意思。她捧在手上轻轻抚摸,满眼的珍惜,犹如是得到了一件宝贝。
后来我参加工作能挣工资,慢慢地条件也变好了,每年到快冬天的时候,我就去街上或者网购一些保暖的衣服给爸妈,换回的却是他们一脸笑意的“指责”:乱花钱。
去年回老家过年,晚上在爸妈房间聊天。夜深了,父母准备上床暖一下,我忽然看见爸妈脱完外套之后,都露出了黑色羽绒服,一件是我之前的,另外一件是弟弟的。当时我很惊讶,问他们怎么还保留这个。
我妈还是一脸笑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还能穿,都是好的,反正穿在里面,也不要紧,我跟你爸正好一人一件。”我爸在一旁嘿嘿地笑着。
我妈说这是真正的鸭绒做的不掺假,现在哪里买得到,更不能丢了。我本来想说当然买得到,就是要个几千块钱甚至上万,我怕吓到她,于是哈哈一笑:“对,这个必须,而且要一直留着,等我儿子长大了就给他穿吧!”
我妈假装捶了我一下,嗔怪道:“就知道闪失(开玩笑)我。”
我借口要去睡觉了,转身擦了擦快要掉落的眼泪。
这两件鸭绒袄来之不易,历经二十多个春夏秋冬,至今还被家里人珍藏着。每年到冬天就被爸妈拿出来晒晒,甚至穿上一段时间。
鸭绒袄,包含着母亲的爱,成为记忆中的一抹暖,让我终生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