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根与魂】【箩筐】寒食节(散文)
一
看到村庄里的花树在默默地盛开着花朵,村后小河里的水也渐渐变暖,柳枝儿软软的,丝绦一样,被柔柔的风儿吹得摇曳在水面。杏花开过,桃花也开过了,草儿茵茵绿着,花儿朵朵盛开着。田野里麦苗儿绿成了一片片,微风吹拂着,好似绿波一样起伏动荡着,真是美不可言。
身上的棉衣早已脱去,换上了轻薄的春装,人儿轻松起来,行动也轻快多了,心儿也愉快起来。跟着姥姥去野外挖野菜,在田野里会遇见好多村庄里的人儿也在提着篮子挖野菜。有好几个姥姥还带着自己的小孙子小外甥的呢。住在桥头边上的七姑姥姥见了我姥姥,看看我姥姥再看看我,就会问:
“老嫂子呀,俺侄女子,说好什么时候走了没?”
“说好了,这不是,说好了过了寒食就要走呢。东西都收拾好了,这不是就要到寒食了。”姥姥说着,很是舍不得。
七姑姥姥说:“那我得赶紧的,让侄女再给我瞧瞧我的牙,再针灸几次,不然,我就只好去县城找医生看了,那针灸可就贵了。”缓了口气七姑姥姥又说,“路远,也不方便,又是坐公交,又得走一段路的。”
“是呀,是呀,我也去让黛玉妈妈给我针灸一下腿,疼的时候要命似的,今冬,幸亏黛玉妈妈给针灸嘞,就没怎么疼过,一冬这不就过去了。”提着篮子在挖野菜的住在村前桥边的于姥姥也这么说。其余几个老人家,也都是姥姥辈或是姨辈的,也说:嗯,可不是咋的,看你这走路的样子,好腿脚也不过如此嘞。
我才知道,冬天,每天妈妈都很忙,原来不仅是帮着村里人裁剪衣服,还给不少村人针灸。母亲就是这样,一直很热心的,何况在自己的村庄里,更是热心得很呢,尽管很劳神费力,但绝对是分文不回收的,都是乡里乡亲的。
母亲说会什么就要为人多做什么,否则,白白浪费了技能呢。母亲学过中医里的针灸,在医院里坐诊针灸的。回到村里,村里人知道母亲针灸技术还是比较不错的,腰疼腿疼的老人们,都来找母亲。母亲,并不会收取什么,有人用那是信任,哪里有比信任更值钱的呀。
我对母亲几时走,一直很关心的,但是姥姥没有说具体,母亲也没有说具体,今儿一句过了寒食再走,倒是把我给说蒙了。
二
寒食?这是哪一天?寒食又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折了一枝榆树枝子,摘着榆钱吃着,几只蜜蜂围着我嗡嗡地叫着。我用柳枝甩几下蜜蜂,边问姥姥:姥姥,寒食什么意思?这说的啥日子呀?我咋从来没听说过呀?
姥姥说:寒食可是一个大日子,年后除了元宵节,寒食,可就是第一大节日,叫做寒食节。
后来才知道,这寒食节,在咱们潍坊村人们都很重视的节日,也是我们一个传统节日。寒食节,自古就有的,寒食这一天,要禁烟火,只吃冷食的。一般人家都不生火的。但是,当时姥姥说起寒食,我听了半天也没太明白。回家去问了母亲,才知道,寒食节是我们汉族节日中唯一以饮食习俗来命名的节日。因此又叫做禁烟节、冷节、百五节、禁火节,只吃冷食。后世的发展中不断的跟进,逐渐增加了一些项目和活动,比如祭扫、秋千、蹴鞠、踏青、牵勾、甚至还有斗鸡等一些民间风俗。
我怎么感觉多少有点像清明节?可是母亲说还是有点区别的,寒食一般在冬至后一百零五天,而清明节一般是在为公历4月5日前后。相对来讲,寒食一般在清明的前两天。
这才知道,老家对寒食节还是相当重视的,重视的程度,不亚于过小年儿,因为这一天要扫墓要祭祀的。说来这寒食节已有两千余年的历史了,曾被称为“民间第一大祭日”。
母亲也说,寒食节的主要内涵是扫墓,而清明节则是游乐、踏青郊游,两节气氛截然不同。由于这两个节日时间相近,人们便习惯地把两个节日互相渗透,甚至当成了一个节日。而且,姥姥总是说着什么大寒食小寒食的,因为寒食节禁火三天,正日子自然是冬至后的105日,即为“寒食节”。而冬至后104日和106日,这另外的两天也吃冷食,于是就出现了“小寒食”和“大寒食”的说法。
说来,清明节扫墓又有“早清明,晚十一”的说法,也就是说清明节扫墓宜早不宜晚。因此,寒食节当天是可以扫墓的。另外,扫墓时间最好选择在上午7点至下午三点前,因为这一天是阳气最旺盛的时候,最忌17时之后扫墓。老人们都是一遍遍嘱咐着年轻人的,担心年轻人不知道,会弄出错来。
姥姥叨叨了很多,还说不管出远门还是在家的人,祖辈儿传下来的重要日子,传下来的风俗说道那是不能忘的,也不能改变的,不然,人家会笑话咱们乱了礼法没有了规矩的。
姥姥一说,我可是涨了见识,这些个事情,我们住在外面时,很少听说嘞。清明我是知道的,在我们那里,清明节要煮鸡蛋吃,小孩子带着煮蛋去外面玩耍,几个凑在一起,做顶鸡蛋游戏。学校里呢,也组织扫墓,给烈士们,一些人家也给逝去的老人们去扫墓上坟,祭祖的。
可是,说起寒食,我倒是觉得新鲜,还是那句话,真的是没听说过的。以后才慢慢了解到了,寒食,据说是为了纪念春秋时的晋国大夫介子推。相传介子推可是立了大功的,辅佐晋文公重耳回国后,回到宫里的晋文公,给了介子推很多封赏,而介子推面对着丰厚的封赏一推再推。索性,介子推他,竟然隐于山中,不再露面,晋文公为了逼他出来,就命人烧山逼他出来,介子推依然坚持不出山,竟然抱树而死。晋文公很是难过,万分悲痛,很是惋惜,也很是后悔为悼念他,于是,晋文公从此禁止在介子推死日生火煮饭,只吃冷食。后相沿成俗,称为“寒食禁火”。也就有了寒食这一节日。
那么说起清明,说来最初指清爽明净之风,西汉时期的《淮南子天文训》中说:“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岁时百问》又说:“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节说来说去,它是属于“二十四节气”之一。它源于黄河流域,春秋时代,就定出仲春、仲夏、仲秋和仲冬等四个节气。在人们生活和劳动中,不断改进与完善,大约到了秦汉,二十四节气才得到了完全确立。
传统上,清明,可是节日中唯一同节气合一的节日。
三
寒食,唐代韩翃的《寒食》诗里这样写的:“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可见寒食自古就被人们重视,也被纳入到了正规节日里。这首诗生动地描摹出寒食节时,皇城的蓬勃春景和皇室的雍容富贵,寒食节本应禁火,但黄昏时皇宫中却传赐蜡烛燃火,那蜡烛的轻烟飘散在近幸大臣之家,可见皇恩浩荡,大唐盛世,一片繁荣祥和气氛跃然纸上。
当读到苏轼的《黄州寒食帖》,对寒食节有了进一步了解,他的诗书浪漫豪放,其实,对苏轼的遭遇与不幸,心中充盈着许多的失意与无奈。
苏轼的寒食帖,静静躺在台湾的故宫博物院里,成为镇馆之宝。寒食帖,全卷共17行,129字,由两首诗构成。第一首:“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卧闻海棠花,泥污燕支雪。闇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第二首为:“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蒙蒙水云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这寒食帖,是苏轼书法作品中的上乘之作,除了排名第一、第二的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和颜真卿的《祭侄文稿》之外,排在第三,因此被称为“天下第三大行书”。
其实,不仅行书了得,其内容也是句句字字戳心,令人深深感受着一颗诗心的震颤。寒食依然是春天时候,天气乍暖仍寒,万物苏醒之中,一切百废待兴,顿觉有丝丝苍凉多愁心情跃然纸上。无奈何,又无奈何。此诗的书法也正是在苏轼这种心情和境况下,有感而发的。通篇书法起伏跌宕,恢弘之气藏于纸间,足够光彩照人,一气呵成,气势奔放,一路书写,直抒胸臆,而无荒率之笔。
读着苏轼的寒食帖,再去回忆起初次听到寒食这一节日的种种说法,不禁感慨着。往事历历,令人回味。
还记得,那时回到家,问母亲:“妈妈,咱们是过了寒食走吗?”
母亲正在忙着给三姥爷针灸,回头看着我说:“嗯,还知道寒食?知道什么意思?”
我说:“咱们又不过寒食,知道干嘛?”
母亲却微微笑着说:“谁说不过呀?只不过是咱们不叫寒食,再就是也不像古时候,特别强调禁烟火了。各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寒食美食呢。”
我这才知道,现在的寒食,不仅祭扫,也有很多的活动,更有好吃的,什么寒食面、香甜的青团、米香扑鼻的寒食粥,还有香脆精美的馓子。我尤其喜欢吃母亲用田地里采回来的鼠曲草,捣碎了和在面团里制作的菜团子。鲜嫩欲滴的绿色,鲜美的味道,很好吃,软糯香美,每次都吃不够。母亲说它有一个好美丽的名字嘞,那叫做“清明果”呢。
这个寒食节,是我在老家过得第一个寒食节,真是过得很忙碌的,我也跟着大人们上坟、祭祖。帮着姥姥母亲烙饼,煮蛋,炸馓子等等。从中听到了许多从前不知道的有关寒食的说法,也学了很多知识,更是增长了不少见识。
记得,过了寒食节,我和母亲就回我们那去了。姥姥和小舅小舅妈一直送到火车站,火车就要启动了,母亲说:娘,明年的寒食,不能和娘一起过了。娘要好好保重,等有了时间,我会再回来看望您的。
母亲说完,火车就启动了,姥姥跟着火车紧跑着,口里说着什么,都被火车带起的风吞没,什么也听不到。
母亲的眼圈一直红红的,一直望着窗外,不停地摇着手说:“娘,保重,快回去吧。”又对小舅说,“小弟,快带着娘回去吧。春天,风大呢,记得早晚给娘煎药喝哈。”
火车慢慢加速,很快就驶出了火车站。
母亲滴下泪来,仿佛间,好似对我说,又好似在自语:寒食,有母亲的寒食,一点也不寒呢。
而今,再次想起寒食,想起母亲的寒食不寒的话,心里满是思念,不禁喊出:妈妈,有母亲在,寒食不寒,因为,有温暖萦绕于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