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山河】芦衣思过(散文)
闵子骞以其奉行的孝贤、孝俭、孝廉、孝义的儒家思想而深受孔子所睐,收其为得意弟子。
在闵子骞的家乡,邻里间传说着这么一个受闵子骞儒家思想的影响而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故事。
一条狭窄的巷子里,摇头晃脑地走着一个穿着艳色大氅袍的小青年,他名予甘,正欲借阳春三月好风光外出聚友寻乐。路过邻里闵家门前,他见许多邻人围于闵家门前,心中不免产生好奇,便也顿足,想探询一下闵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打算消遣一下。
当予甘走近前,看到闵家的屋门敞开着。他一搭眼,就看到闵损正跪伏在地上,像似在痛哭流涕,其父则双手叉腰,怒发冲冠地说道着什么。予甘心想:“闵损这小子肯定是触犯了家规,恐怕要被其父狠狠地揍一顿了。”
予甘觉得这是件打孩子骂老婆的稀松家庭琐事,没什么看头,大不了就是一场拳脚戏而已,不值得跟着这些人大惊小怪,还是去找更刺激的事情吧。
想罢,正要转身离开,突听到闵损大哭起来,在向父亲不停地央求着,还在叩头。予甘便又停下脚步,心里思量着:“这老实巴交且唯命是从的闵损又能犯什么错呢,值得如此场面?反正没事,看个究竟也好。”
对他予甘来说,看人挨打毕竟也算是一件乐事,反正看看也不耽误他的事。
对于闵家之子闵损,予甘当然识之,也知道闵损不受后母待见,常常遭受打骂和虐待,甚至连饭都不让他吃饱,生活得十分清苦和艰辛。但予甘并不知道,其恶毒的后母竟然以芦花为棉让闵损挨冻受寒的事。他听到闵父气恨恨地责骂闵损的后母,说她这样就是想冻死闵损,实在是残忍之极。心想,狠狠地揍这个后母一顿,最好能出点血,这样才刺激。
继续听下去,予甘也有些不忿起来“:如果此事放在我的身上,她如此对待我,我绝不会与这个后母善罢甘休,定让她跪在地上喊爷。”
予甘听到闵损在大声哭说,他忙伸长耳朵听了听,是闵损在为其后母所做的事向父亲苦苦求情,求父亲放过后母。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闵损在做什么呢,脑子抽筋了吗,竟然为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后母求情?真是好笑啊。这么想着,予甘还真是笑了起来。
接着听到和看到的,让予甘笑不下去了。
闵损跪哭,父亲愤怒,起因是当闵损的父亲因儿子过于寒冷手大颤掉落缰绳而责打他时,看到儿子身穿的竟然是一件根本不能御寒的芦衣,心内十分震惊,决意要休掉这个没有人性的后妻。闵损不但没推石下井,反而跪地哀求父亲留下后母,他挽留后母的一番所说,话语间那般凄凉和悲愍恳切,完全发自于他的肺腑之言。父亲听了很是心愧,更是让这个后母羞愧无颜。
予甘听后心里深受震撼,第一次感觉自己竟如其后母一半,不觉脸色赤红,低下头来,甚是无地自容。
予甘下意识也是不由自主地复述起闵损的那句“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单”,差点流下眼泪,她突然想起被他气病撒手人寰的父亲。
在众目所睽之下,予甘自觉形秽,感觉像一只过街老鼠,急忙离开闵家,匆匆返回自己的家中。
一进屋,予甘就给卧于病榻的母亲跪了下来。
其母见状,甚是吃惊,颤颤惊惊地问予甘:“你在外是否又惹什么祸事出来了?怎么就愈发混帐了你?怎么就不能省点事呢?你这是要逼死我呀。”说着,予甘母亲哭了起来。
予甘连忙摇了摇头,也跟着放声大哭。他跪在地上,边哭边向母亲赔罪,说:“母亲,都是孩儿顽劣不孝,让母亲每日不省心,直至母亲卧病在床,孩儿却依然只顾玩乐,不关心母亲疾苦,实属大逆不道。孩儿有负母恩,还请母亲原谅恕罪才是,孩儿定当改过自新。”
这予甘的家境尚好,只是他有些娇生惯养,被父母捧上了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非常任性,以致对父母不敬,还经常出言不逊,呵斥父母。因予甘不务正业,常在外面和一帮狐群狗友鬼混,寻衅闹事,甚至多次借酒砸坏商人之摊,被人无数次找上门来,让其父母十分不堪。生性柔弱的予甘父亲被予甘气得吐血,得大病一场,连路都无法行走。但予甘不思悔改,依然我行我素,其父越加伤心,后仙逝。然予甘心那里没有一点悔过之意,失去父亲的管教后反而更是骄纵。
父亲去世后,予甘其愈加糜乱,更不将平日里最宠爱他的母亲放在眼中,甚至不顾母亲反对将那些狐友们带入家中饮酒作乐,其家所有资产几乎被他尽数耗尽。就连母亲病重间,他依然尽情花天酒地。左邻右居都十分厌恶他,当面翻他白眼,背后恶语咒骂。他虽知之,心也偶尔会有感羞,但却转身即忘,依然如故。
予甘哭着对母亲说道:“没曾想,闵损仅是一个穷家孩子,终日与苦相伴,还要受尽后母的欺侮和折磨,他却没有一点怨恨之心,竭尽全力,任劳任怨地维护着这个家。其后母以芦花做棉让他难耐寒冬。其父知震怒,欲休其妻。闵损不仅没有借此赶走后母,反倒苦苦哀求父亲不要休掉后母,他怕没了后母,两个弟弟也会饱受冰寒饥饿之苦。孝母恤弟,他的天性是何等纯洁善良,本质又何等的淳厚。孝德于后母,该是多大的度量。看看我,对亲生父母视若路人,大逆不道,实施可恨之极。看看闵损,自己焉能与之相比?实在是相形见拙,差之千里,我就是一个畜牲。”
就这么说着哭着,予甘越哭越说越难受,心里就像刀在割一般。他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地连击三掌:“反观自己,父母对我视若掌上明珠,百般疼爱,自己非但不感恩,反而给父母屡惹麻烦,伤害父母的心,导致父亲万般伤心地去世,留下无尽的悔恨。如今,又无视母亲患病在身,自顾一天里花天酒地,糟蹋家产,还要母亲伺候和为儿担心,真是愧于人子,罔披人皮,犹如豺狼一般,我有何颜面见人?”
哭完说罢,予甘给母亲磕了一个头,郑重地向母亲谢罪:“母亲,请给孩儿一个机会,允许孩儿矫正自己吧,孩儿一定要向闵损一样,潜心修性,做一个有孝德的人。孩儿对天发誓,若不能改过,当遭天谴。”说罢,予甘又给母亲磕了一个头,起身为母亲穿好衣物,并再用一被披于母亲身上,以防出门时母亲受凉。予甘将母亲背将起来,前去医堂为母医病。
乡邻们见予甘竟能背母去医堂疗病,均惊诧十分:“此子焉何突变?”
得到医生的良药医治,予甘母亲的病情开始好转并渐渐痊愈,又在予甘精心侍奉下,很快就得以康复。
自闵家那次见闻后,予甘完全变了,眼中的浮浅和脸上的下贱一扫而尽,换成了真诚和朴实。过去身上一天三换的艳丽衣着不见了踪影,换成了用母亲旧衣改制的素装,而母亲的衣着却全为新装。
更让邻里人吃惊不小的是,田地里竟也能经常见到予甘赤脚播种和裸背收获的勤奋身影。
予甘母亲的开心笑声,让邻居们终于听到在两耳中。
最让邻里们的舌头伸出来却缩不回去的是,大雪纷飞的冬天里,予甘扫来许多芦花,装填在一件破旧的衣服里,穿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每日里被冻得脸色发紫,话都说不出来,但对母亲更孝顺了。任母亲百般疼爱劝说,予甘依然穿着这件芦衣在风雪里行走着,到山上砍柴攫菜,为的是让自己记住自己的过去,直到春暖花开。
虽然,乡邻们还不清楚予甘是因为什么缘由而改变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力量让他改变的这么彻底,但对予甘渐渐地开始刮目相看起来。不再鄙视他,反而与他愈走愈近。
那个每日里游手好闲的予甘在邻里们的脑海里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