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给别人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是说自己是大堂经理。其实在银行的岗位序列中根本就没有大堂经理这个岗位了。老张这么说只是让自己有一点虚假的安慰，因为在银行兢兢业业干了几十年了，好多同学朋友都升了职，最次也是个主任什么的，而自己还是一个普通员工，况且自己也老了。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思，也都叫他“大堂经理”。
　　 最近他越发发现自己老了。原先一头乌黑蓬松的头发，发际线拼命地向后跑，头发越来越稀疏，像一袭淡淡的愁云，随时可能烟消云散。他曾经用延长四周头发来掩盖发量的不足，再打上发胶定型。倒霉的是头一天就有一只傻不拉几的苍蝇钻进了他的头发里，东闯西撞出不来了。最后同事用牙签帮他把苍蝇弄了出来。于是这件事成了笑谈，私下里同事要说“毛儿稀”经理就是说他。
　　 单位规定在厅堂工作时间必须全程站立，不允许坐下，倚靠一下桌子什么的也不行，被逮住要罚500块。老张近来觉得身体有些吃不消，他更确信自己逐渐变老，是不可挽回的趋势。忙了一天回到家里，一下把自己抛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眼睛似睁非睁，能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疲惫的流淌。
　　 前几天他洗脚时发现自己的前脚掌都生了茧子，很硬，撸起裤腿看到大腿上的静脉两侧黑黑的。他吓坏了，在网上一查才知道这毛病叫静脉曲张，是长期站立所致。老张想再这么下去不行，可是有什么办法换一换岗呢？他尽管在单位工作了几十年但是找行长还是犯怵，由于私事找领导，他更认为那是给领导添麻烦，几次到办公室领东西经过行长办公室，都没有勇气去敲行长办公室的门。
　　 有一天发现腿的静脉曲张越发严重了，痒得不行，终于下定决心去找领导谈谈。一边走一边打草稿怎么说，心在蹦蹦跳。到行长办公室门口，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但是手已经敲响了门。
　　 “请进！”
　　 老张轻轻地推开门，恍恍惚惚看到行长在电脑前看报表。领导看了他一眼，用下巴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说：“坐吧。”老张蹭过去，坐下等领导开口。
　　 “有事吗，老张？”
　　 老张嗫嚅地说：“有点小事，就是最近身体不好……”
　　 “你看老张，你也知道咱们人员紧张，先坚持坚持，过段时间再休假。”
　　 “不是，我想调一下岗位……”
　　 “哦？这样，你看你还正在有干劲的年龄，怎么就有这种想法，再说现在哪有清闲的岗位呀。”
　　 老张的脸腾地红了，一激动更不知说什么好：“我，我只是想调一下。”
　　 “我明白，先好好干，有机会啊，有机会一定给你调，一定。”
　　 老张憋了半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好点头告辞走出领导办公室。老张很懊恼，一连好几天心里骂自己窝囊，也就打消了调岗的念头。
　　 大约过了一个礼拜，主任找老张说工作需要，行里决定把他调到办公室工作，管后勤。老张高兴坏了，嘴上说谢谢领导，心里也乐开了花。当即决定晚上请客，一来表示感谢，二来庆贺一下。
　　 吃饭时，由于老张马上要调离，是主角，所以紧挨主任坐。酒喝得很热闹，老张再三表示感谢领导。
　　 主任好像是喝多了，红着脸说：“老张，这次调岗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老张狐疑地摇摇头，没好意思说曾经找过领导。
　　 “告诉你吧，你这次调岗是省行的要求。他们通过远程录像查文明服务情况，你正好在摄像头下面，头太亮，太晃眼，于是要求把你调离。”
　　 老张听到这里不禁愣住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喝——酒！”老张哽咽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酒和着眼泪，也搞不清是酒苦还是眼泪苦。
　　 不过，头亮也是调理岗位的理由，比他跟领导请示要舒服得多。
　　 回家，他一直在摸着自己几乎没有发的头，一脸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