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山·根与魂】【流年】禾木古村(散文)
这里是一个幽静而保留别致的古村落。它四面青山围绕,秀美而神秘。人在山谷中,听水声叮咚,喀纳斯河与布尔津河两河水交汇处,是远离尘嚣的天籁之音。望天空蔚蓝,像是被刚刚淘洗过,天蓝的深邃诱人,云白的纯然炫目,明净的一尘不染。观山峰叠翠,近处芳草如茵,远处雪山绵延。这里叩山为钟,抚水为琴。有最原始的自然风光和古朴的民居建筑,是传说中“神的后花园”,一片没人触碰过的天堂。它就是藏在云海深处不得去的世外桃源,素有“中国最美第一村”的美誉——禾木村。
一
早听说禾木的秋天才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对禾木之秋心仪多年,虽近在咫尺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未能成行。心心念念禾木的秋该是何等的美丽与宁静呢?心向往之,行必将至。从北面掠过几阵风,打西边扫过几场雨,金秋就这么简单轻盈地走来了。去年中秋,我们乘着秋风的爽性一路向北。再次来到这片曾亲自丈量过的土地,距上次坐马拉爬犁来禾木已时隔六年之久了。这也许是时间老人猛力一抛的童心所至吧。只是那时的我,心盛高过心智。多的是初见初闻,少的是所思所想。
当兴奋的步点,紧随季节的节拍踏上禾木这片充满原始意境的土地时,曾经游历过的画面,再次实景呈现。
白桦云杉和红松合伙把禾木村包藏在自己怀里。禾木河水清澈的能看见水底七彩斑斓的鹅卵石,像玛瑙那样光滑坚实。河水在桦树和松柏的掩映中从村旁潺潺流过。雪峰耸峙,绿坡墨林,浮光跃金。尽显布尔津河注入额尔齐斯河的激情和冲力。
我们选了一个致高点的民宿。禾木村是图瓦族集居地。他们住的房子全是便于拆卸运输的简易木格楞。这种风格是禾木的典型民居,外观棱角分明,室内铺着木地板,此房子冬暖夏凉。木屋以木桩围栏支撑,上部成顶角锥状,下部呈圆形。框架采用榫卯咬和,特别是图瓦人贯用的燕尾榫卯式建筑法,是非常牢固的。由原木筑成的居所,看似古朴的木格楞,颇有几分欧式村寨的风格,而房屋侧面看去形成“人”字的设计,是为了预防雨雪的侵袭。更适应四季迁徙也是游牧生活的特征,充满了原始而古朴的味道。这种独特的建筑风格也只有在禾木,所以被人们称“禾木式建筑”。我想,这种建造风格肯定是图瓦民族代代相传的某种古老的传统。古老的东西都有深深的根源,也许会因岁月磨砺,这些远古习俗会慢慢地被同化,被一些文化替代和浓缩,但哪怕它再浓缩,也不失其原有的基调。
热情好客的图瓦族夫妇将我们迎进木屋,男主人准备宰羊款待我们。来禾木,一定要尝尝他们用红柳枝串起来烤的羊肉串。新鲜羊肉没有经过任何加工,烤制的时候只加辣椒粉,盐和孜然粉。散养的羊羔肉,掺杂了红柳枝的清香味,瘦肉鲜嫩爽口,肥肉不腻不膻,回忆起来至今感觉唇齿留香。他们在宰羊之前得有一个仪式。说是,只有被念过经的羊杀了才能吃,并邀请我们一起合掌祷告,嘴里念念有词。这让我感知到了他们独特的习俗。仪式后,女主人雅诺安排大家在榻榻米上盘坐一圈,热情的雅若一袭图瓦族服饰,眼神却透出聪慧的灵气。打量她打扮的别致,梳妆的善美,脚蹬鹿皮皂靴,头笼纱缇,腰系绣金嵌玉腰带,宝蓝色的善褡裙在厨房与餐榻之间来回穿梭。她给每个人倒上热腾腾香喷喷的奶茶,又端来一大盘包尔萨克(一种酥油炸制的面食)还有散发着麦香和酒花芳香的格瓦斯和大列巴。他们以乳制品、牛羊肉和面食为主食,酿奶酒喝奶茶。老阿帕(阿妈)底气十足地说:我酿的格瓦斯,祖传的手艺,图瓦女孩不会酿制格瓦斯让人笑话呐!我的格瓦斯,是自己养的黑蜜蜂采的山花蜜酿制的。我轻呷一口,悠悠的苦甘入口后有沁人心脾的酸甜。老阿妈说,没有格瓦斯的生活有啥味道?的确,酿制格瓦斯、焙烧大列巴是图瓦族人的传家手艺。图瓦人认为,食物分享给远来的客人会带来好运。把食物分享给别人的时候,他们留下一部分,表示好运不能全送走,家里也要留一些“好运”。暖心的话语是这一方生灵的生活底色。
我好奇的目光环视这顶木屋里的陈设。房子全部是木制结构,屋里的许多器皿也都是木制品。我想,禾村是因木头而存在的古村落。马头套、马鞭、弓箭、弯刀、鱼叉挂在木棱柱上,这些看上去很古老的物件,诉说着那些曾经奔徙与安闲的岁月。图瓦人只有他们的语言,却没自己的文字,文献记载也很少有关图瓦族的史志流传下来。传说图瓦人是蒙古人所称“林中百姓”(乌梁海人)的一支。也有说图瓦人就是蒙古族的后裔。只有语言和扑朔迷离的过往传说。给图瓦人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二
清晨,沿禾木村栈道,追溯图瓦人家的生活起居。一透曦光把河岸边的白桦林染成明黄色。地平线的链条正向大草原弯下身去,地面慢慢腾起晨雾,木屋里袅袅飘出的炊烟,远处的雪峰在蓝天的映衬下巍峨无比,额尔齐斯河与禾木河交汇在一起,和着空气中凝结的淡淡水汽在白桦林中如云雾般流动。禾木河水像一条轻柔的蓝色丝带,在一排排、一栋栋、鳞栉节比的木屋之间飘荡。
禾木,如果不身临其境,你永远也无法想象出,这些高山、湖泊、草原、河流、红松桥、木围栅、木格楞、还有这里的人是多么返璞。我们仿佛走进了一片没人触碰过的天堂,世界安静得只听到自己的狂莽的心跳和呼吸。
禾木桥是禾木村的一道风景。是禾木河上现存唯一的一座木制大桥,结构独特,全部是就地取材,完全用木头垒制而成。桥墩伫立河床,桥梁、栏杆、桥面全是美丽峰养育的红松木。向导雅若说,这座禾木桥已经有一百五十年了。政府曾经几次修缮时都打算拆了木桥,在禾木河上建一座钢筋混凝土的大桥,都被图瓦人拒绝了。图瓦人坚持保存木村的原始风貌。可见图瓦人的淳朴以及对生命与自然的敬重。这座木桥历经两个甲子的时光,太阳已经给老木桥涂抹了一层奶油般的珐琅色。虽然历经几百年依然坚固,轮廓清晰,恢弘之中透出古朴轻盈的美感。
禾村是一因木头而存在的古村落,不仅是房屋全木材建造,村民家中盛食品的器具,也多是用木头或者桦树皮制作的。木头和禾木这个地方最接地气,木头是禾木村一切建筑的灵魂。只有这里南来北往,每天从桥上走过的图瓦人,才能懂得这座古老木桥每一道木纹里密封的故事。
跨过禾木河,雅诺指向半山腰说,那是“神坛”,亦是成吉思汗点将台。这里也是与神灵对话的最高祭台。可以骑马上山,也可以踏着木栈道徒步上山。为了能更细致的了解当地风俗与人文景观,我们放弃骑马观花,选择徒步上山。山脚下,喀纳斯湖与附近的鸭泽湖、双湖、白湖和千湖五个自然湖泊相偎相依。这就是在禾木可以“一山观五湖”的壮美奇观。放眼望去,美丽峰下看不到铁塔、烟囱,也不见烟雾环绕的厂房。没有吊塔、脚手架、天车、罐笼,没有高楼、没有钢筋混凝土、全村见不到一块砖头……更没有工业释放的异味。碧空如洗,远山含烟。就是在这种原始的状态之下,你才能真正体会到禾木的原始之美。感受到禾木的醇厚民风,聆听到禾木原本的声音。没有外来因素的干扰,一切都是平静的、真实的、和谐的、天人共有的。
三
随木栈道蜿蜒而上,经过四个观景平台,才登上点将台。眼前的恢宏阵势让人能强烈地感觉到,成吉思汗曾经所向披靡的印迹,是如此深入地锲入历史深处和大地深处。哈纳斯曾是成吉思汗的军马场,这片肥沃的草原留住了奔徙的马蹄。从那时起,他们这些牧马人的后裔就驻足在了禾木。他们就是蒙古族中的图瓦人部落。他们粗犷豪放,善良纯朴,世代以畜牧、狩猎为生,居住在深山密林,沿袭着传统的生活方式。
我相信,距今六百多年前的世界上,许多国家的许多人都这样惊呼过。当他们从清晨的梦中惊醒,揉开惺忪朦胧的睡眼,登上城堡顿时惊愕。只见城堡周围,聚集了乌鸦鸦一堆又一堆腰悬弓矢的骑兵。战马在嘶鸣,骑士手中的弯刀寒光照铁衣。战马的铁掌急躁地凿击着大地,打着盘桓等待冲锋的号令。天吶!那是什么,是天兵神将吗,是外星人吗?是的,他们是一群桀骜不驯的草原苍狼,是大蒙古国的骑兵营。蒙古人生于鞍马间,长在草原上。自幼习战,弓马娴熟。跨上战马他们身手矫健,疾如飙至,劲如山压,左旋右折如插飞翼。游牧和围猎生活,让骑射几乎成了他们生存的本能。蒙古箭镞锋利无比,镞尖又尖又长。他们骑在马上可以一边驰骋一边射箭,冲进敌营近距离射穿敌人的甲胄。在射出一轮箭雨后,蒙古骑兵一边调转马头,还一边转身向后射箭。这个动作西方称为“帕提亚射术”,中国称为“抹鞦射”。那怕是身披甲胄的将士,也难抵御这样所向无敌的凌厉杀气。蒙古骑兵骠悍勇猛,当时堪称世界上最强大的野战骑军。展开元朝高清地图,我们可以看到大蒙古国开疆扩土的行迹。这就是草原枭雄铁木真率领他的族人,一路铁骑狂飙,收拢了零散在草原上的众多小部落,平津灭宋。在公元1206年统一了全蒙古族,并在斡难河(今鄂嫩河)建立了大蒙古国。部落尊称他为“成吉思汗”,“成吉思”蒙古语是“强大”的意思。这个枭勇擅战的民族没有停下开疆扩土的步伐,继续横扫亚欧,征服八方。
那时的蒙古人女人扎起雪白的蒙古包,几乎将亚洲的草原都点缀了一番。那时蒙古男人胯下的铁蹄,差不多把整个欧亚地区都重新趟犁了一遍。蒙古人建立的大元朝,是中国历史上国土面积最大的朝代。
查看新疆版图,我们会发觉,很多地名都是蒙语来命名的。譬如“喀纳斯是蒙古语,意为美丽富饶、神秘莫测,美丽和神秘”。还有“阿尔泰山”,也是蒙语,它的意思是“盛产金子的山”。他们的文化传承,却难以用文字描述。虽然有关图瓦族的文献记载极少,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没有文献记载,就忽略了这个民族存在的文明史。
追溯禾木图瓦人的渊源,可以肯定的是,这些穿着蒙古长袍、笃信萨满教和喇嘛教的图瓦族人,确实都是蒙古人的后裔,所以在官方记载中他们都被纳入蒙古族。
自成吉思汗部落崛起,到忽必烈后的元朝衰落,距今已演绎了一千二百多年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史话。他们生活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千年来沿袭着远古的传统,禾木村是保持民族传统和自然生态最原始的古村落。
四
禾木村约有五种民族。图瓦族一直以来都坚守着纯粹的血统,他们不与别族的人通婚。虽然语言不同,服饰不同,宗教信仰也不同,但是他们都有相互间的尊重。雅诺说,除过墓地各是各的,这儿不分你是这个族,我是那个族。有个顺口溜:我不用看见他,只听声音就能听出他,是谁家的阿塔,又是谁家的阿帕。
几个图瓦族小姑娘手提褡裢从我们身边嬉闹着走过,雅诺和她们打招呼,原来她们要去采松籽。雅诺指向禾木村的西面说,那座美丽的山峰。当地人称它为“波什达”,意为独秀峰,也叫“美丽峰”。美丽峰漫山遍野都是原始的红松树。采松籽是图瓦人的重要收入来源,图瓦族小孩从生下来会走路就能拣松籽,会猫腰就会采松籽。这里的人生活简单,自给自足。不同的语音,不同的服饰,有不同的瞳孔颜色,但他们的眼神都透出聪慧坚毅。有人说瞳孔的颜色便是灵魂的颜色。无论是晴蒸霞蔚,还是日薄西山,他们彼此交流的眼神,是自足、喜悦、真诚、也有敬畏。不同的灵魂,在静默祥和的国度里不分伯仲。我想,许多人不远千里万里奔赴西域,不仅是为了看风景,还为了看他们。
令人堪忧是,最近几年旅游的开发已经对禾木有些纷扰了。雅诺说,禾木村的红房子已越盖越多,空地也越来越少。过去满地上绿茸茸的野草,被游客们踩得见到了黑土。游客的不断涌入,导致淳朴的民风受到破坏,真是可怜了这片风景。
我也感觉到,这里与六年前我第一次来禾木时已有些微妙的变化。图瓦人的生活方式正在慢慢改变,甚至一些图瓦人已经搬走了。留下来的只是披着图瓦族服饰的表演者。他们中有图瓦人,大多数是其它民族的人,也有汉族人。要知道表演者的生活是无法长存的,或许现代旅游的方式真的需要我们每一个人,每个社会团体思考一下。当我们像蝗虫一般铺天盖地席卷着一个又一个安宁优美的地方,是否会将它们践踏的伤痕累累呢?希望不要在多年以后,禾木的璞真,喀纳斯的纯澈,从我们眼中渐渐消失;不要看到淳朴的图瓦人被利益裹挟着放弃牧场,变成纯粹的旅游服务者;不要看到无时不在地将整片草原碎片化、私有化、商业化、功利化的“现代”色彩。别让人放眼望去,就幽幽地伤感;挥手别去,便隐隐地失落;回想以往,更是深深地惋惜。回归原生态——这一人文环境破坏问题已引起禾木人与大多数旅游者的思考、探讨和呼吁。
时空万水,岁月千山。是生灵的喧腾不息;是光影重叠的缭乱;是品咂不尽的沉醉。一切都是熟悉的风景,是熟悉到深邃记忆,是熟悉到让人莫名其妙地惆怅。
即便它是美好记忆的虚化、梦想与现实的幻化,它依然意味着纯粹、安宁、淳朴与美好。依旧对它有着一腔柔怀拴牢的思念与向往。
禾木,“寓意返璞归真、抱朴含真、团结、收获、温柔敦厚之义”。禾木,“和睦”多么美好的语境啊,禾木,这个秋天最好的遇见,便是你了。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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