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实力写手】豆腐往事(散文)
小时候家庭贫困,吃得最多的就是豆腐。两块钱的豆腐买回来一大盘,一家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就是一顿饭。印象中,那时候的豆腐不那么白却很有豆腐味。村里有两家专门做豆腐的,走街串巷地卖,一家姓冯,一家姓曲。冯家卖豆腐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家做的豆腐卖相好,比较白,说是在挑选豆子方面严格,用豆子换豆腐也要按照等级算钱。而曲家卖豆腐的是曲民的老婆,他老婆二十八九岁的样子,长相还可以,就是说话大舌头耳朵还有些聋。无论是年长或者年轻的统一都叫她“聋嫂”。她们家的豆腐不那么白做工粗糙,收豆子统一价格,豆腐价钱也相对比冯家豆腐便宜一些。
我家买的最多的是曲家豆腐,奶奶是过日子好手,她极力主张买曲家豆腐。便宜一分是一分,积少成多嘛!再说了豆腐那么白也不见得好。奶奶说的没错,我家曾买过几次陈家豆腐,他家的豆腐看着白吧,但吃起来总觉得没啥豆腐味。后来奶奶偷偷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原来曲家豆腐是卤水点豆腐,冯家的是用石膏点的,差就差在这呢。
奶奶为此不再让家里人买冯家豆腐,奶奶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这是个理。哪能胡乱用石膏点呢?
奶奶认准的理我们一家人都不敢说啥,谁让她是一家之主呢。其实奶奶主张买曲家的豆腐也是因为聋嫂身世可怜。聋嫂家是烧沟村的,她父母是个地道的农民,家里种着几亩水稻,维持家里的生活。她有一个大她十岁的哥哥,她十九岁的时候,家里为了她哥给她换婚到了一户人家。那家倒是还算富裕,只是换婚的男人是个赌棍,每天赌输了钱回家就拿她撒气。后来,男人还把家里的房子抵押输了出去。男人父母一来气就把她两口子撵了出来。她不得不和男人一起四处奔走,男人也没啥手艺好吃懒做,聋嫂不得不出去打工。男人恶性不改,走到哪耍到哪,打工的钱也被男人拿去赌钱,她也不敢说啥,最后借了高利贷,还不起人家钱就去拦路抢劫,还杀了人,判了死刑。
男人死后没过多久,村里做豆腐的曲民就托人来聋嫂家说媒,想娶聋嫂。只是那时曲民也刚和媳妇离婚不到两年,家里一些钱都给媳妇了。一些应该出的钱也给不起。聋嫂父母说啥不同意。后来经村里人说和曲民借了一些钱给她父母,才勉强同意了。
曲民刚开始结婚时,对聋嫂不错,结婚两年后就开始打聋嫂,经常把聋嫂打得跑回娘家。娘家父母为此会经常来村里找曲民骂街,砸豆腐坊。为此曲民把对岳父母的怨恨发泄到了聋嫂身上。稍不顺心就会打她。一次因为家里豆腐只卖出去一包,还失手把她耳朵打坏了。由于那时耽误了,没有及时治疗就渐渐听不到了,落下了残疾。聋嫂娘家这次彻底不干了,娘家哥和嫂子一大家人来到村里,把曲民打得鼻青脸肿还住进了医院。娘家还放下狠话,不能再有下次,再有下次就不会轻饶他!爱钱的岳父母还把曲民挣得钱全部都给拿走了。
其实,曲民打聋嫂是因为她和曲民结婚后一直未怀孕。曲民家里就他一个独苗,前一个媳妇就因为结婚后久久不见怀孕离的婚,曲民做豆腐的手艺是父母传给他的,他也想老了有个一男半女的好有个人接班。奶奶经常买他家豆腐,了解了事情经过,就给东北的爷爷打了电话。那时候我家隔壁住的是老中医于医生,他家是中医世家有名有号,而且对治疗不孕不育有一套。于爷爷就给奶奶回了电话,他嘱咐奶奶让夫妻俩先去正规医院做一个检查,至于啥原因再说。
晚上,奶奶就去了曲民家,把于爷爷的话传给了他俩,刚开始两个人都不好意思去医院检查。奶奶就让母亲去市里医院给他两口子挂了号,领着他们去了医院做了检查。检查结果是男人一切正常,聋嫂身体太过瘦弱,需要增加营养增加脂肪。另外她还有些宫寒。奶奶把检查结果告诉了于爷爷,于爷爷给开了药方,在承德抓了中药,奶奶负责每天用瓦罐煮药。找到病根了,曲民看到了希望,每天只做两包豆腐的他多做一包,他亲自推着车去离村里远一些的街市城里去卖。别说城里人就喜欢吃卤水做的豆腐,即使不那么白他们也喜欢买,他们说这样的豆腐纯才健康。每次曲民回来,推车前都会挂满一些吃的。聋嫂慢慢胖了起来,肚子也慢慢鼓了起来。
一年后,聋嫂生了一对双胞胎,曲民乐得嘴合不拢。满月时,还请了全村人去家里吃饭。吃完酒席每人手里都拎着一块大豆腐回家。吃满月酒那天,聋嫂的父母也来了,不是曲民请来的,是他们主动来的。有了孩子后,曲民想给孩子找个保姆,这样他和他媳妇不耽误挣钱。但找了几家不是他们没相中人就是人家嫌钱少。奶奶就去了聋嫂娘家,让他们两口子过来帮忙。聋嫂父母正有此意,就顺坡下驴来到了闺女家。而且发下话,来闺女家看外孙子,是姥姥和姥爷应尽的义务,我们一分钱不要!听他们这么说,曲民高兴,聋嫂也高兴。有了孩子后,矛盾也解除了,两家也和好了。
我们在家属院住的那些年,曲民一直做豆腐生意,而且家属院人也习惯了吃他家豆腐。许多年后,随着物价的提高,一些原料也相继涨价。而他家的豆腐一直是那个价钱。两块钱依然能买一大块,够我们一家人一顿菜。而冯家豆腐在一次抽查中说是加了一些不该用的东西,所以被罚了钱吊销了营业执照。从此后,家属院只剩下聋嫂一家卖豆腐。
聋嫂每天依然是那样大嗓门,依然是那身小碎花圆领长袖外套,走街串巷地吆喝。一年,村里闹饥荒,收成不好,聋嫂还让曲民把家里积攒下来的黄豆全部拿出来,每天多做两包豆腐,她推着车挨家挨户给人家送豆腐。她还从娘家收来粮食,给实在困难的乡民人家送米送面,虽然不是太多,但也为那些吃不上饭的人家,解决了燃眉之急。她的行为得到全村人的表扬。后来家属院人不再叫她聋嫂,而是给她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她“豆腐西施”
每次谁叫她豆腐西施,她都会高兴的答应着,她说她虽然没文化,但她知道这个名字比聋嫂这个名字好听。
从小到大我都喜欢吃豆腐,可以说对豆腐有一种很深的记忆。因为我记得那年我和哥都开始换牙,牙掉了好久新的牙也没有长出来。奶奶就每天买曲家豆腐让我俩吃,豆腐买回来还是热乎的,就用勺子和吃西瓜一样一勺勺舀着吃。有时会倒一些酱油,蘸着吃。或者奶奶会扒一些地里小葱小葱拌豆腐。我们一家人围在桌前吃得热火朝天。
奶奶说我和哥是缺钙,豆腐是黄豆做的,它含钙量高,所以牙齿最喜欢。也别说在豆腐的强力攻势下,我和哥都很快长出了整齐的小白牙,这或许就是豆腐的功劳。许多年后家属院拆迁,邻居村民都各奔东西,曲家豆腐坊也不复存在了,也不知道他们后来去了哪里。
如今我家市场就有一份卖豆腐的,卖豆腐的阿姨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是太高,无论春夏秋冬都喜欢穿一个拖地的长裙子。她卖的豆腐就是石磨卤水豆腐,每天排队买的人很多。吃上一口也别说还真有那年曲家豆腐的味道,那种味道是独特的,让我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