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晓荷】只有她不在(小说)
序
控制中心一片死寂。炸弹已经被解除,但没有人说话。
扬声器里传来枪声,我感到喉咙被什么东西塞住了,紧随其后的就是胃部的刺痛,每次我焦虑或者神经紧张的时候,胃都会做出反应。
这是回应。对方没有破坏她身上的监听设备,而是在取下之后射杀她。
枪声持续了十几秒钟才停下来,又过了半分种,隔壁工位传来女孩的抽泣声。沉默终于被打破了。
组长缓缓拿起手机,说道:“C组全体人员,炸弹已经被控制,撤出区域。剩下的交给军队。”
我呷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如果某个家伙还活着,就能达成完美结局了。
但是偏偏,她破坏了这种完美。
马晓月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我感觉自己开始烦躁起来,早上在食堂被一个不长眼的人踩了一脚,差点没跟他动手。
从她消失第四天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打电话提示已经关机,发信息也不回,QQ似乎也没上线。我觉得不至于出事,就是吵架了而已。于是我去找辅导员,辅导员说自己在忙,让我明天再来。
我听完满头问号,什么工作这么重要,学生丢了都要去忙?
当天晚上,马晓月的头像忽然亮了起来,她给我发的,是她的遗书。我觉得热血冲上了头顶,连着给她写了两页多的消息,但是无济于事,没有任何回应。
遗书的第一句话是:“当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后面写了她对我的愧疚,以及我们之间的回忆和趣事。我疯了一样地上下翻动消息,好像我的手机是假手机,里面存着某个人的下三滥恶作剧。
她说很高兴认识我,但是很遗憾,没办法继续了。
我感到发自内心的绝望和恐慌,一整夜没合眼。到底是怎么了?
我跟马晓月谈了四年恋爱了,我承认我在这段关系里的自私自大,但是,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确信马晓月的失踪有其他原因。
第二天我风风火火地去找辅导员,说了很多话,说得语无伦次。
辅导员问我:“你怎么知道马晓月要自杀?”
我拿出手机,翻聊天记录,却愣住了,昨天那条消息蒸发了。
“她没有自杀。”她推推眼镜,下了定论。
遗书都写好了,人也失踪那么多天,怎么她比我还冷静?
“她已经五天没来上课了,您不想想为什么吗?还是说马晓月不是你教的学生?”我越说越上头,音量提了好些,最后整个办公室都安静下来。我怒气冲冲地盯着辅导员,但她只是沉默着。
“我们出去说吧。”
我们去了办公室隔壁的教室,辅导员打开手机给我发了一串英文,说:“你加她微信,她知道马晓月的事,但是——”
说到一半,她推了推眼镜,我看到了一丝疲倦和忧郁。
“半年内别再因为马晓月找我了。”
辅导员走了,轻轻带上了门。我忍不住打开聊天记录,从一周前翻到去年八月,寻找不存在的蛛丝马迹。
我想起最初和她认识的时候,还是高中。高一刚来,我们阴差阳错的成了同桌,她经常开一些没脑子的玩笑,我不想理她,她就拉着我一起笑,不断和我搭话,我开始被这种活力感染,水到渠成地成了情侣。
我在恍惚中往宿舍走,那时的回忆一幕幕地连接成线,我想抓,却抓不住。
“李越?”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猛地停下来,眼前是一张不认识的脸,这位女生打扮很精致,穿着黑色大衣,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女生看到我的模样,点点头,然后伸手:“我叫常茜,来自八叶机关。”
我当场愣住,“什么意思?”
“没关系。之后你会了解。”片刻后,她把手收了回去,“我是马晓月的朋友,我来,是为了她最后的心愿。”
“她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我急切地问,把这个叫常茜的女生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但她只是摇了摇头。
“她离世了。”
我喘着气,说不出话。
常茜又说:“我帮你请了假。”随即拿出一张假条,“跟我出去走走怎么样?作为马晓月的好友。”
我坐在奔驰敞篷车上,常茜打开车载播放器,点了一首迷幻摇滚,然后将车速拉到极限。我们离开大学,离开红绿黄,离开银色的建筑群,黄昏时分,我们驶入了农业种植区,被金色的麦穗包裹,头顶覆盖赤红的晚霞。
“如果她还在的话,我会推荐她周末带上自己的男朋友来一趟这里。”常茜停了车,那首迷幻摇滚戛然而止。她下车靠在门上,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
“她到底怎么了?”我望着常茜的背影问。
“一个月前,机关发现市里的地下埋着一颗反物质炸弹。”她微微偏了偏头,烟头明亮的黄点露出来,从我的角度看,盖住了夜空里的一颗星星。
“然后呢?”
“她冒险深入敌人控制的区域,毁掉了炸弹。但是她暴露了,他们射杀了她。”
我没有再看常茜,而是盯着夜空发怔,直到夜空变得模糊。
“谢谢你告诉我。”
“节哀。”她扔掉烟,用脚踩灭,“不过我暂时不送你回去。”
我跟着她,进入麦地。虫子的叫声明亮刺耳,我们走的很慢,因为要看路,还要拨开庄稼。
我和马晓月的关系闹僵很久了,具体时间在三个月前,我亲眼看到她和一个男人手拉手走进酒吧。
我拍了照,隔天给她发了过去,马晓月给我打了三个语音,我没接。
过了一会儿,常茜扭头问:“你读《圣经》吗?”
我摇摇头。
她又说了什么,似乎是“可惜。”
不知走了多久,她终于停下来,麦地里居然有一处台座,上面留了一个圆洞。常茜从大衣里拿出一根金属拐杖,不知为何,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将拐杖捣了进去。
轰鸣声响起,前方的土地出现了裂缝,分开来,分裂线正好是两排小麦的中间,露出的是金属地板。常茜示意我跟上,我们走在高大的改良小麦之间,前方的路不断分开,直到一个银色的小屋升起。
小屋是电梯,常茜按下负六十四。
除了跟我约会,其他时间马晓月似乎很少在学校里。她的说法是“提前实习,学校默许了。”现在看来,她应该一直在这里工作。
此前我还怀疑她在和某个男人约会。
我再度感受到了无力。眼神在电梯门里和常茜对上了,她似乎一直在观察我。
两周前上课的时候,有个人在后方叫我的名字。
“李越,你等等。”马晓月叫住我,我回过头看着她,“你怎么不接我电话?你至少听我解释一下啊。”
“照片很明白,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拉住我的胳膊,又要说什么。我猛地一甩,马晓月在惯性中后退了几步。我没看她的表情,继续赶路,她没有再追上来。
真浪费时间。
“八叶机关是花啼市的超能力执法部门,我们会给员工匹配合适的能力,然后安装在他们的体内。”常茜用例行公事的口气说。
这栋建筑里有很多人,没人关注我们。她领我到一处没人的工位,我马上认出工位上的照片,里面是我和马晓月。应该是去年秋天时候拍的。
“现在几点?”常茜问。
“凌晨十二点多。”
“正好。”她蹲下来,打开马晓月的抽屉,里面有一只录音笔。她按下播放键,递给我。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李越,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但我得说那是误会,拉手纯粹是工作需要才拉那么一下,主要是伪装,我一个人进去不好办事……”
“……生日礼物我想了很久,呃,应该在我抽屉里面,常茜姐会代我给你的,我那天在网上看到一个meme,说是给男朋友送4090显卡的人,他会惦记一辈子,我就想着,你这么爱打游戏,肯定也喜欢4090吧……”
“……对不起啊,李越,一直都是你送我生日礼物,我也没想到自己只能录音给你唱歌,托人给你寄东西了……”
我凝视着这支笔,感觉心口发堵。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这是徒劳,我攥着桌子的手已经没了知觉,仿佛手已经变成了桌子的一部分。
“出去走走?”常茜问。
“为什么不能早点告诉我。”
她回答:“因为保密协议。如果她对你透露了机关的名字,你相关的记忆会被注销。”
我继续盯着常茜,她接着说:“这次你的所见也会被注销,当然,我们会对一些信息做保留。”
“你原谅马晓月了吗?”返回地面的时候,常茜问。
我当然原谅她,但是,有什么用呢……
那就好。她的愿望也能实现了,这样一来,我们有权利取回她身上的超能力,也有权利干预你的记忆了。
说完,常茜拿出一把枪,对准我的额头。